余温未了(19)
“俞适野?”
“嗯?”
怀里的人说了一句后就没声音了,俞适野耐心等待着,不过几秒钟,就见原本趴在他怀里的温别玉触电似的弹起来,坐到了另外半边床上。他显然彻底清醒了,盯着自己的眼神像藏了两柄小刀在里头。
面对着这两柄射过来的小刀,俞适野倒觉得接得不冤。
谁让今天早上……但,唉,男人有反应,男人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顺势坐起来,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原本想要对温别玉解释两句的,但这种事情,无论怎么解释,都不会比现在更好一丁点。于是他说:
“我去浴室。”
“请去浴室。”
两道声音重叠了。
俞适野的很平常,温别玉的就显得冷冰冰。
俞适野神色自若地笑了笑,站起身,裹着丢在椅子上的袍子进入了浴室。
男人离开卧室之后,温别玉立刻倒回床上,他单手撑着额,懊恼地闭起眼,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开始泛起热来。
一个人升温了,另一个人则降温。
裸身站在哗啦啦的冷水下,俞适野洗了一个无比清凉的晨澡,总算是把自己不该有的反应给消了下去。
直至这时,他才有心思思考一个奇怪的问题:
明明两人是分被子睡的,为什么一觉醒来,被子不见了,他们滚在了一起?
难道我的睡相真的这么不安稳,还能在梦中一连掀起两床被子,非把人抱到怀里才罢休?
莫非是好几个月没有纾解的缘故?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得想个解决的办法……
最正常的解决方法当然是找一个固定的上床伴侣,但现在显然没有这个条件。
常规的解决方法被堵死了,可问题还得面对与解决,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时间,他都心不在焉的,惹得身旁秘书将金阳天城二期落成酒会的事情对他重复了三遍,才忧心忡忡,犹觉得老板没有记住地离开。
太阳升起了就必然落下去,月亮落下了就必然升起来。
无论俞适野怎么样希望今天的时钟走得慢一点,时钟还是准准拨到了必然存在的,他回家的那个时间点上。
当他心不甘情不愿,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回家的时候,他在电梯前碰见了自己的秘书。
秘书今天和往常大不一样,没了一叠文件干练职业的模样,而是一手抱花,一手抱半人高的玩偶,巴掌大的小脸藏在花束与玩偶后边,险些让人寻找不着。
俞适野见人手上东西太多,有点抓不住的样子,紧走两步上前,帮她把玩偶托了一下。
“小心。”
“谢谢老板。”
“这是……生日礼物?”
“是的。”秘书有点不好意思,“跟我男朋友说过不要送玩偶了,结果他还是送玩偶。这么多玩偶挤在床上,我都要没地方睡了。”
电梯到了。
俞适野和秘书一起进了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秘书找自己的男朋友去了,俞适野则往自己车子的停车位走去。
他一路都没有多想,直至坐进了驾驶座,将要发动油门的时候,回味过来,若有所思:
“玩偶?”
“床?”
***
当天晚上,当温别玉回到俞适野家里的时候,他看见一只巨大的,足有两米那样高的熊熊躺在卧室床的正中央,将床一分为二。
而俞适野站在一旁,神色很欣慰,虽然不小心打破了承诺的界限,但现在,他自觉给温别玉交代了。
“这是我今天去礼品店买的。我把它摆在我们中间,有它在,我相信今天早上的错误不会再发生了。如果再有这样的错误,”他最后一句话是对自己说的,“我就是在日熊。”
俞适野相信,虽然他空了挺久,但还不至于这样饥渴。
从头到尾,温别玉双手抱胸,一语不发,只把嘴唇抿的有点紧,半晌之后,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
他们中间隔着一头熊,相安无事地睡了一晚。
等到第二天晚上,俞适野意外地发现放在床中央的熊变成了狗,萌萌的大狗趴在床上,咧嘴的微笑里透着一股无辜的神色。
俞适野和这只狗对视片刻,从中看出了很多东西。
“为什么要把熊换成狗?”
温别玉在床上躺得惬意,为了证明自己的惬意,他还将狗揽入怀中。
“我觉得这只狗更适合你。”
俞适野当然可以将这只狗从床上拿开,再把熊放回去。但他从不会把事情做得这么不漂亮,而且温别玉这种针锋相对的举动将俞适野内心的胜负欲完全挑拨了起来。
他拿手机下了个单。
下单的三天后,俞适野接收了个大型快递。
他将快递一路扛到房间里头拆开来,再将包装物那下楼丢掉。他打算用这份快递给温别玉一个惊喜,结果到了晚间,倒是温别玉给了他一个惊喜。
温别玉同样搬了个巨大的快递上来,并从中拆出了和他的“礼物”一模一样的东西。
两个男人连同两个男版充气娃娃呆在同一个房间里,使房间里的气氛额外微妙。
确认过眼神,这不是个简单的对手。
他们对彼此礼貌地笑了笑,各自把特别订制的男性充气娃娃摆放在房间的一角,之所以最后没有将娃娃也搬上床,是因为经历过第一个晚上,两人有床睡不了一起睡地上的状况之后,他们已经达成了默契的共识:
床上还是别有太多人比较好……
***
这一日,吴阿姨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进入俞适野的卧室,将床上的被套床罩全部拆下来丢进洗衣机里清洗,等她再打开柜子,准备为床铺换上新的被罩时候,两个人型玩具,自衣柜中掉出,软软倒在她的面前。
吴阿姨:“……???”
