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嫌疑犯(79)
“你拉倒吧,就陈冬那家伙?现在人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还有功夫管你?再说了就他那情商智商双商欠费就差停机的主,你让他来?不怕砸了?”
“我可录音了,这话我一会发给冬子。”
“你发呗,我当着他面也这么说,”胡斐翻了个大白眼给顾钧,“你信不信他这家伙见到你家那位,第一句话肯定是‘卧槽,顾钧你丫艳福不浅啊’,第二句我也帮你想好了‘哎呦我说嫂子,你究竟是哪想不开啊,找了顾钧这丫的’,还要我说第三句吗?”
“谢了,不用。”顾钧想了下,觉得胡斐是对的。
“说正经的,你这是为回去做准备了?”
“有可能,云城这里肯定不是长久之地,我当初来的时候就没想过呆一辈子,现在有了他就更不可能长期留在这里了,我得想办法治他的眼睛,云城的条件不行。如果真回京城了,我没打算和顾家来往,我在京城里也就你们几个兄弟了。”
“明白了,我这算是你娘家人了……”
“滚你的!”顾钧嘴里骂着,心里还是挺感动的,做兄弟的都懂,真是不用多说就能放下京里的事赶了过来,要知道胡斐的年假可不容易,他都攒着去追他那位女神学姐用的,现在都耗在了云城。
官博和网站上的简单公告算是做了回应,但又感觉云城公安局并没有在意外界的纷纷扰扰,这种态度让下面的评论两极分化了,一方觉得这样做很酷!另一方觉得不重视民意!官方不做回应,任由下面的人自己掐架,键盘侠到处都是,敲累了自然也就歇菜了。
郭晓临的重拳就这样打在了软棉花上,而且等人们再想点进那些公号文章时,已显示文章已被发布者删除,回想起上次的闹剧,简直就是狼来了的故事。
这就是全民自媒体时代的优势,同时也是劣势,人人都能传播消息,但所有的消息哪怕是劲爆新闻也会很快地湮没在汪洋大海之中,加上人们总是健忘的。
但有些事就不那么容易被遗忘了,尤其是在某些人心中深藏着的那点秘密,即使过了许多年依然会有想要倾诉的需要和欲望,当年那些或参与或听说了些的人在被确认的证据面前都不约而同的恢复了程度不同的记忆。
嗯,好像确实从来没有见过云天河喝酒,连一起聚餐的时候他都是喝饮料的。
他开车技术很好的,汽车班班长退役下来的,能不好吗?就是因为他开车稳,才让他给秦书记开车的。
小云啊,我有印象,挺勤恳的一人,从不抱怨加班啥的,哎,可惜了。
天河啊,挺仗义的,大概是因为当过兵吧,平时谁有个急事啥的他都愿意帮把手的。
当年啊,司机把车开回去挺正常的,因为休息天领导也经常要临时用车啊,车在身边总比回到单位拿再去接领导方便吧?那不是耽误事吗?那时候哪有什么公车私用的说法啊?大家都这么做,你要是不随时待命,还会被领导批评。
咱们那个时候虽说是分配给领导开车的,但领导家属谁没用过车啊?有时候还得接送领导家的亲友,上下学、探亲,有时候连买菜都要我们接送。
你问云天河有没有接送过秦悦?有啊,秦悦去省城读书,每年寒暑假或双休日回来,不都是他去接吗?这种事咱们也经常做啊。
其实吧,当年我也怀疑过,他做事这么稳重,怎么会醉酒驾驶?可警察都定性了,单位里也通告批评了,就想应该是真的了吧,也就没再多想。哎,警察同志,如果不是醉酒驾驶,那他是怎么出的车祸?你们现在查这个,是有其他原因吗?
我就是个管档案的,他们送过来什么我就收着了,至于里面装的是什么又不是我的工作范畴,你说有没有能进档案室?有啊,来来去去的,档案不就是给人调阅用的吗?否则要档案干什么?
