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燃关系(82)
傅爸爸沉默地听着,热茶转冷,他再没兴致认真品,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顶级茶叶。
“成年那天,你跟我说了一句话。”傅奕珩眉目间笼罩的愁绪好像化开了一些,眼底却现出红血丝,“说我们傅家的人,行事做人,不求尽善尽美,但求问心无愧。魏燃……魏燃他不能没有我,今天我要是抛弃他,我必定问心有愧,这辈子也会良心不安。爸爸,我,我知道你们没法儿真的接受他,但,但……”
“说不上来就不必说。”傅爸爸倾身越过茶几,拍了拍他垮下来的肩,万千话语凝做一句,叹道,“你心里苦,我明白。”
傅奕珩顿了顿,封存了三个月的委屈和无措在这一刻倏然撕开一道狰狞的口子,汹涌的情绪如同冲出闸门的洪水,尽数从生疼的胸口奔腾而出。他慌乱地垂下头,拿手捂住眼睛,但懦弱的泪水还是从指缝间漏出来,烫了爸爸的心。
“我难过,这些天我难过得快死了……”
这一夜对傅家来说前所未有的兵荒马乱。
秦芳菲在小区里转到不知道第几圈,接到老伴儿的求救电话,风风火火地赶回家,打眼就看到沙发上抱着头,哭得停不下来的儿子。愣了一瞬,她那说来就来的眼泪齐齐往下,揪着老头子就要讨说法。
“你干什么你,老东西嘴上不把门儿,又没命怼儿子了是不是?哎呦我真是不活了,咱就这一个亲儿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不是,妈……”
“珩珩不哭,妈给你撑腰!管他什么妖魔鬼怪,只要你喜欢,就是个神经病,妈妈都喜欢!哪儿来那么多叽叽歪歪?人小两口过日子关你个臭老头什么事?闲的!”
“嘿。”傅教授平白无故挨了顿□□,气都生不起来,手一摊,“还真给你猜对了,真是个神经病。”
“神经病就神经病,神经病怎么了……”秦芳菲话说一半卡了壳,蜷曲的头发差点抻直了,嗓门突然拔高,“什么神经病?”
吼完,傅奕珩不抽嗒了,傅爸爸也不梗着脖子气咻咻了,父子俩同时往沙发一边蹭了蹭,挤在一块儿,心有灵犀地结成了临时阵营。
“妈,你听我说……”
“老伴儿啊,先喝口茶。”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都是隔日更,建议养肥。
但……没两天就完结了,好像是肥不起来了。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陈酒 1枚、老可爱了 1枚、6666 1枚、陆祉 1枚、Tiamoヾ 1枚、五月南风 1枚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拳打外星人_某 1枚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拳打外星人_某 1枚、何七和八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看甜憨 20瓶、清欢 20瓶、哉也 5瓶、胖胖胖胖胖 5瓶、清酒. 4瓶、啵咸酱啾啾啾 2瓶、聆幽 1瓶、相酌花间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82章
秦芳菲搞清楚来龙去脉, 不表态不作为不主动提起,只是好长一段时间内情绪都很低落,心疼儿子,也心疼那孩子,人太善良了这心就是水做的,常常上一秒还有说有笑地讨论着隔壁张老头的狗, 下一秒嘴一瘪叹口气,眼泪说来就来。
连来三次, 傅奕珩轻易不敢再回家。
六班的学生们近来感受到了班主任“无微不至”的关怀,别人家老师痛恨晚自习坐班占据了个人时间,能溜则溜, 他们家老师则像是扎根在了班级, 没日没夜地在眼前晃悠。这样一来, 抄作业没戏, 递小纸条没戏, 动手动脚没戏,连课间休息都不能玩尽兴,六班学子顿觉人生好苦,只能低头从学习里寻找乐趣。
终于有一天,学生们不堪忍受,学校论坛出现一个娱乐至上的帖子,帖子的主要内容就是调侃六班班主任没有性生活,由此罗列了大小五则理由:一,傅奕珩大龄未婚;二, 傅奕珩禁欲气质逼人。三,傅奕珩近来意志消沉,郁郁寡欢。四,傅奕珩化身工作狂,恐遭情感创伤。第五也是本帖的主要诉求,傅奕珩节节晚自习陪伴学生一起度过,完全、不可能有、夜生活!
李鼎凑热闹,看了帖子,特地没事找抽过来问上一句:欸,小傅,深夜寂寞相亲吗?
自此,傅老师总算察觉自己这是被学生嫌弃了,傲娇负气,当天就开始了到点下班的规律生活。生活空出一大片时间要打发,他就从小广告里随便找了个烘焙培训班,每天下班系上围裙,兴致缺缺地跑去捯饬面粉。
日子就像深夜弄堂里悄无声息蹿过的黑猫,眨眼期末考试就忙活完了,眨眼就放了寒假。
闲下来,傅老师越发觉得这一天天的,时间太长,家里太空旷。
他开始琢磨着重新装修公寓。
说干就干,撬了地板扒了墙纸,联系了家具回收公司,把那些个刚用没两年的沙发餐桌和床一股脑儿地全打包拖走。紧跟着就物色个人工作室设计图纸,在设计师的陪同下一遍遍地跑建材市场、家居市场,甚至连监工都省了,亲自撸袖子上阵。
装之前,设计师问他要重装成什么风格?