这个周末,递到奶奶桌前的报告变成了这样。
温先生亲自为俞先生装饰了爱的小墙壁。
俞先生和温先生似乎产生了什么奇怪的新爱好,迷上了新的玩具……[附图]
***
吴阿姨的报告怎么写,俞适野没有看见。但两人总不至于忽略已经换了床单的床。他们默不作声,各自把自己的东西处理掉,暂时偃旗息鼓起来。
事实上,偷闲的半周之后,两人也开始忙碌起来了,还忙的是一个项目。
温别玉开始为金阳三期的工程做正式的准备,而俞适野则参加金阳二期的落成酒会。
这样的酒会显然是绅士淑女,名流遍地,俞适野本来对这样的酒会不算讨厌的,反正他和谁都能聊上几句。只是他对某些食物过敏,在外面吃东西,尤其是这种人群密集的地方吃东西,总有点不方便,必须让秘书先行和主办方强调,回避他过敏的食物才行。
综合这一点麻烦来考虑,他对酒会的兴致也就不那么高了。
不过来都来了,就算俞适野没想应酬,只愿意独自呆在沙发上混时间,也有人不答应。
酒会开场还没有一会儿,俞适野刚刚在角落坐下,赵景修已经穿过人群。这位年轻的小赵总估计是这个酒会上打扮最时髦的了,一身白色手工刺绣西装,加上一条红色领巾。那领巾的红与他手里端着的杯子里的红酒相似,让人一看就想到了西方的吸血鬼。
他来到俞适野身旁的座位坐下,端着酒杯朝俞适野举了举,露出点笑来,抱怨道:
“我之前把私人号码发给你了,你怎么没回我?上一场赛马我得到了些内幕消息,赚了点零花钱,你没来真是可惜了。”
“是吗?不好意思,我没有看见。”
俞适野正在玩一支烟,轻软的香烟在他灵活的指间如同一枚飞镖,来回翻转出漂亮的蝴蝶花纹。他道了歉,但神色漫不经心,连眼睛也没有多抬一下。
“那我现在再给你发一条?”
赵景修怀疑俞适野根本不是没有看见,而是吊着自己玩,他心里痒痒的,既是被俞适野手中玩着的烟勾出的烟瘾,也是些更深处的其他瘾头,于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后,再补上邀请:
“烟瘾有点犯了,一起出去抽根烟怎么样?”
“电话当然可以。”
俞适野停下了手,香烟稳稳落在他的掌心,他将这支烟放入赵景修手中,再拿出手机,让赵景修把自己的号码念一下,当着对方的面输入保存。
“至于烟,”俞适野对着赵景修笑了笑,“我现在没有瘾,不太想抽,你要不要自己先试试?”
他们将话说到这里,有人过来了。
那是个叔叔辈的老总,一坐下就开腔和俞适野说话,说得还挺投契。
赵景修在旁边呆了会儿,几次想插话,都没多少后续,倒是越来越多的叔伯过来了,坐在这里闲聊打趣,渐渐没了他说话的余地。
于是赵景修站了起来,一路来到酒会的阳台上,站在黑暗中将烟点燃。
抽着这根似乎还带有一丝俞适野气息的香烟,他一路回想着刚才两人的对话,直至最后一句。
“……操。”赵景修突然明白过来了,“这是拒绝我的意思。”
他面上顿显戾气,但戾气转瞬消融在黑夜。他若有所思地在这里站了一会,拿起手机,打两个电话。
***
酒会刚过半途,一位宽宽胖胖,体态有如弥勒佛的老人找到了俞适野,他头发花白,笑眯眯的,拿一只手抚在自己大大的肚子上:“俞先生,自我介绍一下,我是——”
“万老先生,您好。”俞适野认得这个人,他笑着接上话:“您的人和您建的房,一模一样,看着小小的,其实有个大肚子,什么都能装得下。”
老人姓万,名季同。是天远地产几个核心人物之一,尤其擅长小户型的规划与建设,天远地产最近即将竣工的一个中高端楼盘,便是由这位老人全权主持工作的,而为了酬谢这位老人多年如一日的辛劳,天远也以这位老人的名字命名了最新楼盘“季同里”,以此表示公司对老人的感谢。
万季同愕了一下,哈哈大笑:“难怪大家都说你好相处,我现在总算知道是怎么个好相处法了。既然你知道我,应该也知道天远最近竣工的项目了?”
“当然,我去实地考察过。”
“行,省得我再介绍一轮了,我们去旁边谈个生意吧?”
俞适野这时也明白了万季同的来意,他欣然同意,跟着万季同一起,离了酒会的中心位置,走到外头的屏风茶座坐下。
酒会本来就是一个交流感情谈生意的地方,承办酒会的酒店充分考虑到了来宾们的需求,既准备了一个足以容纳上百人共同使用的宴会厅,也在宴会厅周围布置了颇为私密的,供两三个人单独闲谈的屏风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