体检?那你要问当年给他们做体检的医院啊,我们只负责招人给体检表格和通知,我们又不是医生,哪知道这么具体?
咱们体检中心的报告都是统一交给体检单位的,个人是拿不到的,如果要拿也得单位介绍信。漏检?这怎么可能?如果有项目未检,我们都是要通知到位的,如果是体检人自己要求放弃,我们也是需要他签字确认的,这哪能随随便便?!存档?哎呦,这可有点难了,你也知道我们这医院都改制扩建过两回了,连医院名称都换了,都二十多年了,估计是找不着了,如果警察同志你们需要,我们可以配合,让人陪着你们去找,就是吧,找到的可能性很小,医院的档案和你们公安局的性质不一样,到一定年限就会清理了,否则医院不用看病了,就光放档案都不够啊。
警察同志,我想起一事,有一回我看见云哥在单位里自己洗车,哦,我比云哥晚进单位,他一直挺照顾我的,我就叫他云哥来着。哦,咱接着说那洗车的事,单位的车都有固定的洗车点,平时根本用不着自己洗,我也闲着就问他怎么了?云哥说昨天晚上临时跑了一趟CS俱乐部,结果今天早上发现脚垫上全是泥,连前座后背上都有泥脚印,一会领导要用车,来不及到外面去洗了,那帮学生虽说都是大学生,可有时真没个素质。
您问那个CS俱乐部?就兴云山脚下那个啊,刚开的那会可火了,也新奇好多人尤其是那些学生仔爱去玩,后来都爱在家打游戏了,俱乐部也就没什么生意了,后来改过马场又改过拓展俱乐部,但都不成功,就云城这地,还马场?有多少人能养得起玩得起?现在应该早就荒废了吧……您问什么时间?哎呦,这么多年了,真有点……让我好好想想,我记得应该是夏天,对,夏天,那阵子天特别热,有人还试过在太阳底下煎鸡蛋,没错,是夏天……警察同志,我想起的这些能有用吗?云哥真是被冤的?单位也太黑心了吧,就为了不给抚恤?哎,想想云哥,也真是……算了,小老百姓,还能说啥?
警察同志,你听那些人胡咧咧,我咋不记得有人上门来询问过天河一家的事了?你把他们找来,咱们当面对质,看看有谁说过看见天河是喝了酒以后去开车的?
咱们是不知道他酒精过敏,但确实也没和他喝过酒,虽说是一条街住着,可那时他们搬来不久也不熟是不?后来咱们也就搬走了,我也是从报纸上才知道他们家出事了,挺唏嘘的,但这不就是个飞来横祸吗?谁能料到呢?您说是不?
这事别来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邻居?邻居怎么了?现在有多少人知道自己邻居姓什么?!不信你敲一个我隔壁的门,他要是知道我姓啥,我就给你道歉!
哎,怎么又翻这事?都十来年了,你们警察是不是没事干了啊?要是没事干,能帮大妈我装个雨棚不?人都死了,连骨头都没有了,还折腾啥?活着就够累的了,还折腾死人的事,闲的!
……………………
记忆的碎片大多还是从指缝中流逝,成为无用的叹息,而有一些则留在了岁月的筛网中,不经意间就补上了某个被遗漏的细节。
作者有话要说: 猫写下面这些零碎回忆时,有点小感慨,现实中也真是如此,有些话有些记忆在不同时间点真的会有不同的表述......
