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息(16)
而在六年以前,看过他有些糟糕的高考成绩以后,亲力亲为将他接入学校,并热情揽下粟息入学报道事宜的人也是他。
那位老师忙着与面前的当红女星寒暄问好,至于站在女星身旁的粟息,不曾多看过一眼。沈清漪转头询问粟息,“你是去大礼堂,还是一个人去校内那些活动展区里逛一逛。”
粟息微微一笑,“我一个人走一走吧。你结束以后,给我打电话。”
沈清漪点点头,随着接待老师转身走出两步,却又犹豫不决地停下脚步,扭头叫住他,“不如……你还是跟我一起过去吧。”她面上浮起一丝可怜巴巴的意味,“我担心会在那里看见他,我……我有点紧张。”
粟息缓缓眨过眼眸,隐约从她这副模样里看出几分两年前的熟悉模样。他一边抬脚朝沈清漪走去,一边模模糊糊地在心中想,爱情的确是很神奇的东西。
就在这天以前,他几乎要以为,经历过娱乐圈中那些好好坏坏的事情以后,沈清漪早已将两年前那个干净纯然的自己舍弃得彻彻底底。
只是这种滋味,与他无关。
校友交流会开始前,接待老师引他们到礼堂后方的休息室内休息。沈清漪中途去洗手间内补妆,粟息先一步去休息室里等她。
他寻着门外的指示牌走到休息室门外,身后推门时,恰逢有人从门内走出来,他听着对方打电话抱怨“……你不来,这校友交流会的嘉宾临时又落到我头上来了”,差点和那人面对面撞上。
沈隋拿开附在耳边的手机,“走路看着点啊。”他一边说,一边心不在焉地朝粟息脸上望去。看清楚粟息的脸时,神情陡然一变,语调意味深长,“哟,巧了啊。”
粟息对上他的目光,神色平平地向他道歉。
沈隋眉梢上挑,“你怎么会在这里?”
粟息并不打算回答他,只收回目光道:“麻烦沈少爷,借过一下。”
沈隋依言侧身往旁边一站,视线从他头顶的棒球帽上掠过,想起朋友圈内传开的八卦,不以为意道:“我原先以为你不喜欢女孩子,现在倒是我看走眼了,原来你是个双吗?”
粟息不再接话,越过对方朝门内走去。
沈隋也并未有在这里为难他的打算,见他消失在门内,一边迈腿朝走廊尽头走,一边重新将手机附上耳边,“刚刚说到哪里来了,我帮你顶了这份临时工,你至少也要请我吃个饭才——”
聂靖泽蓦地出声打断他:“你在和谁说话?”
“什么?”沈隋没能反应过来。
聂靖泽耐着性子重复一遍,“你刚刚,在和谁讲话?”
沈隋这才反应过来,意有所指道:“你不会想知道的,我刚刚遇见了谁。”
聂靖泽沉默一秒,反问道:“是粟息吗?”
“是他。”沈隋摸着下巴,轻轻嘶一声,“我正要跟你说呢,咱们好多老同学,今天都在学校里看见,他和沈清漪走在一起,还戴着情侣款的棒球帽。你说,他该不会是对你求而不得以后,就转而改去喜欢女孩子了吧?不过不管怎样,就他如今这副模样,还能追到沈清漪,也是能耐不小。”
聂靖泽却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只嗓音沉沉地吐出三个字来:“他不是。”
沈隋闻言微微愕然,“不是什么?”
聂靖泽一字一顿,语气沉冷,像是在说给沈隋听,又像是在告诉自己:“他不喜欢女人。”
沈隋隐约从中听出几分微妙的情绪来。
只是未等他细想,聂靖泽又语调淡然地提起:“校友交流会什么时候结束?”
沈隋一愣,思绪不由自主地被他带走,“快中午的时候吧。”
聂靖泽又问:“交流会结束以后,班上同学一起去聚餐?”
