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请睁眼(45)
陈卉现在看他哪儿都不顺眼,闻言呛声道:“组局的人就是为了看咱们自相残杀,玩得就是心跳,就是人性试验,一口气把你们杀了,他不如直接买凶杀人。”
杜苇脸色有些不好看:“你又知道了?”
他们小两口吵架,别人并不好插嘴,丁孜晖身份尴尬,索性直接起身往二楼走去。她身上衣服湿了大半,估摸着也是一夜未归,急急回去大约是要补眠。
杜苇讪讪地看着她走掉,自己只好站起来,走到陈卉身后,将女友的肩膀一臂环住,揽在胸前。他变了脸色,柔声哄道:“好了,别气了,都是我不好。”
方岱川对这两个人没什么好情绪,也没心情听他们打机锋,他也困得厉害,只想上去睡觉,然而一想到牛心妍母子,又有些发愁。
杨颂似乎有什么话相对李斯年说,走过来吞吞吐吐地,不住瞟向方岱川。
这他妈还有什么看不懂的?方岱川瞪了李斯年一眼,向上摊开右手。
“啊?”李斯年歪头表示看不懂。
方岱川对天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道:“你屋的门卡给我,我先上去睡觉,你们慢慢聊。”
李斯年并没有问他为什么非要去自己房间睡觉,乖乖从裤兜里掏出门卡,塞进了他的手上,嘱咐道:“开一瓶白酒,处理一下你的伤。”
方岱川不置可否地随便点了点头,抬步便走,看也不看杨颂一眼。
路过牛心妍时,方岱川脚步微微踟躇了一下,想了一念,仍旧将自己的门卡递给了牛心妍:“你以后谁我屋吧,我和李斯年凑合凑合。”
他想得很简单,剩下的这些人里,小情侣一开始就是合住一间屋子,虽说空余下来一间,看他俩现在的状态,也没法分辨之后是同床还是分居;杨颂和丁孜晖就更别提了,她俩看起来就搭不到一起,彼此又都是陌生人,并不信任,方岱川可不想明天一早起来听见说她俩谁弄死了谁。
那总归只剩下他和李斯年了,他俩住一起还能互相帮衬着些。
牛心妍盯着那张门卡看了很久,抬起头来时眼底还有泪,她神色复杂,看了一眼方岱川,又低头看了一眼气息奄奄的儿子,咬牙收下了那张门卡,低声道:“谢谢你。”
方岱川有些无措,他忙摆了摆手便上楼了,头一路垂得低低的。
滴——的一声,方岱川刷开了李斯年的房门。
屋里很暗,窗户开着,灰白色的厚帆布窗帘被风吹得鼓起来,外面黑云压得低低的。
方岱川试探着叫了一声:“喵?”
屋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回应。
那只黑猫大约是自顾去觅食了,方岱川没放在心上,毕竟他们昨晚一夜未归,猫呆在屋里早该饿坏了。他随意想着,一边掀掉自己的上衣,扯动了伤口,微微嘶了一声。
就着窗外的一点点光亮,他低头看了看肩膀,右肩被翻卷的铁片豁开了条挺长的口子,不是很深,已经结了痂。只是黑黑红红的痂混合着烟尘和衣物的碎片,搅得整个伤口看起来凄惨又狰狞。右手最严重的地方已经起了泡,泡尖黄乎乎的,里面应该有渗出来的组织液。
方岱川听李斯年的话,拎起一瓶酒,赤裸着上身便走进了浴室。
他在镜子前站定,撬开了瓶塞。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憔悴极了,吃不好睡不好,方岱川本人又是易塑的体质,仅仅四五天,已经瘦下去了好多。几道凄惨的伤痕横贯右胸,从瘦得明显的锁骨下发划过,边缘并不整齐。
方岱川伸手抹了抹镜子,然后深吸一口气,咬牙将一整瓶白酒直接泼在了自己的右胸上。
“呃啊……”剧痛瞬间袭来,方岱川攥紧了酒瓶,牙咬得死死的。饶是他做好了心理准备,烈酒贯胸的那一瞬间,也让他汗湿了满身。
他撑住冰冷的洗手台,大口大口呼吸。伤口噗嗤噗嗤泛出一些白色的泡沫,剧烈的疼痛让他头皮发紧,意识里只剩下了疼痛本身。
歇了片刻,他才低头检查了一下伤口。刚刚凝住的脆弱血痂被酒冲开,露出里面脆弱的肌肉组织来,边缘的皮肉卷曲着,没有血丝的地方惨白惨白的。