☆、Chapter 090
90.过往是把更伤人的利器
笔迹鉴定的结果出来了, 报告上的字迹和签名的字迹比较明显是出自两个人的手, 这点廖远得出的结论和郑斌找专家朋友鉴定的结果一致, 但专家那还有个具体说明就是关于血液酒精浓度的那行数据虽然是模仿报告字迹,但鉴定结果是更接近签字者的书写习惯, 而且通过碳素分析, 这行数据是后来添加上去的。
签字的是原法医处的劳主任, 已退休多年,郭局亲自打电话把人给请到了局里, 没有进审讯室, 而是请到了他的办公室询问, 顾谦和刘子跃都到场旁听。
劳主任一进门看这架势, 再看到郭局递过来的鉴定报告,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翻看报告的手有些哆嗦, 但更像是激动而不是紧张畏惧,郭局也不催他, 等着他慢慢平复。
刘子跃和劳主任打过两年交道,顾钧则完全没有,他来云城的时候这位主任就已经退休了,口碑还是不错的, 兢兢业业脾气也挺好, 带新人也尽心和大家相处的也融洽,没人会想到他有可能和作假挂上勾。
“有什么就问吧。”劳主任翻完报告了,挺平静地看着郭局。
“老劳啊, 这上面的鉴定结果没错?”郭局心情复杂,眼前这位也是干了公安一辈子了。
“没错,是我添上去的,”劳主任伸手搓了把脸,将脸上苦涩的笑给搓了回去,已年过六十的他脸上满是岁月的刻痕,头发也早已花白,“我还以为我等不到这一天呢,没想到你们还是把这案子给翻出来了。”
顾钧和刘子跃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疑惑和惊讶,就连郭局也一时不知怎么继续发问。
“人啊,这辈子,就是不能做亏心事,做了,这后半辈子也就毁了,”劳主任的身躯也微微佝偻着,像是被沉重的过往给压垮的,“对不起了,郭局,我给咱们警察丢脸抹黑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郭局醒过神来,“老劳,你说你在等这一天是什么意思?”
“这两位是负责这案子的吧?刘副队我见过,这位应该是顾队吧?”
“劳主任,您、您还是叫我小刘或子跃吧……”刘子跃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怎么说眼前这位都是前辈。
顾钧也站起身,“是,我是顾钧,案子是刘队负责,但这案子和我正在负责的案子有关联,所以我来旁听。”
劳主任看着顾钧,停了数秒,“那、那孩子现在过得可好?”
三人都愣了下,还是顾钧先反应过来,“您觉得他会过得好吗?当年您见过他?”
劳主任嘴角的皱纹更深了,闭上眼深叹了口气,“是我对不住那孩子啊,我听了他的话,可什么也没替他做。”
“老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郭局的眉心都能夹死蚊子了,局里有内鬼,可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已退了休一直本本分分的劳主任。
“当年确实不是我出的警,”劳主任收敛了下情绪,“那时我带了两个实习生,接警的时候也只知道是车祸,我手里有两个刑事案件,就让他们去了,实习生的报告没有问题,翻车造成的撞击伤,落水后溺水身亡,当时其实按照伤势来看,那个女的就算是救上来了也很难救活,她在落水之前因为撞击肋骨断了插进了她的肺部,而那个男的则是手臂骨折小腿也有骨裂,骨折应该是撞击伤,而骨裂很可能是他想踹开车门救人造成的,车祸现场很乱,因为是山道,等到交警赶到的时候,山道附近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车辆,也是他们报的警,第一现场基本被破坏,水库比较深施救有一定难度,等把吊车及打捞设备都调集到现场然后将车打捞上来已是次日上午,车辆损毁严重,车架基本变形,四个轮胎有一个轮毂已脱落……”
事隔十五年,劳主任像是把现场状况刻在脑子里一样,讲述的时候几乎不用停下来回忆和思考,就像他昨日才去过现场或刚看过报告一样。
听的人都安静着,除了刘子跃的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
顾钧默默记着,幸好林泽没听到这些,原来真的当过往被一点一滴地拼凑起来的时候,它的还原过程是如此的残忍和悲伤,他不希望林泽知道他父亲在走之前曾经经历过的绝望,虽然只有短暂的甚至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他的父亲拼了命地想让一家人都活着,或许在他踢出最后一脚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过要让年幼的儿子独自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冰冷阴暗的水底,一边是奄奄一息或者已是断了呼吸的妻子,而另一边则是生死未卜的儿子,这个男人究竟是主动选择放弃了儿子还是他那时已无力挣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