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如死(55)
“你藏哪儿了?”
他一句话就把我问蒙了。
我皱了皱眉:“什么藏哪儿了?”
他将我空空如也的行李箱重重阖上,语气颇为理直气壮道:“你送我的画!你连平安扣都捡回来了,那幅画你肯定没丢。”他分析的还颇有逻辑。
我低头重新将视线放回播放着的视频上:“是没丢,还放在顾霓那儿,你要的话我下午去拿回来。”
“为什么要下午?现在就去拿。”
我闻言哭笑不得地又抬起头看向他:“一定要这么急吗?”
他不理我,已经往更衣室走去了,用行动表明自己就是很急。
我叹了口气,好笑地关掉视频,从床上起身也跟着进了更衣室。
一个半小时后,我们两个已经到了梅河湾那套房子了。
“我进去拿就好,你等在外面。”我推开车门,对驾驶座的席宗鹤道。
刚一只脚踩在地上,他的声音就不紧不慢响起:“你都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他说得是问句,但我在脑内已经自动将这句话重新翻译了遍:“马上邀请我进去!”
我忙道:“你想进就进去吧,这不是怕你觉得简陋嘛。”
我这套房子虽然地段和装修都不错,但也就是普通豪宅的等级,可不敢跟席宗鹤那栋山顶风水宝宅比。衡岳山庄那套房子,他要是出价一个亿,估计都有人抢破头要买。
我让席宗鹤在客厅沙发上坐一会儿,看看顾霓放在茶几上的学术期刊,转身上了二楼。用指纹进到画室,面对满室见不得人的画作,虽然也没准备让谁进来参观,但我还是心虚地将画室中央还没画完的那幅画用布遮了起来。
从墙上取下“向日葵”,我正准备出去,刚要握住门把,锁竟然自己打开了。
我一惊,愣在原地,门在我面前缓缓打开,席宗鹤同样错愕的面容出现在门后。
他有些复杂地看着我:“我就试了试……”
这把指纹锁,除了可以用我的指纹打开,还可以用一组密码打开,密码是席宗鹤的生日。
经过短暂的愣神,我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毫不犹豫地要去关门,结果席宗鹤比我反应还快,抬手一掌撑在门上,硬是在力量上压过了我,重新将门推开。
我因为惯性被推到一边,往后退了几步,后背抵在了墙上。
席宗鹤就像是一只巡视领地的雄狮,踱着缓慢的步子,查看一切不对劲的地方。
他停在一副画前,对着画上的男性身躯看了半晌,作出结论:“这是我。”
我抱着那幅向日葵,低头看着前方一小块地面,没有出声。
他顺时针又走到令一幅画前:“这也是我。”
他就这样走了一圈,每一幅画他都要驻足看上片刻,然后留下评语一般的三个字:“还是我。”
最后他停在屋子中央的那幅被白布笼罩的画作前。
我见他手已经抓在布上了,连忙叫住他:“这画我还没画好呢!”
我上次画完不知道脑子抽什么风,还用白色颜料在角落写了“我的鹤”三个字当做作品名,现在真是恨不得一锤锤死当时的自己。
席宗鹤动作微顿,瞥了我一眼,接着用力一把将那块布拉了下来。仿佛一只被主人发现正在桌上玩水杯的猫,你大声呵止他,自以为能吓到他,结果他只是看着你,冷漠地“哦”了声,用力扫落了那只可怜的水杯。
他的确很可恶,但你仍然爱他。
他颇有兴味地打量着那幅画,伸出指尖似乎想要碰触,又像是怕碰坏了,只是悬在一厘米左右的位置,隔着空气描摹着画上的细节。
“我的鹤?”他看到角落里的字,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笑声,震得我耳廓发烫。
他转身面向我,深邃的目光落到我脸上,含笑问我:“你的鹤?”
我紧紧握着画框,简直羞耻地想要就地打个洞钻进去。
我们视线交织着,仿佛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峙,谁也不退让。
就这么无声对视了几秒,最终我败下阵来,塔下肩膀,泄气般地承认:“你要笑就笑吧,我的确从很久以前就对你产生了妄想。”
经年累月,水滴尚可穿石,我和他,日久生情也是正常。
“怎么是妄想?”他到我身前,将我夹在墙壁和他的胸膛之间,“实现不了的才叫妄想,你不是实现了吗?你已经……得到我了。”
他低下头,说着话就吻了上来。
我现在的确已经得到他了,但在画这些画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梦,一个非分之想,一个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仪对象。
我从未想过,我会拥有他。
席宗鹤压着我,带着几分蛮横地撬开了我的齿关,一路攻城略地,将他的气息染满我的整个口腔。
我鼻尖满是他身上男士香水的淡淡香气,嘴里含着他的舌头,又全部都是他富有侵略性的荷尔蒙气息。
里里外外,都被他占满了。
我闭起眼,手指由紧紧握着怀中画框的状态,又恢复松弛。
最后席宗鹤缠着我,或者说我们干柴烈火彼此都有些收不住,就在画室里做了。
他让我扶着画架,压在我身后,呼出的热气全都吹进了我的耳朵:“顾棠,你是不是很爱我?”