方岱川从格子里找到一包新毛巾,用酒简单消了一下毒,贴在了外翻的伤口上。这里缺医少药,连药棉绷带都没有,也只好强忍住,他苦笑着自我安慰。
门口突然响起门铃声。
方岱川以为是李斯年回来了,闭眼定了一下神,略喘了两口气,捂住右胸去开门。
门开了,他倚着门框立着,疼痛折磨着他,整个人虚弱得可怕。
门外,丁孜晖低着头站在外面,听见开门声,抬头看了一眼,却不料开门的不是她期待的那个人,她吓了一跳。
“你来干嘛?”方岱川疼得厉害,太阳穴一蹦一蹦的,因此也没什么好脾气。
丁孜晖却误会了,她眼圈猛地一红,吸了吸鼻子:“你看不起我了,是不是?”
这他妈从何说起?方岱川头大如斗:“你别瞎想啊,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什么都没说,心里却是这么想的,”丁孜晖抵了抵眼底的泪珠,鼻音浓浓的,委屈无限,“我知道你们都是怎么想的,我勾引别人的男朋友,我真不要脸……”
她说着哭了起来。
方岱川右手举过头顶,无奈道:“我真的没这么想,你爱勾引谁勾引谁,关我屁事……”
他说话多了,中气难免不足,丁孜晖听出他声音不对,双眼通红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惊呼道:“你的肩膀!”
看这样子,她是不会轻易离开了。方岱川叹了口气,挪了两步,让出了门口的地方。
“要不,你进来说?”
第65章 第五日·08
“你坐。”方岱川随意指了一下。
李斯年的房间并不十分宽敞,丁孜晖也不知是刻意避嫌还是怎么,挑了离方岱川最远的飘窗坐了。
方岱川并不以为意,他随意笑了一下,转身捏了两只高脚杯,一边往杯子里倒酒,一边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是想来找李斯年问问,他昨晚,验了谁呀?”丁孜晖随口问道,看起来很不经意的样子。
方岱川不知为什么,心中突然一凛。他动作定了一下,随即又低头继续倒酒,嘴上不动声色地试探道:“问这个干嘛?”
丁孜晖手指绞紧了衣角:“我,我害怕,想着问问看是谁,心里有个提防也是好的。”
见他不说话,丁孜晖歪过头来,试图打量他的脸色。察觉到他的目光,丁孜晖微微咬了咬下唇,忙又补充道:“我本是想问李斯年的,谁知道他不在,也好,你和他那么熟,问你一定也是一样的。”
方岱川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回身递给了她一杯酒。
他自己也端起酒杯,懒洋洋地倚靠在桌沿上,看着丁孜晖似笑非笑:“那你可想错啦,我和李斯年就是表面功夫而已,面和心不和的。他一直在防着我。”
他自己没有注意,他此刻的动作神态,和李斯年像极了。
丁孜晖抿了一口酒,点了点头,搪塞道:“我知道,这种局里,大家互相防备着也是应当的……”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丁孜晖抬眼很快速地瞟了方岱川一眼:“你的肩膀……没事儿吧。”
方岱川低头看了一眼,胸膛上的酒液已经干涸,留下来的痕迹里混合着血液,结在肌肤上,裤子也被打湿了一片。此刻被妹子提起来,他难免有些尴尬,捡起床头的一件睡袍便披在了身上。
“一点小伤,不用放在心上。”他说着系上了腰间的系带。
丁孜晖讪讪地点了点头。
“我不是有意要怎么样的,”丁孜晖看向窗外,双眼无神,似乎是不敢直视他,又似乎是不敢直视自己,“我只是想找一个盟友而已,我一个人,太艰难了。”
又听丁孜晖说道:“我也找过你,可惜你已经选择了李斯年。”
她说着转过身来,冲方岱川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又温软又无奈,带着千言万语不能言说的苦涩。
方岱川彻底愣住了:“话不能乱说,你几时找过我?”
