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野(29)

　　“没有想到，闻公子小小年纪很有自己见解，希望咱们可以合作愉快。”林遇走到客厅，跟闻野说话，又看了眼紧紧盯着她的云乐，淡淡地笑了笑，说了声：“再见。”
　　云乐的目光追着她的背影，看着她开门，看着她消失，他仿佛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像是有人堵住他的口鼻，让他无法呼吸，段菲，不认识他了......
　　他的妈妈，不认识他了......
　　“嗒嗒”的高跟鞋声渐行渐远，随后传来的车子发动的声音，云乐迟钝地看向闻野：“她......是我妈妈......”短短几句话，音调都变了，他突然迈开腿，快速地冲了出去，想追上去看看清楚，可林遇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车子早就没影儿了，云乐的情绪太过激动，迈下台阶时踉跄几步险些摔倒，闻野急忙将他拉到怀里，安抚性地亲吻他的额头，云乐回过神来，怔怔地靠在他怀里，空洞洞地看着远方，“她是忘了我吗？”“她真的，不要我了吗？”“可她让我等她，还说要送我上学，我等了她那么久，结果……她都不知道我是谁了吗……”
　　每一句都带着无措的颤抖，他抱着闻野不停地往他怀里藏，好像这里是他唯一的避风港，闻野轻抚着他的后颈，眉头紧锁着垂下眼眸，不知道想些什么。
　　国外没有春节假期，初二那天是个工作日。
　　云乐昨天的情绪有些激动，但过了一个晚上，又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认真地教兰舒做饭，他像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结果，既然被段菲遗忘了，那就算了。
　　“乐乐把那个洋葱帮阿姨拿一下，乐乐？”兰舒喊了他两声，他才反应过来，“怎么啦？昨晚没睡好？”
　　云乐把洋葱递给她，不好意思地说：“好像做了很多梦。”
　　“啊，梦到了什么？哈哈阿姨从来不做梦，到头就睡。”
　　云乐想了想，摇头说：“记不清了。”
　　闻野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到院子里打了个电话，他知道云乐昨晚梦到了什么，梦里他哭着喊着找妈妈，眼泪浸了枕头，哭得嗓子沙沙作响，闻野清楚，他对段菲的感情非常复杂，毕竟等了十年，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喂，闵川哥，你帮我查一个人......嗯，不用让爸爸知道。”
　　LLY是个新兴品牌，有一栋独立的办公楼，闻野顺着昨天拿到的地址打车过来，站在会客室的落地窗前，等了几分钟，林遇拿着文件走进来说：“不好意思，闻公子久等了。”
　　她亲自给闻野倒了茶，递了过去，闻野礼貌地道谢，“不知闻公子今天过来，是闻总有什么交代吗？”
　　闻野说：“没有，是有一些私事，想跟林总了解。”
　　林遇把文件放在桌上，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我的私事？”
　　“对。”闻野说：“在此之前，我稍微了解了一下您背景。”
　　林遇说：“这是应该的，毕竟是合作关系，都要知根知底。”她很欣赏闻野，一个高中生，无论气场还是言行举止，都不稚嫩。
　　闻野说：“您是八年前来国外发展，在此之前一直和华荣的周平合作，据说我所知，周平是您的恋人，在国内有一家规模不小的服装工厂。”
　　“对。”
　　“但您一直没有和他结婚，而且五年前还选择和平分手，现在属于纯粹的合作关系。”
　　林遇喝了口水，说：“对。”
　　“认识周平之前，您有过一段婚姻，乃至现在，那段婚姻在法律上面依旧有效。”闻野说：“在那段婚姻里，您还有一个儿子。”
　　林遇没有回避，也没觉得受到侵犯，点头道：“有。”
　　“那您还记得他吗？”闻野盯着她，在她脸上看不到任何一丝异样，林遇说：“当然记得，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即便十年没见，我也第一眼就认出他了。”
　　“那您......”
　　林遇对上他锐利的目光，笑道：“闻公子很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就把我的底扒得这么干净，我不知道你跟那个孩子现在是什么关系，以及他和闻家是什么关系，我当年选择抛弃他，他和我就再也没有瓜葛，无论我现在过得好坏，或是他过得好坏，我都不会再回到他的身边，首先我觉得我没这个脸，其次，我们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十年前没有，十年后，也不会有，现在这么看，我们都已经有了彼此的新生活，还是不要再互相打扰，比较好。”
　　她太过理智，理智到近乎冷漠，闻野沉默半晌，又说：“冒昧地问一下，您为什么没有和周先生继续发展？”
　　林遇看着窗外，目光深远，脸上有一丝松动， 自嘲地说：“他想要个孩子。”
　　“而我，不配做一个妈妈。”


第42章
　　过了初五，闻野一家开始各忙各的了，闻和宇本来就不清闲，在家这几天耽误了不少工作，一大早兰舒特意化了个职场妆，提着手包带着墨镜，摇身一变，成了企业高管，跟着闻和宇去公司视察，四位老人也去了机场，埃及这事儿本来是闻国强随口胡诌的，结果王桂珍当了真，拽着老姐妹就定了机票，亲家四口，提着行李出门旅游，计划是带着闻野俩人，但他们假期时间不多了，只好约在暑假，闻野送走几位长辈，从机场打车回到家，十一点左右，云乐已经把午饭做好了，正在餐厅摆放碗筷，听到脚步声扭过头，看着他说：“可以吃饭了。”
　　几天过去，他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林遇的出现就像个小插曲，掀起了他心中的一点波澜，又去的无声无息，闻野坐下拿起筷子，夹了道素炒芹菜，只嚼了一口，就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云乐，云乐正一口一口地吃着，没有任何异样，他突然喊了声：“乐乐。”
　　“嗯？”云乐停下手中的动作，问：“怎么了？”
　　闻野托着腮，夹起一块芹菜笑眯眯地喂到他的嘴里，云乐眨了眨眼，自觉地往前倾了倾身，他刚刚不知道想着什么，直到闻野喂他这一口，才像突然有了味觉似的，怔怔地说：“好甜......”
