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燃关系(70)
“这说出去谁能信?一夜之间,老师兄弟双双变gay,还能螺钉配螺帽刚好凑成一对!现在好,辈分全乱了,我是该叫老师嫂子呢,还是该叫兄弟师娘呢?叫什么都别扭啊,这算什么事儿……哎呦,好好说话!你踹我干什么!我这下巴还有伤呢……”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看对眼就好上了,我赖上的他,高中就有的心思,过程别问,祝福我们就成。婚礼不在计划内,也不用随份子钱。称呼什么的,没讲究,爱怎么叫怎么叫,随你。”魏燃头一次这么耐心细致地跟刘颖超交代私人感情方面的事儿,往前他没出柜就谈不上这些,现在既然说开了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至于我是gay这事儿为啥没跟你说……”
魏燃夹着烟的手挠了挠头皮,眸光闪烁:“傅奕珩是男的,我就是gay。傅奕珩要是女的,那我就是正常异性恋。这么说你懂不?”
这位哥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还挺浪漫。
刘颖超耸肩嗤了一声,慢悠悠又点燃一根烟,傻逼兮兮地两根烟并在一起抽。白烟熏得他眯起眼睛,他扒了假发拿在手里甩,真心实意地来了一句:“牛逼!”
“没你牛逼。”魏燃上下扫他一眼,无比嫌弃,“你把自己捯饬成这副鬼样子,魏溪就能喜欢你?”
“这不死马当成活马医好歹试一试嘛。不光假发和裙子……”刘颖超一撩上衣,把腰上的纹身露出来,人五人六地从鼻孔里喷烟,语气颇为得意,“看,我还纹了枪与玫瑰,魏溪的微信头像。妈的,纹这玩意儿可够疼的,疼死我了,这辈子也忘不了。”
魏燃瞅着那娘们唧唧的玫瑰无言半晌,心想完了,这位小老弟可真是爱惨了。
“效果么,还是有的。”刘颖超意气风发,“我不是天天来店里免费搭把手吗?一开始她还赶人,现在就不提这话了,让我爱咋咋地。嘿嘿,我感觉我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了。”
“……”魏燃不忍心打击他,伸手拍拍他的后脑勺,干巴巴地来了一句,“那你加油。”
店内,魏溪把那只寄养的博美犬放进笼子,转身去了洗浴区,拎起花洒调试水温,打算给百万冲澡。正发着呆,身后抱着猫的斯文男人开口说话了:“这是我做的小点心,放在桌上了,有空尝尝。”
魏溪嗯了一声,没回头。
等调好温度,她过来抱走百万,瞟一眼桌上包装精美的点心盒,抿抿唇,依旧是什么也没说。傅奕珩低头看她的表情,低低地笑出声。
“笑什么?”魏溪浑身不自在,蹙了蹙秀气的眉头。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跟魏燃,你们俩闹别扭的时候,表情特别像。故意不理人这一点也像。”傅老师嗓音温润,说话又总带着三分笑意,很难让人讨厌他,尤其当他夸人的时候,“你这么聪明,我跟你哥的事,你早就看出来了对不对?”
魏溪现在长成了一个酷女孩,要么不说话,一张口就直击灵魂:“他领你回萍阳的时候,看你的眼神不对,我能感觉到。”
傅奕珩挑眉。他没料到居然这么早。
“不用大惊小怪。”魏溪的声音跟随百万的呜咽声传出来,“双胞胎之间有时候会有一些奇怪的心灵感应,我还感觉到,他很爱您,愿意为您放弃一切。所以傅老师不用担心我要是不认同你们该怎么办,我的意见如何完全不重要,不会对他的决定造成丁点影响。”
“不是的。”傅奕珩走近了,观摩起百万湿答答的丑模样,话却是对着魏溪说的,“你很重要,因为你现在是魏燃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爱你,不比爱我爱得少。只不过很多时候亲情容易被忽视,容易因为这样那样的误会产生芥蒂,最后明明重于泰山,嘴上却贬得轻如鸿毛,这是你们兄妹俩共同的问题。”
魏溪动作一顿,沾了水的手将脖子里的口罩往上拉,遮住半张脸,拒绝交流的姿态很明显。
傅奕珩识趣,就不再说话,掏出手机,津津有味地给怂百万录像。这货每回洗澡都满脸惊恐地扒着水管,夹紧尾巴不松手,虽然有点不厚道,但真的每回重看录像都是一份快乐源泉。
洗完吹风,百万只要离了水立马恢复淡定,只有飞机耳暴露出一丝小小的紧张。
魏溪的声音在吹风机的隆隆噪音中响起,隔着口罩听起来闷闷的:“我不怪他,我只是怪我自己。”
这话听着就不酷了。
傅奕珩还想再问得详细些,门口掏完心窝子的两只小朋友勾肩搭背地进来了。
刘颖超拍着手吆喝起来:“小溪,走,我请客吃饭,祝福一对美满的新人跨越重重障碍喜结连理……唔?”
话没说完,魏燃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外面吃不干净,小溪,咱们买点新鲜菜,去你住的地方吃火锅。”
魏溪前些时候搬了家,魏燃正愁没机会去瞅两眼,不瞅总觉得不踏实,这丫头不会是偷偷摸摸跟汉子同居了吧?
刘颖超也想去,立马改口:“是是是,外面不干净,还是家里好,家里好。”
“有火没锅。”魏溪说,“一个人不怎么做饭,后来搬家图省事,索性没带上。”
“买!”魏燃大手一挥,“反正要去超市,一次性都买齐!姑娘家,过日子就算不精致,也不能比糙汉子还敷衍吧?”