丁孜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暗示过三次。第一次把身份卡都拍给了你,你和李斯年在一起。第二次是在海边,我把夜里看到的信息都告诉了你,你转身告诉了李斯年。第三次……是在我房间里……”
不用继续说了,第三次谈到一半,方岱川急急忙忙跑出来找李斯年了,把妹子孤零零扔在了房间里。
“大半夜你来敲我房间门,我以为……”丁孜晖有些无奈,方岱川耳朵都羞红了,这才察觉当日自己一时情急,夜半敲妹子门的行为有多么引人误会。
丁孜晖苦笑着说:“可是你走了,你跳进了海里去救李斯年。”
这都是命,方岱川沉沉叹了一口气。
“你直说啊,”他表情尴尬,抬手揉了揉鼻子,脱去了如临大敌的忌惮和不自觉的伪装,恢复了真实的自己,“我很笨的,你直接说要跟我们结盟,不就好了,搞成现在这样……”
“没有区别的,”丁孜晖低头笑了一下,“李斯年不会给我直说的机会。看你奋不顾身地跳海去救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也不会给我机会的。”
“我只是替你不值,”丁孜晖将杯里的酒一口灌尽,四十多度的白兰地呛进她的喉咙,整张脸都被酒气蒸红了,然而她的眼神清明透彻,她说,“你那么信任他,为了救他跳海追随,他却事事防备,时时留心你。我替你不值。”
方岱川勾唇一笑,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巧了,我也替你不值,杜苇,不是什么好人。”
话不投机,丁孜晖是个聪明的女孩儿,她笑了一下,并不再说什么,转身便向外走去。
“当心些李斯年吧,”丁孜晖开门前仍旧没忍住,嘱咐了一句,“还有,祝你活到最后,平安回去,。”
她说着,打开了房门。
门外,李斯年右手摁在门上,正准备按动门铃。
丁孜晖:“……”
方岱川噗嗤一声笑了,他把莫名其妙的李斯年拉了进来,朝丁孜晖挥了挥手:“谢谢,也祝你活到最后,一起回去。”
李斯年没有问丁孜晖跟他说了什么,方岱川也没有问他如何同杨颂谈的。两个伤病号默契地轮流洗了个澡,然后重重仰躺进了大床上。
乳胶枕头很松软,又贴合脊椎的曲线,方岱川长长舒了一口气。
没躺到床上的时候,又乏又累,狗一样,恨不得下一秒就睡死过去。真躺上了床,又不知为什么睡不着了。
李斯年手指捏住一点床单,揪起来用食指和中指轻轻搓着。
“你……”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
李斯年一僵,方岱川闭上了嘴。
屋里瞬间尴尬弥漫。
上一次这么尴尬好像是和公司一姐拍沐浴露广告,方岱川控制不住地想到。一姐身材丰满,气质美艳,一支广告拍得含而不露,不脱胜脱,眉眼肢体间的风情根本不是他这个高龄魔法师能招架得住的。
拍摄空隙一姐就仰躺在他身边抽烟,察觉到他的尴尬,嗤笑一声,给他点了一支。
也许是想起了那个心旌摇曳的夜晚,方岱川脸一热,心道要遭。果不其然,不出片刻,脸颊的热度慢慢蔓延下来,整个胸腔里都热热的,酒精顺着伤口渗透进血管里,拉扯着血液在各个脏器里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