　　闻野道：“是新研究出来的口味？”
　　云乐摇头，估计没注意把盐和糖放混了，他把这盘端回厨房，又重新炒了一份。
　　夜里三点左右，卧室里静悄悄的，闻野躺在床上没睡着，身边的人也翻来覆去的，像只小猪似的拱来拱去，黑暗里能感受到偶尔投来的目光，一只手拽着他的睡衣，似乎想要叫醒他，又犹豫地怕影响他休息，闻野没动，虽然醒着，但很多事情，他希望云乐自己去想，自己去决定。
　　云乐最近明显藏了心事，虽然面上不显，但是经常走神。
　　终于，他还是没忍住，扯了扯闻野的衣服，轻声喊他：“大宝宝……”
　　“嗯？”闻野应了声。
　　云乐说：“大宝宝，我睡不着。”
　　闻野动了动，坐起身打开床头灯，云乐也跟着坐起来，看着他说：“对不起，吵醒你了。”
　　闻野把他搂在怀里，等他开了口，才问道：“有心事？”
　　“嗯。”云乐老实地点头，“可以跟你说吗？我自己很乱，不知道怎么办。”
　　“可以。”闻野说：“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我陪你一起解决。”
　　云乐用力地点点头，才道：“是因为我妈妈的事情。”
　　果然，这种事情无论放在谁的身上，都不会轻易释怀，闻野说：“你恨她吗？”
　　“恨？”云乐和他十指扣在一起，想了想说：“以前恨过，其实更多的是怪她，后来……就没有什么感觉了，恨和不恨我好像不是那么在意，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开心。”
　　“为什么？”闻野把床头灯调暗了些，怕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突然开灯，会觉得的不舒服，又拿起来手机，看了眼时间，放在枕头旁。
　　云乐往他怀里蹭了蹭，仰头说：“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想回来了？那时候让我等她，只是借口，对不对？”
　　闻野捏着他的鼻子，觉得他傻得让人发笑，又让人心疼，“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云乐说：“我以前，也想过她会骗我，但更相信她会回来，因为她是我妈妈，就算她不喜欢我，可她还是给我买了新书包，还是会保护我，我那时候想，她或许说的是真的。”
　　“笨蛋。”
　　“我不笨。”云乐摇着头反驳。
　　“就是笨。”闻野戳穿他：“既然你意识到了，为什么还要等她呢？”
　　云乐抿着嘴，沉吟半晌：“我怕她回来。”
　　闻野：“嗯？”
　　云乐说：“是不是很矛盾？”
　　“不会。”闻野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怕她哪一天真的回来了，我如果没有等她，她会不会觉得很伤心，而且云锦鹏力气很大，看到她肯定会发怒，我以前，哪怕是到了现在，都能理解她的离开，因为云锦鹏真的很凶，对她也从不手软，她还是女人，身体很弱，经常流血受伤，所以我不敢走，我怕她哪天回来了，如果我不在，她自己一个人，要怎么面对？”
　　闻野揉着他的头发问：“所以等你才这样傻乎乎的等她吗？”
　　“嗯，以前，是希望她可以回来保护我，后来是怕她突然回来，我要保护她。”
　　“其实我这次看到她，有点生气。”云乐从他怀里坐起来，拧着眉，两颊都气得鼓起来，“她如果一开始就决定不回来，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她如果直接告诉我，说不想要我了，那我早就跑掉了，怎么可能会一直留下等她？”
　　闻野看着他活灵活现的表情，完全没想到他是气这个，心里软绵绵地问：“之前你有机会跑掉吗？”
　　云乐说：“有很多机会，妈妈走后，云锦鹏经常不在家，也经常醉得不省人事，所以我想跑掉的话，会很轻松。其实这么多年，我为她找了很多理由，因为她不是一个人走的，她应该是想从新开始，会有新的家庭，可能是那个和她一起来的男人不要想我，也可能因为我是云锦鹏的儿子，所以她讨厌我，我都可以理但是她……她为什么不说清楚呢？我知道我是拖油瓶……”
　　“不是。”闻野打断他：“你是我的宝宝，不是拖油瓶。”
　　云乐停顿片刻，咧开嘴笑了笑，又说：“其实我不恨她，就算以前恨，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感觉了，但这几天，我还是觉得很困扰。”他像倒豆子似的，把心事全都说给闻野听，一丝一毫都不瞒着。
　　“困扰什么？”闻野耐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