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处无屋（上）(72)

　　又“咚”地一声。
　　绝对不是他听错了！
　　陆离觉得有些荒诞，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笑。他着实想象不出来陆修静在那边丢石子的样子，感觉把这想法和他牵扯起来，就像是个大人想穿小孩的衣服。
　　再说，他那是玩呢，还是发泄呢？
　　如果是玩，他还记得自己多大了？如果是发泄，他又有什么事情好憋屈的？
　　陆离就隔着一排树聆听着那头的动静。
　　陆修静只扔了两块石头，后来，他站了一段时间，等陆离听到那边传来树叶踩碎和洗手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才走了。
　　陆离又在这里待了半个小时，仿佛怔住一样，等到天色微微暗了，四周已有些昏黑。陆离起身离开，回剧组吃饭。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陆离虽然没拍打戏，但是他下午的时候都会到这个小树林旁坐一坐。
　　周子易和白妮妮摸鱼的技术大涨！而且这儿的白鱼一指来长，鳞细肥美。周子易十分不客气地把白鱼交给了陆修静带来的厨师，陆修静对此什么反应也没有，厨师也完全遵照了吩咐。因此，剧组因为他俩的“课外活动”而多了加餐，反而许多人都加入了摸鱼活动。
　　陆离没有参加，但他也没有再次遇到陆修静。
　　这个小树林还是如同以前一样安静，隔着一排树林能听见淙淙流水，叫人心旷神怡。
　　再次遇到陆修静是七八天以后。
　　陆离其实已经对心中隐约的期待放弃了，毕竟那个人无意之间看到这里，心血来潮来扔了两块石头——等他回过神来，指不定以为这里是他黑历史的产地呢。而且自从李心儿敲了他的房门，他住到了片区的另一边，那边来这里是有一段距离的。
　　不过他还是来了。
　　自第九天开始，陆修静天天来这里站一会儿，但是什么动作都没有，扔石子进溪流的水声再也听不到了。
　　陆离经常会竖着耳朵听那边的动静，因为怕翻剧本发出什么声响，而且他对剧本实在已经很熟，所以后来，甚至只是抱着剧本，并没有翻过。
　　就这样，过了好些日子。
　　《凌云记》陆仲龙死亡的时候，已经是倒数几集的戏份了。
　　陆离如试戏时一样，从满脸空白酝酿至嚎啕大哭，这中间几分钟的长镜头，便是剧组其他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一颗完整的心随着陆离的哭泣，渐渐划上了伤痕、切烂了搅碎了……
　　陆离抹着通红的眼睛下来的时候，白妮妮眼里也是红的，而且她略微有些哆嗦地道：“你哭得也太惨了！”
　　陆离忍不住哈哈大笑。
　　同样下来的周子易锤了一下他，道：“气氛酝酿得很好啊，我在戏里都快哭出来了！”
　　肖凌云得知这个消息是悲怒交加，一时顾不上伤心的，如果他被陆离带跑偏了，悲大于怒，那么接下去的戏份就难以连接。
　　李自城大为赞赏了陆离这段的演技，而且这一长串镜头没有NG，相当于最原始最有灵气的一镜留了下来。
　　今天陆离的进度又挺快地完成了。游旋上场的时候，往他们这边看了好几眼。
　　李自城让摄制组人员准备，肖凌云即将在金云宗所有长老面前揭开盛清风的面目！
　　陆离一直等他们演完，方才和周子易说了一声离开。
　　周子易对他跑到某个地方看剧本的习惯已经习惯了，知道他今天又不和他们去以后，直接欢快地和白妮妮去换衣卸妆，准备跑到水边捉鱼摘叶子。
　　陆离不用捉鱼，所以他也没立刻把衣服换了。
　　化妆师什么时候都在，而他怕耽误时间会被陆修静发现他去了那里。
　　果然，陆离到了不久之后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这么个前后脚的功夫不得不让陆离庆幸，人的眼神是会被人察觉到的，因为这，他连往那边窥视都没有，他只是竖起耳朵听动静。想听听陆修静什么时候又来丢一次石子。