沈隋道了一声是。
聂靖泽垂眸扫向桌面纹路,若有所思。片刻以后,他轻描淡写地开口:“给我留个座位。”
沈隋又道一声好,挂掉电话以后,漫不经心地沿着走廊往回走。
直到走回休息室门外时,他终于回味过来,神色震惊而费解。
第三十三章
粟息在休息室里看见了杨集。
对方西装革履,面容稳重,一改当年青涩和粗枝大叶的模样,已然是事业有成的年轻企业家。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迈过来给粟息一个拥抱,然后如许久以前那样,同他勾肩搭背,语气熟稔地喊他:“少爷,好久不见。”
仿佛两年前粟息的不告而别,以及未有联系的整整两年,就这样在对方短短一句话中,烟消云散了。
这一次,粟息没有再拒绝杨集落在他肩头的那条手臂。他摘下棒球帽放在桌上,郑重地向杨集道歉。杨集神色稍显局促,冲他摆摆手,满脸一副小事不值一提的模样。
粟息沉默片刻,倒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直至看见杨集眼底的无奈时,他终于如释重负般,眼神明亮地扬唇笑起来。
假如两年以前才认识他的钟情此刻站在这里,大概会露出惊奇的目光来。这两年以来,他从未见过粟息目光又黑又亮的模样。
杨集冲他挑眉笑,“少爷,你看到班长给你发的邮件了吧?”
“我看到了。”粟息眸色再度恢复平静,“是你让他给我发的吧。”他语气一顿,又补充道,“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杨集仍是笑容满面,“叫了四年,有点改不过来。”他说完,又似想到什么一般,伸手摸鼻尖,“我让班长给你发邮件的时候,真怕你不会过来。没想到你还是过来了。”
话音未落时,休息室的门传来被人推动的声响。
杨集下意识地循声投去一瞥,见进来的人是沈隋时,他又自然而然地收回目光,“可是同学会地点是安排在学校附近的酒楼里——”
休息室的门再度被人由外至里拉开了。
杨集一边朝门口望过去,一边继续道:“你怎么——”见到进来的人时,他目光顿住,竟是结巴了一下,“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最后的尾音已经无意识地由问句转成了陈述语气。
进来的人是沈清漪。
接下来的画面堪称戏剧化。杨集收回与粟息说话时的熟稔语气,沈清漪亦是半分异样神色都不显,两人如同多年未见的普通校友那般,仅仅只是点头示意。
角色顺势落为局外人的粟息,起身悄无声息地朝门外走去。走至门口时,又被杨集叫住了。他眼神询问般回过头去,却见杨集一双眼睛紧紧盯在自己手中的棒球帽上。
粟息瞬时心领神会,无言地对杨集摇了摇头。
杨集虽是没有说话,眼中情绪却微微一松。
粟息不由自主地笑起来,隐约间觉得像是又看到了两年前的杨集。
校友交流会果然在中午吃饭前结束。杨集带粟息和沈清漪赶往吃饭的酒楼。
酒楼是学校附近唯一消费偏高的地方。历年来返校的校友组织同学聚会时,皆是将地点定在这座酒楼中。也因而当三人到酒楼时,粟息又在一楼大堂中看见在校友交流会上早退的沈隋。
粟息当即反应过来,沈隋班上的同学聚会大约也是将地点定在了这里。他犹豫一瞬,仍是脚步微顿,四下环顾一圈,却并未看见聂靖泽的身影。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
粟息的大学班级里,家中富裕或是双亲身上有官职的人并不多见。因而陡然在聚会上看见毕业前悄无声息地退学离开的粟息,众人也只是惊诧又尴尬。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多余情绪表露。
只是在听闻沈清漪是跟他同来时,男生脸上终于有显而易见的欣羡之色浮现。
人来齐后服务生开始上菜。杨集在靠门的位置坐下,粟息坐在他身侧,沈清漪又坐在粟息身侧。午饭吃到中途时,有人来敲门。敲完门也不等包间内人回答,便径自推门朝里望过来。
杨集转头朝门口望去,看见立于门外的年轻英俊的男人时,面露讶异。
那人单手扶在门把手上,目光不急不缓地在包间内绕上一圈,才面不改色道:“抱歉,走错了。”
只是说完这句话,人却没有转身带上门离开,而是垂眸瞥向杨集身旁人的背影。
恰巧粟息侧过脸去和沈清漪说话,并未将身后门口的动静放在心上,亦是没有注意到门外人说话时的音色。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站在门口的男人拧起眉头来。
将对方面上神色变化看在眼里,杨集稍稍迟疑一秒。他与粟息关系好,自然知道那几年,粟息是如何整日追着聂靖泽不放。即便两年未见,他仍是第一时间就认出聂靖泽来。眼下他虽然不知道粟息和对方之间又是什么境况,杨集思索片刻,却还是抱着宁可猜错,却不可侥幸的想法,回过头来叫粟息的名字:“有人找你。”
粟息听见时,心中想的却是沈隋。他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口中淡然询问:“沈少爷还有什么事?”