他发现了我的秘密,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秘密,却兴奋得像是中了五百亿一样。
我不愿意回答,我在用全部意志支撑着自己膝盖不要软倒下去,没工夫回他。
他不太满意,一口咬在我的耳朵上,某个部位也惩罚性地猛地用力。
“快说。”
我吃痛地闷哼一声,只能服软:“很爱,我……我没有你不行,这世上我最,最爱你了。”
席宗鹤真的就很吃这套,无论有什么小情绪、不开心,只要抱着他一直重复这些甜蜜的爱语,他就会迅速消气,或者说再也生不起气。
他果然满意了,由咬变为了舔,在他咬过的耳廓处又温柔仔细地舔过一遍,痒得我脊梁骨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他轻笑着,亲吻着我的耳垂,低沉磁性地嗓音贴着我的耳朵响起:“顾棠,我是你的鹤。”
就像我已经掌握了驯服他的方法,他也很会拿捏我的软肋。他知道我最受不了什么,最喜欢什么,最怕什么……
说到底,甜言蜜语,又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呢?
席宗鹤吃这套,我只会比他更吃。
这句话对我太刺激,我没撑住,身体一阵紧绷,膝盖一软就要跪下,还好席宗鹤拦腰从身后抱住了我。
运动完毕,我们一起洗了个澡,然后在浴室又来了一次。再出来时,已经接近下午三点,我们俩甚至还没有用午餐。
“你要先吃点东西吗?我记得冰箱里好像有鸡蛋和面。”我问席宗鹤。
“你随便煮点面吧,吃完我们把这些画全都打包了。”
“全部?这里有十几幅画呢,我们车里放不下吧。”
“我会叫方晓敏开另一辆车来。”他站在画架前,呢喃道,“我们家很大,足够放下这些画。你以后可以在家里画画,再说,我的画怎么能放在别人家呢。”
这其实是我的房子……
我看他主意已定,就没再发表意见。简单吃过午餐后,我和他坐在画室地板上,一一将十五幅油画全部用油纸包了起来。
方晓敏一个小时后来的,同时还带来了一支十分专业的队伍,说是经常帮博物馆搬古董的。
一行人小心翼翼,对待珍宝一般将画搬上了车,一路开回衡岳山庄。
席宗鹤亲自将每一幅画拆封,并且替它们选择了最适合的位置摆放——多数在他的书房,小部分在我们的卧室。
那幅《我的鹤》一个月后被席宗鹤催着画完了,画一干就被他挂到了床头。角落里那三个羞耻的大字,席宗鹤不允许我用颜料盖掉,硬是留了下来。
莫名其妙的,它就成了这幅画的名字。
番外3
《风声鹤唳》取得了票房大热,在各大电影节上更是斩获颇丰。
我从前预料席宗鹤拿到影帝是迟早的事,没想到凭借这部片子他三十不到就打败江暮拿到了亚洲电影展年度最佳男主的奖杯,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我竟然也得了个最佳男配的提名。
虽说只是个提名,但对我来说也弥足珍贵,值得纪念。
这次我终于可以坐在席宗鹤身旁,在最近的距离目送他上台领奖,替他鼓掌,为他高兴。
摄像机不小心扫到我和江暮,我们的脸立马出现在了大屏幕上,我满脸笑意,到江暮就是面色阴沉,对比明显。
他不愧是演技过人,在意识到摄像机拍到他时一秒变换了脸色,露出了仿佛发自内心的高兴表情。虚伪得可以。
我将视线从大屏幕收回,看向坐在离我不远处的他。他也正好瞥向我,我们的视线彼此交汇了一瞬,短短两秒的间隙里,刀枪棍棒、霹雳烟火,眼中有戏,无一不全。 错开时,我觉得以我的气势就算没赢应该也不会输到哪里去。
“在我三十年不到的人生里,一共出过两次车祸。一次让我差点站不起来,一次让我差点醒不过来。有人可能觉得我很倒霉,总要出车祸。但是我想说,我无比感谢这两场意外。”席宗鹤手握奖杯,目光款款望着台下,“它们让我从未有过的看清了自己的人生,让我更懂得珍惜,更懂得去爱。”
我坐在位置上,一会儿感觉他像是在看着我说这些话,一会儿又感觉他像是在看着所有人。
“最后,我要感谢给予我爱和希望的,我的小太阳。”说完获奖感言,他温柔地亲吻了下手里的金色奖杯,仿佛在亲吻自己的爱人。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一直持续到他坐回坐席。
“恭喜。”我侧首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他看了我一眼,将奖杯塞进我怀里,同样侧首在我耳边说:“都是你的功劳,小太阳。” 我耳朵一烫,不自觉握紧了怀里的奖杯。
电影展没多久,江暮就被爆出性丑闻,成了人们茶余饭后都要拿出来批斗一下的对象。
楚腰亲自撰文发上微博,承认自己与江暮在拍摄《风声鹤唳》期间存在不正当男女关系,并且在发现自己怀孕后用这件事威胁江暮,直接导致了江暮与容如玉的分手。 她文笔挺好的,干净简练,我都怀疑是不是找了代笔。