　　不过这一次他是一定听不到陆修静丢石子的了。
　　大约是七八分钟后吧，陆离又听到了一个脚步声，脚踩了树叶的声音碎碎的，听起来步子也不是很大。
　　“陆总。”那个人道。
　　偏向清柔的声音钻入了耳廓，陆离一下就听出这个人的声音，是游旋。
　　陆修静没有说话，陆离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转过头。
　　“陆总，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游旋仿佛咬着唇一样，声音中带着些鼻音，也带着浓重意味的难以启齿。
　　陆修静似乎转了身，因为小小的踩碎树叶的声音发了出来。
　　“我知道我说这些可能有些唐突，但是我考虑了很久……”声音稍微低下去了些，“我希望，以后陆总能够帮帮我。我不求多，只是一点帮忙……”
　　有轻微的奇怪的响动传来，陆离分辨不清，实在忍不住了轻轻拨开枝叶，透过支离破碎的空隙中看。
　　他看到游旋在动作，然后看到他的肩膀似乎裸露……
　　陆离的手腕一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游旋在脱衣服。
　　而且，看他的动作，他只怕脱光了。
　　游旋并没有卸妆，他身上穿的是古装，剧组这古装的设计是上下连通的，而里裤也并没有什么松紧带——所以，这衣服穿上麻烦脱下来快。上半身裸.露，下半身只要拉一下系着裤子的带子就会掉下去。
　　“你这是在干什么？”陆修静冷冷地道。
　　游旋低下头，道：“我希望陆总能够接受我。”
　　陆修静沉默了很久，然后说：“走。”
　　游旋嘴唇动了动：“陆总。”
　　“走！”陆修静皱眉加大了音量。
　　游旋浑身都仿佛僵住，然后他穿上衣服，黯然地离开了。
　　“出来！”不多时陆修静就用了更大的音量，而且视线转向了陆离所在的位置。
　　陆离抿了抿唇，知道自己是真的被发现了，也没有犹豫，站了出去。
　　“你又跟踪我！”陆修静冷冷地一字一句道，“小的时候跟踪还不够，长大还要跟踪！”
　　陆离不服道：“我先来的，是你们之后又来，搅乱了我的清净。”
　　“你不是在偷偷看么？”陆修静冷笑一声，道，“如果不是你拨开了树枝，只怕我还没这么快发现你。”
　　陆离没有说话，陆修静说的毕竟是事实。如果他强行反驳，说不定反而要被他讽刺。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陆修静仿佛好不容易占据一次上风般地道，“成天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你来这里多久了，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谁跟踪你了？”陆离道，“我刚来云天涧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里，何况就算我没发现这里，这里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地盘，谁都可以来！”
　　陆修静冷冷道：“你的来法，就是偷摸在那里窥视？”
　　“要不是我偷偷摸摸，我也看不到这场好戏。”陆离忍不住笑了，第一次这么平静地笑出了讥讽的意味:“如果你没发现我，只怕就直接上了吧？”
　　陆修静狠狠地皱了眉头：“陆离！！”
　　陆离冷声道：“他和我年龄差不多，你也下得去嘴！”
　　不管怎么样两年前他们才知道彼此没有血缘关系，如果不是两年前，现在他还是他的“儿子”呢！陆修静也太不害臊了，游旋最多只比他大一岁！何况他和游旋眉眼都还带着些年轻人的样貌，陆修静这是老牛吃嫩草！
　　“他比你大多了！”
　　“那你就是承认你想潜规则他了咯？！”
　　被他套进了话里，陆修静气得胸口起伏，不怒反笑道：“那又怎么样？”仿佛故意刺他一样，“本来只是床伴而已，年轻漂亮也没什么不好。”