挨了顿数落,魏溪撇撇嘴,没回呛。
于是一行人关了店,先开车去了趟超市。傅奕珩买了一堆瓶瓶罐罐的调味品,刘颖超薯片啤酒抱了满怀,魏溪去买菜,魏燃则一心一意地挑锅,什么煎锅炒锅汤锅平底锅,一应俱全,分了好几批才全部搬上车。
魏溪简直无语死了,真的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这些锅全摆家里,她都能开个专卖店了。
“他平时都这么夸张吗?”结账时,魏溪落在最后拉住傅奕珩,小声问,“有点闲钱就学霸总?”
傅奕珩苦笑着点头:“是的,你哥已经不是以前的你哥了,飘得不行。上次我说想吃草莓,他把所有草莓每个种类都买了一箱,堆在家里能杵着天花板,我费了多大的劲,才把那些草莓在烂掉前处理完。以后再也不说我缺啥少啥想吃啥了,后怕。”
魏溪:“……”
她看着那些锅,也有点怕。
魏溪租的公寓就在宠物店附近,不大,一室一厅一卫,布置得井井有条,魏燃进去后转了一圈,颇有些震惊。
“我以为会看到一个猪窝呢。”魏燃说,“她以前,啧,可邋遢了,衣服能从床上堆到椅子上再散落到地上,到处都是。”
刘颖超:“你又诋毁我女神。”
魏燃:“女神也是女人,女人都这样。”
刘颖超:我差点就信了!
魏溪跟傅奕珩张罗着洗菜腌肉,这两个饿得不行,提前拆了薯片垫垫肚子,边还讨论起追女孩的手段。讨论到最后,刘颖超不服:“哥你还是少说点吧,你一个基佬,从来没追过女人,哪来的经验之谈?可劲儿吹牛吧就。”
魏燃笑他天真:“你傅老师可比女人难追多了。”
“再难追能比魏溪难追?”
“所以你一个菜鸡为什么非要选hard模式?”
“我操了,你以为我愿意?”
两人说着说着打起来,打完上桌,又斗起酒来,闹得可凶,所以饭才吃到一半,刘颖超就光荣牺牲了,被魏燃放倒在沙发上睡觉。
“他挺傻的,是不是?”魏溪也喝了两罐啤酒,不胜酒力,双颊绯红,“我不喜欢他,他变成什么样儿我也不喜欢,但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他这么傻,话说绝了肯定得伤心。”
“那也是他的事。”傅奕珩垂着眼皮,“你不用因为无法喜欢上他而感到愧疚。”
魏溪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想否定什么。
魏燃看着她,忽然发现短短四年的时间,魏溪的神态已经与当年大相径庭,她似乎成熟多了,开始对很多事情感到迷茫和无措。
是他疏忽了,他想,魏溪的亲人只剩他一个,关键时候他却不在她的身边,没递过去一杯热茶,没送上只言片语的安慰,留她一个人面对离散与哀恸。是他当哥哥的失职。
魏燃碾熄了烟,一只手搭在傅奕珩的椅背上,握住傅奕珩的肩膀紧了紧,这个动作给予了他力量。他松开牙关:“小溪,对……”
“对不起啊,哥。”魏溪却比他先开口,吐吐舌头挤出笑来,“给你脸色看了。从小到大,你对我掏心挖肺,我还这么没良心,我错了,我敬你一杯。”
魏燃被堵住了话头,看她仰脖灌下一整罐啤酒,看她面上的绯色又加深了几分,眸色复杂。
傅奕珩将手覆上他的手背,捏了捏,被反握住。
魏溪吐出一口混浊的酒气,继续说:“小时候你总骗我说双胞胎之间不能有秘密,否则心电感应就不灵了,我傻乎乎地信了,什么都不瞒着你。可后来我发现,你有好多小秘密,不肯告诉我。比如那个女人一带男人回家,你就把我拉出去,骗我说妈妈要开会,然后逗着我在那个破游乐场玩到半夜才回。比如对门那个捡破烂的老太婆,你骗我说她有老年痴呆症,经常疯言疯语,说得话都是假的。没想到,原来你说的话才是假的。”
“我发现了你的小秘密,然后我也有了自己的小秘密。我知道你每天要撒谎要圆谎,分身乏术,精疲力尽,城市的消费水平那么高,就我们家的经济条件,是供不起两个孩子一路上到大学的,所以我想回萍阳了。乡下挺好的,起码学费可以便宜点。”
“高中时候我也想赚钱,就去给小学生做家教,收费很便宜,一节课就五十块钱。可是那家家长是个变态,我受不了,特别害怕,就跑了,钱也没要回来。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血亏。那之后就有点抗拒找这类兼职,没出息地让你养着。”
说到这儿,傅奕珩感觉到魏燃的手劲儿突然加重,几乎捏碎他的指骨。同时,魏燃的牙关也因迟来的愤怒而咯吱作响。
“对,还有姥姥的事儿。”
魏溪忍不住,哽咽着哭起来,汹涌而出的眼泪晕花了大地色眼影,显得整张脸都脏兮兮的:“我,我其实没有怪你,哥,我怪我自己。姥姥走的那天,我原本打算回去的,后来朋友过生日,就耽搁了。医生,医生说,如果抢救及时,老人家是有一线生机的,可惜了……呜呜……是我,都怪我,姥姥是因为我才死的,我都不敢告诉你,我太差劲了。”
“不怪你,不怪你。”魏燃红着眼眶扑过去,抱住她风中枯叶般打颤的身板,笨拙地拍打着她的后背,额角青筋迸发,嗓音也带上了哭腔,“我不知道,这些我都不知道。对不起小溪,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