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爱(61)
然而雷始终没劈下来,又或者打雷的时候他不知道,因为打雷的时候他可能已经在牢房里了。
而今天,他出来的日子,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太阳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即使他只穿着件单薄的短袖也没感觉到太冷。
真的不错,周霖心想,所有东西都不错。
变化最大的应当还是人,身高长相心境,全都变了,变得沧桑也变得成熟了。
可如果有人现在问周霖,后悔当年的事吗,周霖还是会摇头,然后说一句不后悔。
许多罪孽,只有鲜血才能洗刷,只有死亡才能结束。
周霖闭了闭眼,抬起左脚迎着朝阳迈出第一步,不管将来如何,他总归是要走出去的,既然没有目标,那便走一步看一步罢。
这条路还是那么长,十二年前他来的时候坐在警车里,那时候看着前方通往监狱的道路感觉开车就开了好久好久,一眼望过去,这条通往他最终归宿的笔直的路仿佛在无限延长,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京城的监狱坐落在郊区的郊区,周围除了山就是树,放眼望去一片墨绿,密密麻麻的树叶层层叠叠遮天蔽日,衬得监狱更加阴森冷酷。一阵凉风吹过,监狱里的人都会忍不住打个寒颤。
周霖回头看了一眼,作了最后的告别,然后踏上硬邦邦的水泥路,外面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他走走停停到处看看,虽然这条路上除了两边的树就没什么可看的了。
但到底是外面的景色,对于一个被困了十多年的人来说,一切都充满了不一样。
周霖记得以前看过一本书,巴尔扎克说:“不幸,是天才的进步阶梯,信徒的洗礼之水,弱者的无底深渊。”
然后他就思考,他是否是不幸的人,他很不想承认这个问题,就像承认他是弱者一样。
景色一点点变化着,树荫从密集变得稀疏,太阳也越来越大,天气越来越热,这意味着他快要走出去了,走出这个地方,走出这条路。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周霖抬头看了眼太阳,刺眼的很,让人睁不开眼睛。出来的时候是早上,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他倒是没感觉饿,因为已经饿的没有知觉了。周霖双手插兜,越走越无聊,漫不经心地想着应该先找一份工作,然后再找一个住的地方,他没有钱,不知道是不是要睡一段时间的大街。
天空上仅仅飘着一朵云,看着孤零零怪可怜的,就像周霖一样。不过他从来都讨厌别人可怜他,他觉得那就像侮辱一样。他讨厌“同情”这类词语,无论是用在自己还是别人身上。
其他人在监狱里都有人探监,即使是被判了无期徒刑的也不意外。监狱的生活实在是封闭无聊的很,也实在没有什么指望,唯一能让人开心一点的大概就是探亲时间。
可周霖从来都是个例外。
不是说没有人来探望过他,而是他从来没见过那些人,他不想见,也没必要见。
当年不过是举手之劳杀了三个人,帮了他们也救了他自己,所以说,在监狱里享受了他们找了关系的照顾就够了,没必要拖拖拉拉好像人情总也还不完一样。
周霖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大概是孤零零地来到世上,如果不出意外,也应该是孑然一身的离开。除了身上穿的短袖和裤子,还有一双很旧很旧的鞋,他什么都没有,包括心。
别人出狱总会有亲人开着车或打车来接,再不济也会有个朋友,而周霖,什么都没有,他隐瞒了出狱的消息,没有人知道他出来了,即使后来知道了应该也找不到他了。
既然想开启新的生活就应该彻底告别过去,周霖不想和过去的任何人任何事有任何牵扯。如果可以,他只想找个小地方,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
现在也不知道是几点了,周霖没有表,也懒得去猜时间,反正这条路快走到尽头了,没想到他有走到头的一天,似乎也是个令人欣喜的事。
周霖隐约看到街口站着两个人,阳光太刺眼,他有些睁不开眼睛,大概能看清是一个大人一个孩子,应该是父亲带着女儿。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周霖充其量就是个路人,而他们,不过是他出来以后第一次遇到的人而已,没什么新奇的,真的。周霖这样对自己说。
走出这条路差不多到了市里,当然,这也是周霖猜的,因为他没来过这里,唯一一次还是坐在警车上,当然没什么印象。只是觉得这样多这样林立的高楼大厦应该是很繁华的地方。
周霖想要过马路,奈何前面是红灯,就只好站在路边等着。
其实周霖以前待的那个小地方是没有红绿灯的,那个小镇,与其说是小镇不如说是村子,太落后了,红绿灯对那里来说太高大上了,连马路都没有,交通灯有什么用。
等待的时间里,周霖看了几眼那对“父女”,“父亲”高大英俊,“女儿”和他有五分像,长得极为俊俏,想必长大后会是个大美人。
小女孩儿也转着大眼睛看了看周霖,眼神纯澈得就像万里无云的天空,没有一丁点的恶意,男人也转头看了看他,微微笑了一下。这是周霖出狱后收到的第一份善意,值得他开心。
他们几乎是并排站着的,都站在道口,前方车水马龙,红灯已经过了,可每次周霖想要过马路都会有车开过去,让他有点退缩,犹豫了半天也没过去。
小女孩儿的鞋带开了,男人看到后摸了摸她的头,无奈地蹲下身子低头为她系鞋带,系完了左脚又把右脚给她重新系一下。
就在这时,一辆车几乎是毫无预兆地从马路对面冲了过来,女孩儿低头看男人,男人低头系鞋带,完全没注意到危险的到来。
周霖向来是个冷心冷情的人,说白了就是没心没肺,难听点就是狼心狗肺,即使两人给了他善意他也不见得会报答他们什么。
可汽车冲过来的那一刻,他不知道是脑子抽了还是怎样,脑海里一闪而逝女孩儿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忽然就觉得不忍心,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应该是好好活在这世上的,不像他,贱命一条,死了都没人埋,更不会有人给他上坟。