我继续往下看。
之后江暮让她打掉孩子,以换取资源和发展机会。她一时鬼迷心窍,同意了对方的提议,然而几个月过去,每天晚上午夜梦回,她都会梦到自己舍弃的那个孩子。这让她的良心饱受煎熬。容如玉暂退演艺圈,情伤难愈,更加重了她的愧疚感。因此她痛下决心,要将自己和江暮做的那些龌龊事公之于众,让大众知道事情真相,也知道江暮的真面目。 她甚至还给这条长微博买了热门,看来是痛下决心一定要搞死江暮了。
我用小号吃着瓜,给她点了个赞。
“宝宝,认识我吗?我是爸爸。”我一抬头,就见席宗鹤怀抱着孩子在我面前来回踱着步。
感受到我的目光,席宗鹤还特地倾斜了下孩子的视角,让她也能看到我:“那个一直在玩手机都不管你的是妈妈。”
小婴儿骨碌碌的大眼睛冲我眨了眨,突然冲我露出了一抹甜美无比的笑来,像是听懂了席宗鹤的话。
这是怪我冷落他了……
我心领神会,马上丢开手机朝他们走过去,伸手握住小婴儿莲藕一般的胳膊,轻轻晃了晃。
“我不是妈妈,我也是爸爸,爸爸喂你吃奶奶好不好?”和小婴儿说话时,语气就会不由自主变得幼稚起来,控制都控制不住。
我想从席宗鹤怀里接过孩子,他却避开了。
“这样她会分不清楚的。”他的语气里满满都是恶趣味。
“那就叫爹地。”我见招拆招。
席宗鹤有些没意思地抬了抬眉心,勉为其难道:“也行吧。”
我们正逗弄着孩子,李嫂热好奶从厨房出来,席宗鹤将孩子给她,让她进屋喂了。
席宗鹤坐到沙发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你是不是有话问我?”
我往李嫂离开的方向看了眼,感觉对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来,快走几步向着席宗鹤而去,没坐他旁边,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席宗鹤吃了一惊,但还是潜意识环住了我的腰。
我问他:“楚腰怎么回事?”
他面上毫无异色:“郑东来与我爷爷有几分交情,他能不买容珅的帐,但不能不买我的账。”
他没有细说,但我已经凭空想象出了种种细节:“所以江暮那家伙是要彻底完蛋了?”
我不是圣人,江暮对我来说当然是刺眼的存在。在我看来他已经是烂人的极致,可与顾源礼媲美,他这样的人身败名裂,我简直要烧香祭天感谢老天爷开眼了。 我最好他一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和席宗鹤面前。
席宗鹤将手伸进我的衣服里,揉捏着我的腰侧,声线有些冷:“他自己行为不端,就不要怪别人手下无情。”
江暮的后台没了,答应给楚腰的资源恐怕也无法兑现。楚腰这丫头最是无利不往,她既然能出这封声明,应该就是有人开出了让她足够心动的价码。而能让她写这么长一条长微博,这价码一定不低。
我也是很久以后从赵晴雅嘴里得知,楚腰问容珅要了一大笔钱,后来离开娱乐圈,去了国外念书定居。 她是个聪明人,不会死走一条没有未来的路,与其在圈子里蹉跎岁月,不如换点更实际的。
江暮面对楚腰的长微博攻击,采取了鸵鸟攻势,不停撤热搜,就是不回应。他身为一线男星,之前因为与容如玉分手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现在又爆出是出轨渣男,形象大为受损,人气肉眼可见地下跌。 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人脉和人气,基本可以宣告演艺生涯的“死亡”了。最多撑个一两年,估计他就要跌出一线,走向三线甚至消失在荧幕前。
这事发生没多久,桑青某次悄悄跟我说:“顾棠,我听说业界有个传闻,不知真假。”
我看他神秘兮兮的,好笑道:“但说无妨。”
他左右瞄了瞄,压低声音道:“听说唐丽对外放出风声,凡是有江暮的活动席宗鹤都不接,如果之前找江暮代言的现在想找席宗鹤,直接半价优惠,两人彻底恢复交恶模式。然后前几天我还听梭骏的一个小经纪人说,容珅也对外发声了,以后有江暮的戏他一概不投,有江暮的片子他们梭骏的演员全都不会参演。乖乖,江暮这是要凉啊!”
我直起腰,有些惊叹:“这些消息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桑青古怪地看着我:“该我问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摸摸鼻子:“最近一直在家带孩子,没空关心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