　　陆离牙根紧咬。
　　“我的私事你管得着吗？”陆修静锐利的双眼和他对视，并且丝毫不见要移开视线的样子，“陆离，你现在以什么身份来管我？”
　　“你这是承认只用下半身思考——看见年轻漂亮的就想潜规则？！”
　　“你给我闭嘴！”
　　陆离忽然脑子一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把手上的剧本放下了，然后开始宽衣解带。
　　他和游旋的服装都差不多，是内门弟子的衣服，内门弟子白衣飘飘，绣着各色松竹。最外头，还有一层纱罩在上面。
　　“你干什么？”陆修静大声斥道。本来听陆离越说越不像话他才口出命令，但没想到陆离嘴巴是闭上了，但是他竟然开始脱衣服。
　　陆离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一样，将衣衫脱至手肘，露出大半个胸膛和腹部，年轻人紧致的肌肤与削瘦的身材暴露在阳光下，昏黄的阳光仿佛给他的肌肤涂上一层蜜色，他的整个身躯都充满了年轻的味道，而看到这一切的陆修静满脸震惊，仿佛哑口无言，像有钉子一样将他钉在原地。
　　陆离一步一步地走近他，眼中似乎含着探究一样地看着他。
　　既是探究，却又带着锐利。
　　陆修静知道这时候他不应该移开视线，如果移开视线，就仿佛心虚。
　　但是陆离尚还带着头套，脸上甚至还化着妆。他归结于这妆容画得过于精致了，而且此刻夕阳照射下光源也像在帮他的忙。不得不说，白衣半褪，长发披肩的陆离，分明不会将他错认成女人，却近乎美得像妖孽！
　　陆离抱住了他。
　　只是一瞬，就离开了。
　　他仿佛知道了什么天大的好笑事，但是却笑不出来。
　　“你有反应。”陆离不敢置信地道，“陆修静，你有反应！”
　　这仿佛一个耳光打上了陆修静的脸，既热辣而又辛刺！陆修静瞳孔微缩：“陆离！！”
　　陆离却是退后了一步，道：“你是不是要恼羞成怒了？”
　　陆修静额上青筋都要爆出，勉强握紧拳头才没回击。
　　陆离很快地把衣服套回了身上，表情颇有些漠然道：“……我现在知道了，你真是用下半身思考的。”
　　不管身后的人听到这话如何震怒，陆离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天，陆修静离开了云天涧。
　　周子易问他发生了什么，陆离只是摇头，他知道，从前他曾说过气话，再不认他，但今天之后，他真真正正地把所有念头都打消了。他试探陆修静只是忽然起的念头，那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连他自己都琢磨不透。
　　陆修静不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吗？他不正是年轻漂亮的？
　　但是，他竟然会动意！
　　陆离手中的剧本都要被他捏折了，只觉得既像难过，又像解脱。
　　这么多年他的追逐好像就是一场笑话，而如今一盆冷水浇醒了他，让他明白过来过去的一切。
　　往后，他在娱乐圈的闯荡再也不是为了他了，他们终究没了瓜葛。
　　※
　　因为戏份快拍完的缘故，陆修静离开剧组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周子易虽然奇怪，但是问过一次陆离没得到答案，他也就没再问一遍。
　　快要离开了，大家都对云天涧有些依依不舍。周子易最不舍的就是这里的白鱼，以往去某某山庄游玩捉鱼都没这里的鱼鲜活有趣，而且煮起来还特别好吃！白妮妮也舍不得这鱼，不过她舍不得的就单是鱼的美味，食材的天然加上厨师的精湛手工，她觉得自己往后很难再吃到这样的鱼了。
　　又拍了七八天的戏，《凌云记》剧组启程回江省，有些戏份得在横店里补拍，包括李心儿的戏，城镇里盛清风杀人捣鬼、肖凌云和陆悠然破案这几部分都得在横店里拍，估摸如果快的话，半个多月就能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