闪过这些念头,然后周霖的身体就比大脑先行了一步,明明还有着两三米的距离,可周霖好像一两步就迈了过去,他把小孩儿搂在怀里紧紧护住背对着汽车,后背被汽车狠狠地撞上,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一样。
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周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脸瞬间就被熏得漆黑,是汽车爆炸了,火光冲天而起。整辆汽车都被大火包围,熊熊燃烧,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周霖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做个好事都能碰上汽车爆炸……
时间仿佛静止了,周霖没有力气了,双手松开女孩儿,倒在地上前,他看到了女孩儿惊恐的目光,男人慌张一瞬又镇定拨打120的手,还有从旁边过来的两个男人,更多的是路人惶恐的脸……
血已经模糊了双眼,周霖看不清那两人的长相,不过他们长什么样也不重要,又不认识。
应该是快要死了,周霖心想,因为他从没这么疼过,全身上下都疼,好像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在慢慢流出身体,心脏好像也很疲惫,跳不动了,呼吸一次都觉得胸口痛得要命。
渐渐的,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原来死亡的边缘就是这样,周霖头一次离死亡这么近,没有对世界的留恋,反而还有点兴奋,也许离开这世界,另一个世界会更好也说不定呢。
周霖慢慢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死亡对他来说不是痛苦而是解脱,正好他不用为今后怎么生活发愁了,挺好。
虽然外面的世界让他好奇,但他更觉得累,他不想费心思去和人交流,也不愿意花时间去沟通,可人只要活在世上就不可能避免这些,所以还不如死了。
周霖是真的一点也不留恋,也没什么留恋的,亲人朋友他通通没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生活也不过如此。
周霖逐渐失去意识,思维越来越涣散,恍惚间他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有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鲜血淋漓的手,还对他说“坚持住,很快就到医院了。”
周霖如果有力气的话就会睁开眼睛对他说一句,“坚持什么,我本来就没想活着,不过是给了我一个早死的机会而已。”
周霖觉得自己是真的要和世界告别了,费力地睁开眼睛打算再看最后一眼,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眸子,里面写满了一定要让他活下去的认真。
这个男人真好看,这是周霖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旁边的医生正在给他做心脏复苏,周霖想劝他们放弃,奈何没有力气,只能随他们去了,只是心里祈祷他们不要救活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林霖:真是想不到我这么倒霉,不知道今天去买彩票能不能中五百万……
卓行远:不用,我现在给你打一千万,就当今晚的嫖piao资了。
林霖:那你可以滚了。
第66章 献血
周霖被送进医院的时候早已昏迷到神志不清了,他感觉自己好像漂浮在水里一样,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浮上来,上上下下地折腾让他窒息。
林樾守在急救室门口,卓行远站在走廊尽头打着电话让人去查今天的事,被周霖救下的女孩儿盛妆受到了惊吓,被她叔叔盛世带回去了,晚些时候再来看救命恩人。
周霖闭眼前看到的两个人就是林樾和卓行远,至于那个握住他手的人,是卓行远。
卓行远当时是看他快没有生命迹象了,想要给他一点鼓励让周霖活下去,毕竟今天的事是他们的仇家寻仇,周霖只是个无辜的路人。
而且如果不是周霖,可能盛妆和盛世都要没命,于情于理,他们都不能不管周霖。
急救室的灯一直亮着,林樾待在一边有些烦躁,想要点根烟又碍于是医院只好放下。
今天是休息日,盛妆吵着要出去玩,因为父母都出差了,所以她就在叔叔盛世家待着,
作者有话要说:
卓行远:又做噩梦了?没关系,我有办法,绝对让你连梦都做不了。
林霖:什么办法?
卓行远:做到昏迷,免费试用,保证让你三天下不了床,怎么样,要不要多来几发?
林霖:键盘欢迎你的膝盖,快滚不送!
第67章 林家
周霖一睁眼就是卓行远那张放大的脸,在梦里也是他,睁眼还是他,周霖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眼球转了转,白色的天花板,阳台上摆着几盆花,还有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应该是医院病房,周霖在心里道。
可立马他就看到了房间里一系列奢华的摆设,便有些不确定这里是不是医院了,病房会这么豪华吗?有沙发有电视……
卓行远看他滴流滴流的转着眼珠觉得有些可爱,给他递了杯水插上吸管说道:“你哥在外面打电话,护工出去吃饭了,我临时过来看你一会儿。”
周霖坐起来用没打针的那只手接过水,手有些不稳,卓行远帮他托住杯子底部,说道:“我拿着,你喝吧,一会儿让林樾过来跟你解释。”
周霖心里是有疑问的,他哪里来的哥哥,是他失忆了还是这个世界失忆了?一定是他刚才听错了。
周霖说了句“谢谢”便没再说话,一个是因为嗓子太干涩,发出的声音太难听,还有就是不知如何称呼卓行远,而且看眼前人的穿着,很明显和他不是一个档次的,还是不要自讨没趣自取其辱的好。
喝完水,周霖才发现自己身上插着好多管子,微微蹙了下眉,又发现额头好疼,伤口还没长好,伸手摸了摸,脑袋上正包着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