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拯救倒闭农场(29)
只不过当他们终于在城里吃到一顿像样的晚餐时,叶群发觉这个对比还是过于惨烈了。他戳着盘子里鲜美多汁、质地韧嫩的牛排,百思不得其解,他绝对绝对有按照菜谱上的步骤来,为什么他煎出来的牛排就干巴巴的?
我做的饭是不是真的很难吃?叶群有点怀疑人生了。考虑到兰斯是个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并且他会的中餐菜式也的确少得可怜,叶群时不时的还是会做上两顿焗饭牛排什么的改善口味。好吧,他自以为的改善口味。
农忙季节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不能再一直这样下去了。在逛超市时叶群拿了一大堆罐头放进购物车里,他越想越怀疑人生,现在信心有点崩塌,甚至觉得就算是罐头食品也比他做的饭要好吃了。
“群,”兰斯皱皱鼻子,“这个厂商的黄豆罐头不好吃,相信我。”
叶群把手里的黄豆罐头又放了回去,换了一罐其他的,兰斯看着购物车里成堆的罐头迷惑地问:“还要再买吗——已经很多了,说起来我们为什么要买这么多罐头?你有野营计划吗亲爱的?”
“因为罐头比较好吃。”叶群冷静地选择了一个不那么的伤自尊的说法。
兰斯愣了两秒,及时地反应了过来:“你做的饭已经足够好吃了。”他郑重地声明。
“你可以说实话的,兰斯,我不介意。”叶群无奈地开口,在已经陷入了自我否定之后再多一点打击也没什么了。
“我…好吧,至少不难吃,真的。”兰斯诚恳地说道,“我绝对没有骗你。”
“真的?”
“真的。”兰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虽然宫保鸡丁和西红柿炒鸡蛋我吃的有点腻…牛排有点糊…但是绝对没有难吃到让人吃不下去的程度。”
真是鼓舞人心的安慰啊。叶群望着这个实诚人一阵语塞,“谢谢。”他深沉地点点头。
“不…我是说,只有一点点,一点点,完全在我的可接受范围内…而且你是新手!”兰斯牵起叶群的手晃了晃,尽量安慰道,“新手做成这个水平已经很不错了,你会进步的!”
“提醒你一下,五年前我做饭就是个水平了。”
兰斯的笑容尴尬地凝固在嘴角,叶群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再说什么了。他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知之明也没什么追求,能得到一个“没有难吃到吃不下去”的评价,其实他就已经比较满意了。
铺管机组装好后,只用了一天叶群就铺好了整个农场的排水管道,然后他就投身到了为亨特农场即将到来的新成员修建庇护所的工程之中。
整个过程都让叶群感到由衷的震撼,在此之前他没有在乡村生活的经验,城市里的生活总是非常容易,拥有现代化的设施和应有尽有的专业团队帮你解决任何问题。
像这样从取原材料到测量尺寸都是完完全全地自己动手是他在城市里生活时无法体会的。光是把木材锯成木板就花了两天时间。(这也让叶群有点疑惑,欧美人明明数学都学得很不怎样但是居然能顺利地计算承重方位角等等。)以前他看过纪录片,也了解乡野生活必定有很大的不同,但都来得不如亲眼所见更直观。
现在他才真真正正地体会到兰斯曾说的什么都得自己动手意味着什么。
这种随心所欲发挥不需要设计的纯体力劳动虽然很累,但基本不用思考什么。等到开始建酒庄的时候,就完全没有这么轻松了。
在美国自己建房有两种方式,一是全部包给承建商,二是把房屋专项分别派给不同的公司。前一种省时省力,但成效并不一定尽如人意。第二种便于实现自己的各种细节设想,但对建筑要求挺高。由于他们要建的是酒庄而不是普通住宅,需要从头设计,全部包给承建商显然是行不通的。
小型酒庄的建筑设计不用太复杂,但品味是不可欠缺的。
酒庄面向的客人大多是自诩优雅,有点情调、谈论格调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频繁的那一类。标新立异的建筑风格也许有奇效,但总体来讲并不值得冒险。
☆、35
兰斯很有自知之明, 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全部交给叶群去和设计师沟通。
叶群偏爱大平层的敞亮设计,结构简单、明朗,最重要的是花销少。典雅复古虽然是大多数红酒庄园的门面标志,但是很难把握好程度。不仅需要对建筑美学极深的理解和内涵,还得有几件像样的艺术品。他不想搞得这么复杂,和建筑师沟通了好些天, 终于敲定了草图。
强尼把这块地卖给他们时还推荐了一位承建商,就是镇上的人,附近有谁家要装修都会去找他们。伍德兰一带大多是家庭式农场, 现在的经济环境下要靠那几十亩土地挣钱吃饭都有点困难,更别说送孩子们去城里上学了。所以有一部分人不再种地,转行做起了其他的营生,也正因为如此, 镇上才繁荣起来。
还没等他们找到那张名片,老派克的学徒就先联系了他们。美国建筑工人的时薪很高, 但那也得有活儿干才有工资拿,而他们要盖的酒庄无疑算得上近年来镇上最炙手可热的活计。
对方打来电话时,他们还正在给牛棚装天花板,当时只有叶群在家里, 他接起电话,老派克的学徒自报家门后就以德州人一贯热情的语调询问他们打算何时开工,督促他们把图纸发过去。
一开始叶群有点懵,对方说得那么自然好像拿准了他们一定会答应一样。他其实有点不放心, 他不太确定小镇上的建筑工人是否真的具有那些应有的资格证,盖酒庄可不能像他们自己盖牛棚这么草率。
他含糊了几句放下电话,随即打包好今天的午餐回到尚未竣工的牛棚里去找兰斯。
兰斯听说后宽慰他道:“老派克是镇上资历最老的那一批建筑工人,当时我们刚搬来伍德兰的时候,你知道的,”兰斯正把一颗钉子敲进木板里,“我爸搬到农场不是想真的当个农夫,他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所以他请老派克来按照自己的品味把整栋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
“但是装修和盖房子大概会有点不一样?”
