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野(8)

　　闻野被他逗得笑了两声，没有强行否认陈杨对他的夸奖，而是说：“即便如此我也要每天六点起床上学，迟到同样两千字检讨，下雪天必须劳动，晚去食堂半分钟，照样吃不上美味的红烧肉。”
　　“哈哈哈哈哈没错！”陈杨本来柠檬精附体，被他一说瞬间平衡不少，操场上热火朝天，每个班级都划分好了各自的区域，高二从一班至五班负责校园北侧，一阵欢呼声从不远处传过来，五班那群刺头趁着班主任不在，玩起了打雪仗。
　　“卧槽哈哈哈邹哥打的准啊！”陈兵是邹建的狗腿，看穿着也是个富家子弟，脸上被雪球砸个正着，还得捧着他的臭脚夸几声，如果陈杨用贵公子这个词形容闻野，那恶劣暴发户对于邹建最为贴切，他同样也是有钱，但是嚣张跋扈，素质低下，陈兵拍了拍身上的雪，走到邹建身边，偷偷摸摸掏出一盒烟，小声说：“邹哥来一个根？我帮你把风。”
　　邹建眼圈发黑，不知道昨晚又去了哪里鬼混，他偶尔来学校几天，还是被他爸逼着过来，来了就不安生，次次都要找茬，抽出一根烟，把嘴里的口香糖啐在地上，点了火骂道：“把个瘠薄风，我他妈看谁敢说出一句话？”
　　又眯着眼睛吸了一口，终于找到了今天目标，吐着烟圈，哼笑道：“走，叫上人，关爱一下不善交际的同学。”
　　他口中不善交际的同学，自然就是云乐，云乐一个人站在角落铲雪，没人帮他，他也不太需要，刚准备将积雪埋在树根下，一颗被刻意攥得异常扎实，如冰坨般的雪球就像他的头顶袭来，云乐没有准备，错开的闪躲的时机，雪球瞬间在他的头顶炸开，让他一阵恍惚，接着便是熟悉的哄笑，以及避不开的轮番攻击。
　　“哈哈哈哈哈哈！”
　　“菜啊！云小少爷，怎么不躲了！”
　　“来啊来啊！打雪仗，你说你一天天的自己形单影只，也不融入集体！搞的我们五班出了名的不团结，今天就给他们看看！咱们五班是多他妈的团结！”陈兵这话说得咬牙切齿，他其实跟云乐没什么仇怨，可是看见这种又弱又小还打不服的人就他妈想往死里揍，想看看他跪地求饶时到底是什么样，邹建估计跟他的心理一样，叼烟任由陈兵等人往云乐身上不停地砸，他这人就喜欢以多欺少，打的越狠他就越高兴，但是雪球还是软，砸身上不疼不痒，怎么都不解气，他把烟头随意丢在地上的，屈尊降贵地蹲**，捡起一块埋在雪地里的石块，云乐为了护住眼睛根本无法抬头，他想走，却被堵得严严实实，突然一股尖锐的刺痛夹杂彻骨的寒风撞上他的额头顶部，比雪球更甚，疼的他一阵目眩，熟悉的潮湿感顺着脸颊滴到雪地上，晕出一片血迹。
　　“同学。”
　　邹建还嫌不够，又想蹲**去捡石头，却感觉肩膀一沉，扭头看见了最近新转来的学生，他自然知道闻野，毕竟人多嘴杂，闻野转来的第一天就闹得全校沸沸扬扬，不过他确实低调又没在自己眼前瞎晃，邹建也就忘了这么一号人，此时眯起眼睛，狠狠地说：“少他妈管闲事。”
　　闻野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就见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云乐抬起了头，陈兵抓住机会，立刻将一记雪球砸在他的鼻梁，哈哈大笑，却没想云乐不管不顾直冲邹建跑去，猛地将他推了个踉跄，邹建气急，刚要叫人将云乐按住，就见王校长背着手带着教导主任站在看台上巡查，他拳头握的“咯吱”乱响，迁怒闻野：“让他妈你多管闲事，他这种人不会领情！”
　　闻野看着云乐走远的背景，并没搭理邹建，跟了上去，教学楼内没什么人，高三的学长都在苦读，高一高二的学生都在劳动，云乐顺着走廊往班上走，却被迎面而来的一道身影挡住了去路，他光看那双鞋就知道是谁，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稍微躲开一些，与他擦肩而过。