问完以后,他才终于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是聂靖泽。
粟息沉默地望向面前的人。
聂靖泽面色淡淡,将刚才对杨集说过的话重复一遍:“我只是走错包间。”
粟息了然地点点头,欲转身往回走。
聂靖泽却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从门内拉出来,又将他身后的门关上,咬字清晰地补充,“不过,在这里看到你,我很意外。”他目光锐利,牢牢锁在粟息脸上,“你自己说过的话,难道都不需要遵守信用的吗?”
粟息颇为意外地看他一眼,“我以为你不会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聂靖泽面色一顿,冷脸看着他不语。一时之间却是,开口承认不好,否认也不好。
气氛微微凝滞时,倒是有人来救场了。
听脚步声还不止一人,领头那人率先将手放在聂靖泽肩头,“还去你们班的包间找你,你却跑到这里来了。”
聂靖泽闻声回头,说话那人的脸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
说不清楚具体缘由,聂靖泽下意识地往粟息身前挡了挡,又将粟息的视线遮住了。他皱起眉头,“你们先过去,我马上过来。”
那人却不肯罢休,只觉得刚才极为短暂的一瞥里,站在聂靖泽身后的人隐约眼熟。他出其不意地往斜前方迈出一步,熟悉的五官再度出现在粟息眼中。
粟息的目光转向那人。
与此同时,赵潜时也认出粟息来。他在大四下半学期开始时,就离开校篮球队,被招入职业篮球队中。日渐加大的训练和压力让他疲于应付校园中的人际往来,便是直到此时,也不知道聂靖泽和粟息分手的事情。
他神色自然地调侃:“我说怎么不见人影,原来是来找男朋友了。”
粟息微微一愣。
聂靖泽亦是没有意料到。一秒以后,他眼眸扫向面前昔日的校篮球队队长,心中隐隐浮起敌意的同时,竟是不想再浪费口舌向对方解释,他和粟息已经分手的事实。
第三十四章
聂靖泽神色冷淡地站在原地,没有向赵潜时解释他和粟息分手的事。
赵潜时当他是默认,笑着道:“那我们先走了,队里成员难得聚齐一次,允许你迟到,但是你可不要缺席。”
他面色自然,转身要招呼其他人离开。
粟息却往前迈了一步,出声道:“我不是他男朋友。”
赵潜时闻言脚步一顿,惊讶地转过身来看他。
虽不知聂靖泽为什么既不辩驳,也不解释。粟息却不想任由在场其他人生出误会,从而引出不必要的麻烦。他又补充一句:“我们两年前就分手了。”
赵潜时面上的讶异又增一分,他看一眼面色微沉的聂靖泽,最后将目光落在粟息脸上。片刻以后,他语气温和地问:“虽然算不上朋友,但怎么说也是熟识的人,你要不要去我们那里坐一会儿?”
聂靖泽心神微躁,截断他的话道:“有什么好坐的?不是说要喝酒,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