“噢,我爸差不多就是把这栋房子整个重新拆了一遍。”兰斯低头无奈地笑了笑,“我得说这栋房子原来的样子比你现在看到的糟糕得多,如果你现在去别的农场看一看说不准可以理解我当时为什么这么抗拒这里。”
叶群扯过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开玩笑道:“我看到电视上的美国农场都像豪宅一样。”
“甜心,伍德兰和别的地方不一样,的确有很多美国农场主拥有财富和高学历,但这里还是相对落后的。”兰斯试图证明他的观点,“镇上的年轻人越来越少,很多人出去了就不再回来。”
“的确是。”
“镇上其实多少还是有些排外,如果你真的打算找城里的承建商来,也许会被人议论。”兰斯提醒道。
“我没有那么说,”叶群只好投降,“我这就给他们回电话,把开工的时间定下来。”
“别担心,现在的建筑工人工具先进,没什么重活,一般人经过短期见习就能胜任,并不会比城里来的要逊色。”
“你也见习过吗?你的手艺还不错。”叶群对比了一下他和兰斯各自负责的那一部分,必须承认兰斯干活真的很仔细,不像他颇有些毛手毛脚。
“那是我上大学前的事了。”
“真的?”叶群惊得下巴都掉了,他刚刚只是随口一说,“你还真的当过建筑工人?”
“我告诉过你我那会儿叛逆得要命。”兰斯窘迫地抬起手搓了搓鼻尖,那对他来说算得上是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啊哈,所以是因为什么?离家出走?”
“为了挣大学学费。”兰斯叹了口气,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好像在请求叶群不要再捉弄他了。
“哇哦,你可真有骨气。”叶群要被兰斯小时候的异想天开逗笑了,假装关心地问,“我猜你辛苦工作了几个月然后买了张机票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撞了大运终于凑到了学费?”
“……没有,好吧,我用挣到的钱买了机票跑到英国去跟我的外祖父借钱,然后被我的舅舅押回了农场。”兰斯自暴自弃一般说出了全部事实,“饶了我吧,别再提这件事了,我当时只有十七岁。”
他们敲定了三月上旬动工。在那之前,来自墨西哥湾的暖湿气流为德州带来了春天来临前的最后一场雨。这场雨让他们得以在忙碌的二月份有了几天的休息,这一个月里除了去拜访过一次老杰克,他们几乎每天都在地里。
叶群好几年没这么高强度地消耗过体能了,准确说从来没有过,他实习期下基层那会儿也并不是完全像工人那样劳作,他为了不让兰斯担心,告诉他的时候有些故意夸大事实。
他的手上都磨出了血泡,虽然兰斯发现后就不再允许他干重活儿,但他现在还是全身肌肉发紧,四肢也酸痛不已。和兰斯相比他才像是那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这真的很诡异。
叶群趴在兰斯腿上,哼哼唧唧地感叹着自己已经老了,兰斯一边加重了力道按摩他的肩膀,让僵硬的骨骼被拉伸开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迟疑道:“也许是因为你缺乏锻炼呢?”
“等到下个周一我就和你一起跑步。”
“你已经这么说了好几个星期了。”兰斯毫不客气地指出。
“呃…”叶群心头浮上一丝被拆穿的尴尬,狡辩道,“那是因为天气太冷了。下周,下周我一定。”
“如果你锻炼时有吃零食时一半积极就好了。”兰斯哀叹了一声。
“等等。”叶群沉着地问,“你是在抱怨我长胖吗?”天哪,他们刚恋爱那会儿兰斯还常常变着花样让他多吃一点,这才几个月?而且他吃零食的习惯也是被兰斯影响的好吗?
兰斯无辜的长睫毛颤了颤,呆呆的样子仿佛完全没有看出叶群内心掀起的轩然大波:“可这是你自己说的啊。”
“我明白了,”叶群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你在报复我,报复我一直在取笑你十七岁时离家出走……”
“我没有离家出走!”兰斯忍不住辩解道,“我们就此打住怎么样?扯平了,以后谁也别再提——”
“你以前可不这样。”叶群指出,“以前就算我再怎么打趣你也从来不会吭声。”
“现在你发现我的真面目了。”兰斯装模作样地掐住他的下巴,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但是你已经离不开我了。”
三月份,气候逐渐转暖,树枝抽出了新芽,广阔的德州大地蒙上一层新绿,空气中弥漫着勃勃生机,每周二的市集也空前热闹起来。
开春以后的第一个市集,半个镇的人好像都来了,狭窄的黑灰色石头路上肩膀挨着肩膀,有兜售自家后院鲜花的、卖新下的一批小鸡仔和鸡蛋的、春天应季的蔬菜的,到处都充斥着讨价还价的对话,叶群这才直观地感受到伍德兰到底有多少人。
西边镇上连森牧场派来他们十五岁的女儿金姆·连森,如约送来了兰斯预定的几头小牛崽,它们已经在悉心照料下度过了最易夭折的几个周。
“只要你们不会倒霉到让牛感染上葡萄球菌病,我保证它们都平平安安地长大。”金姆把深棕色的发辫捋到肩后,在一头小奶牛身上抚摸了几把,“艾米——我取的名字,她妈妈是牧场最棒的奶牛,只要你们好好养,她长大后产的奶一定也是最鲜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