傅奕珩笑着说,不显冷清就行。
那设计师挺会来事儿,经验也足,一听这诉求就明白了,尽量往温馨舒适的方向装。这儿阳台上搞一花架,那儿榻榻米上整一懒人沙发,傅奕珩全程笑眯眯的,也没什么意见,随他折腾,大不了以后不喜欢就再换,横竖有的忙就行。
魏溪每隔一周会发来一张魏燃的近照,傅奕珩天天儿就拿着最近的一张,跟最先的头一张作对比,虽然过程缓慢,但还是有起色的:那人的眼神越来越活泛了。
魏溪说,终于得到医师批准,可以逐日减少药量了。
傅奕珩很高兴,虽然不知道得减到什么程度魏燃才能彻底痊愈,但他坚信,那天不会远了。可能半个月,可能半年,谁知道呢,说不定明天一睁眼,那小子就全须全尾地站在面前,飞扬跋扈地挑着眉毛让他过来啃一口呢?
在战场拼杀的是魏燃,傅奕珩就负责守在后方熬着,耐心等待。
这一等,就等到了年关。
年前下了几场雪,按照国际惯例,娇弱的傅老师又病倒了,于是顺理成章地把各式亲戚聚会同学轰趴一推推个四五六,专心窝在床上,喝着秦女士年年炖的红糖姜汤,吹着热空调,舒服养病。
今年的大年三十,轮到六叔他们家置办团圆饭。
傅奕珩再惫懒,这趟饭局总不能推。到了点儿,吃了颗止痛药缓了缓头疼症,就爬起来,开车载着爸妈往六叔家赶。
进了门,二伯一家子先一步到,两家妯娌正聊得热火朝天,这会儿再加入一个秦芳菲,得,一年一度的女人大戏,在家长里短里拉开帷幕。
二伯的儿子年前刚离婚,六叔的儿子年后要结婚,甭管进的出的都算有个经验,唯独老三家的还是光棍一条,人样子长得最好,可这么多年了没听见个响,秦芳菲一时间就成了众矢之的。
“这事儿就得催,不催他不知道着急,现在的年轻人呐,玩性重,又怕担责任,把婚姻都比作/爱情的坟墓,不进棺材不结婚!”二伯妈边说边吐着瓜子皮。
六婶深以为然:“可不是,我家那个要不是没做好措施,不小心怀上了,他能松口领证儿?我看珩珩瞧着乖巧,骨子里叛逆着呢,不拿火把燎一燎屁股啊,他不蹦跶!”
秦芳菲咧着嘴嘻嘻笑着,不吭声儿。
傅老教授看了自家老伴儿一眼,杵了杵手里的拐杖:“你们就甭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奕珩他有伴了!”
二伯妈:“嚯,什么时候的事儿?你们两个老的藏得可够深的啊!”
六婶:“三哥三嫂,这就见外了撒。”
老教授接着道:“只不过是个男的。”
“?”两位妇女傻眼了,张大的嘴巴能塞下一整颗鸡蛋。
秦芳菲仍是笑着,脊梁骨挺得笔直,捋捋鬓发,表情一丝儿没变:“改天把我那俊俏男媳妇带给你们瞧瞧?”
两位妇女的老伴儿们也停止了针对国内外经济形势的深入探讨,看向自家的老糊涂兄弟,滑稽的表情像是听闻第三次世界大战即将爆发。
客厅静止了几秒,随着谁的一声尖叫“啥玩意儿”,气氛嘭的炸开,霎时乱成一团,激烈的争论声此起彼伏。
傅奕珩料到总有这么一天,他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直跳。
在老先生们的香烟烟雾和妯娌的口水中,秦芳菲左一句“他喜欢就好”,右一句“什么年代了这又不是病你们这群老封建”,能言善辩,应付自如,拨冗还握了握儿子的手。可能只是试试体温,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但傅奕珩还是敏感地感受到来自家人的支撑和抚慰。他笑了笑,反手回握,另一只手轻轻覆在妈妈粗糙沧桑的手背,拍了拍。
意思是:我没事,谢谢你,妈。
秦芳菲冲他眨了眨眼睛。
待讨论的热度稍减,傅奕珩这个当事人就找了个借口,起身避了出去。
傅家没有穷酸儿子,傅老六年轻时候经商发迹,家住东城的湖景别墅区。出了门就是人工湖,傅奕珩扣上毛领帽子,绕着湖慢慢走。
冰冷的湖风吹散一半尴尬的热意,行至中途,口袋里的手机嗡嗡振动。
傅奕珩沉浸在庞杂的思绪里,没看来电显示抓起就接了。
“喂?”
对面不出声。
傅奕珩停下脚步,把手机屏幕转到面前,通话界面赫然显示着来电联系人的姓名。
一瞬间惊喜狂涌。
他重新把手机附到耳边,声带发紧:“魏燃?是你吗?”
对面静了几秒,才怯生生地道:“傅老师……”
不是魏燃。
“魏溪?”傅奕珩蹙眉,心头闪过不好的预感,“你怎么拿魏燃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我的手机今早泡水里给泡坏了。”魏溪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说话也吞吞吐吐,“给你打电话是想说,我哥……我哥他……”
傅奕珩的音量一下子拔高了:“魏燃怎么了?”
“他从疗养院跑了!”魏溪磨磨唧唧一阵,最后熬不住,近乎崩溃地大喊,“天知道他是怎么逃出去的,这里这么多看护,到处都是摄像头……他肯定是又发病了,不然不会偷跑的,怎么办啊傅老师我现在好慌,到处都找不到人,他能去哪儿啊?”
说着说着,竟有些哭音。
“别急,他身上没有现金,又人生地不熟的,跑不了多远。你在附近仔细找找。”傅奕珩何尝不慌,他即刻调头快步往回走,回到别墅的路上已经买好了最近班次的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