第11章
　　放学时，云乐依旧顺着早上来的路回到闻野的公寓，地面的积雪已经清理干净，有些商家童心未泯，在店门口堆了雪人，还有半个月圣诞节，雪人带着红帽子，抢先预热了节日气氛，云乐路过一家小杂货店，店里除了烟酒零食，还有简单的瓜果蔬菜，云乐拿起一颗白菜撑了撑，付了二块五毛钱，要走时犹豫了一会儿，又转头去货架上拿了一样东西。
　　闻野到家时云乐的鞋子放在门口，显然比他早到一些，厨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还有“哒哒”娴熟的切菜声，闻野手上提着一个纸袋，换好鞋，又回到卧室换了衣服，再出来时,发现围巾的食盆里已经放好了猫粮。
　　厨房飘来淡淡的米香，这点体验倒是有些新奇，他的母亲不会做饭，父亲应酬很多，虽然一家人非常幸福，却聚少离多，好不容易凑到一起，也是出去吃饭，上到高级餐厅，下到街边菜馆，闻野吃过许许多多的美味，却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他挑了挑眉，直接走进餐厅，坐到了餐桌前。
　　云乐把炒好的素白菜盛出来，放在闻野面前，又帮他端了一小碗米饭，做完这一切，站在他面前。
　　看着。
　　闻野眨了眨眼，跟他对视几秒，发现他的额头已经简单的处理过，问道：“你的呢？”
　　云乐说：“我不能跟你一起吃饭。”
　　闻野：“为什么？”
　　“你是老板，我是打工的。”
　　“......”闻野看他态度坚决，放下碗筷：“没那么多讲究，你坐吧，可以一起吃。”
　　云乐依旧没有主动坐下，闻野说：“你又要无视我？”
　　云乐藏在刘海下的睫毛突然颤动两下，闻野皱了皱眉，竟然有些委屈地说：“你在学校就无视了我。”
　　云乐问：“你生气了？”
　　闻野说：“当然，任谁被无视都会不开心，况且我不是你的老板吗？我让你坐下吃饭，你应该听话吧。”
　　云乐没有继续坚持，又拿了一副碗筷，坐在闻野对面，安静地吃饭。
　　冰箱里面有很多食材，都是闵川帮忙准备的，他是闻野父亲的特助，事事周到，云乐早上打开看了看，没有一样是他能做的，他只会简单的家常菜，冬天最便宜的就算白菜，可是闻野家附近的物价很贵，陈巧玉家才卖几毛钱。
　　闻野觉得味道不错，也没嫌弃这位新来的家政只放了盐，口味单一，云乐自坐下以后，明目张地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闻野在心里猜了一圈，埋头吃饭，就是不开口跟他搭话。
　　云乐垂了垂眼，拨了口饭，放进嘴里。
　　很快吃完，闻野走出餐厅，云乐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站起来转过身，默默刷碗，两个人的餐具收拾起来很简单，刀具砧板都放回原位，刚准备回到房间，就见闻野提着纸袋又走了进来，云乐的目光再次黏在他身上，嘴角动了动。
　　闻野走到他跟前，从纸袋里面拿出一管没有名字的药膏，又拿出一包杀菌纸巾以及一盒棉签。
　　他就像对待树林里的小野猫，不说话，却轻柔地撩开云乐额头靠上的头发，用纸巾帮他清理干掉的碘酒痕迹，云乐没有躲避，而是继续盯着闻野的眼睛，握着拳，闻野时不时瞥他一眼，又故意错开目光，就是不让他张嘴。
　　云乐抓不住机会，犹豫半晌，终于说：“闻......”
　　但此时的闻野也立即说话，问道：“邹建总是这样欺负你吗？”
　　云乐要说的话，瞬间就被堵了回去，他只能应了一声，作为回应。
　　闻野清理好伤口，又拿起药膏问：“从什么时候？”
　　云乐说：“高一。”
　　“哦？”闻野说：“那有一年了，为什么还在被他欺负？”
　　“邹建有钱，认识校长。”
　　“啊，那也算有钱有势了，确实有点难办。”闻野说：“他不好对付，那你呢？要一直这样忍受着吗？”
　　云乐说：“我没有忍受，我会还手。”
　　闻野轻轻地在他彻底暴露出来的红肉上吹了吹，说：“还手有用？”
　　云乐突然地耳根发麻，松开拳头，缓缓挪到校服的兜口处，说：“没用，但也不会被打死。”
　　“所以你还是在忍受。”闻野用棉签蘸了些药膏，涂在他的头顶上说：“无畏的反抗和忍受，对于你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让他觉得欺负起来更加顺手，你说呢？”
　　云乐听着他低柔的声音，不禁就顺着他的思路问道：“那我该怎么办？”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办，也没有可以询问的人，为他解答。
　　闻野笑了笑，很满意他主动发问，说道：“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不能一味的依靠倔强，既然无法改变别人，你又没有足够的能力坚持自己，是可以相应的服软，换取自己的平安，这不是让你放弃尊严，而是让你如何的生存下去。”
　　云乐抿着嘴：“我不想对邹建服软，他如果想打就打，反正老师也不会让他打死我。”
　　闻野说：“你这么肯定？我今天看他戾气可是很重，况且并不是他不想杀人，而你就不会被打死，人的生命可是非常脆弱的，有可能他一个失手呢？”说着在他的伤口上面轻轻按了按棉签，让他感受疼痛。
　　“今天是不是很傻？用脑袋去接石头？你练了铁头功？”
　　云乐咬着下唇，说：“我不想对邹建服软。”
　　闻野扔掉手上的棉签，觉得云乐愤愤的表情实在倔强，无奈抬起他的双手，把它们交叉在一起，帮云乐挡在脑袋上：“我所说的服软不是让你对他摇尾乞怜，而是让你在挨打的时候护住自己的要害，不是傻站着，直到别人踹向你的膝盖，都不懂先跪下保护自己的双腿。”话已至此，闻野便不再多说，把药膏递给他，叮嘱了用量，准备回房时，被云乐从后面拽住了衣角，他回过头去，问道：“怎么了？”
　　云乐从兜里拿出一个泡沫做成的圣诞雪人，六七公分大小，非常便宜，便宜到老板都不想卖给他，他递给闻野，等着闻野接过去问：“这是什么？”
　　云乐准备了许久，对他说：“对不起，我在学校不是故意无视你。你不要生气，也不要开除我。”
　　闻野拿着那个廉价的雪人“噗”地一声笑出来，忍不住戳了戳他的额头说：“你不是不会服软吗？怎么对我这么直白？”
　　云乐稍稍躲开，说：“你很好，我知道，你今天想要帮我。”


第12章
　　“那以后呢？再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还要躲着我？无视我？”闻野端详手里的雪人问道，他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饶有兴趣地研究做工，竟还真的泡沫做成的？很轻。
　　云乐见他不嫌弃，反而很感兴趣，“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