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有迹(61)
“你儿子就在外面,怎么要?”
随后,边迹听到抽屉拉开的声音,以及压抑的喘息和撞击。
门缝中透出昏暗的光,边迹翻了个身,用手指堵住耳朵,试图屏蔽掉不堪入耳的叫声。
那天之后不久,边成忽然说自己工作调整,没时间看管孩子,要给边迹办理转学,让他去姑姑家寄宿。边迹欣然答应,逃得远远的。
寄人篱下的日子开启之后,除了堂弟有点不懂事,一切暂时都还可以接受。
堂弟彼时才上三年级,跟边迹住同一间卧室的上下床,正是男生狗都嫌的年纪,尤其喜欢使用,“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我拿你个磁带怎么了”,这种句式。
在第五次因为被堂弟抢走东西发火之后,边迹终于受不了,申请搬到学校宿舍去住,大件以外的东西都放学校,仅在周末回姑姑家。可惜,有一次边迹还是疏忽了,他的书包落在了堂弟房间,等他上完补习回来,发现日记本已经被撕得到处都是。
第二天,堂弟在家庭大群里发了好多张边迹的日记照片,里面全是边迹关于自己性向的、纠结的心情记录。
那是边迹打人最狠的一次,他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被边成拎到堂弟面前道歉,当着众亲戚的面吃了两个耳光。
边成认为边迹的行为给自己蒙羞,把他接回广东,并送进一家以严苛著称的全封闭寄宿学校。
在那里,边迹经历了学校半夜突击查寝、下铺垃圾夏天半个月不清理等一系列离谱事件后,终于艰难地结束高考,并在择业时果断报名了可以提供独居公寓、可以远离一切亲戚的职业。
后来他没再让任何人踏进自己的公寓,不喜欢踏进其他人的房间,也不爱与人共眠。这是他奇怪又固执的习惯。
十五岁的边迹没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卧室,二十岁的边迹终于住上只有自己的独立空间,二十八岁的边迹还会做起关于少时的噩梦。
而三十来岁的边迹,睡在陌生大床上,潜意识里的恐惧还是会支配大脑。
边迹频繁地翻身、出汗,吵醒了身边人,因此他耳边开始响起严岸阔若有若无的低沉嗓音。它在轻轻地唱那首带一点方言的摇篮曲。
第二天清晨,边迹彻底从宿醉中缓过来,坐起身,环顾周遭的环境,再看看身边的严岸阔,有些无措地往后退了一点。
严岸阔注意到这个动作,睁开眼,问:“醒了?”
边迹昨天喝得快,但也没到断片的程度,大概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成年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选择负责,无论他是否做好准备迎接那些结果。
边迹努力冷静道:“我……內裤在哪?”
“帮你洗了。”严岸阔打着哈欠,指着床头柜上的纸袋子,“新买了两条,你自己选。”
“哦。”边迹翻出一条纯黑的,背对着严岸阔穿好,又问,“那衣服呢?”
严岸阔面不改色,却语出惊人:“昨晚在酒吧扯破,所以回家就帮你扔掉了。”
边迹:“……”
严岸阔毫无歉疚之意:“要不穿我的?”
边迹低着头,兴致不高地说:“好。”
严岸阔翻身下床,替他找了件休闲T恤,自己穿着随意的家居服,问:“早餐想吃点什么?”
严岸阔的衣服在边迹身上显得略大,下摆荡着的两条长腿引人遐想。
边迹摆摆手:“不吃了,我先回家吧。”
严岸阔面色稍动,停下系纽扣的手,俯身将边迹环在衣柜上,“刚跟我睡完就想跑,边先生,是不是太渣了点?”
边迹百口莫辩:“我……”
“鸡蛋,土司,沙拉,三明治,你选一个。”严岸阔不容分说地给出几个选项,“要是都不想吃,楼下还有早餐店。”
边迹很难跟他解释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也深知情侣在某一方的家里共进早餐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他的前任男友曾经说过,他的禁区太多,导致二人即便做着最亲密的事,仍有很厚一层隔阂。
——边迹不想严岸阔也因此离开自己。
“沙拉就行,我没胃口。”边迹尽量开心地笑,“别太折腾了。”
严岸阔点点头,“你可以去餐厅等着吃饭,五分钟就好。”
边迹去餐厅也没有坐下,而是打开落地窗,面对江景深吸气。
隔夜的酒精突然发生作用,在胃里翻江倒海。咒骂和耳光、碎花瓶和鲜血、火海和警报,这些画面一起涌进脑海,让他有点想吐。
他忽然摁着胃,扶着窗户蹲下来。
严岸阔远远看到,飞奔过来,关心道:“怎么了?”
“没事,”边迹伸长手臂阻拦,“可能昨天喝多了,缓缓就好。”
严岸阔摸摸他的额头,确认不发烧,迅速说:“给你煮点粥,再叫个醒酒药。”
动作太快,以至于边迹根本来不及把“不用”两个字说出口。
处理好准备工作后,严岸阔就折返回来陪边迹,用热水袋帮他摁着胃,一边加温,一边转圈轻揉,“怎么突然难受?昨晚看你好好的,就没喂你喝药。”
“其实没什么大事,过会就好了。”
“脸都白了,还没事?”
边迹扯扯嘴角,被扶着去沙发上坐好。
过了一会,边迹听到门铃响,冲门外扬扬下巴,问:“是不是外卖到了?”
“稍等。”严岸阔刚点过药,自然以为是外卖,懒得查看门外摄像,径直打开门锁。
开门的瞬间,一个身着绿色裙子的女生突然跳起来,大喊道:“Surprise!”
严岸阔僵在原处,饶是淡定如大律师本人,也花了一些力气来保持表情不崩坏:“小帆,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小帆:我倒希望我没来
第58章 是不是太快了
严帆璇手中提着两个大纸袋,笑着说:“马上不是过端午了吗?妈包了好多粽子,让我给你送过来。”
她经常来这边,也从不拿自己当外人,作势要往屋内走,一边抬脚一边说:“知道你不喜欢吃肉的,妈特意让隔壁小阿嫂买了蛋黄——”
“小帆,你先等一下。”严岸阔一反常态地没让严帆璇进屋,而是回头说,“家里有客人。”
严帆璇本来没注意,被这么一说,终于看到哥哥脖子上明显的红色,震惊地瞪大双眼,“啊?你……把人领回家啦?”
严岸阔怕边迹尴尬,没出声,但这种沉默已经算是默认。严帆璇更震惊了,大声喊:“我靠!哥,你可真是我哥!”
严岸阔赶忙捂住她的嘴,让她小点声,她这才压低音量问:“到底多久了?上次我问你你就没理我,这次我总得见见吧?”
“这个……”严岸阔犹豫了会,估摸着边迹应该已经穿戴齐整,这才侧身让开一道缝,指着门外人对边迹说,“介绍一下,我妹妹,严帆璇。”
看到边迹的那一刻,严帆璇礼貌的笑容彻底凝固在脸上,她磕磕巴巴地说:“边、边乘务长。”
边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挑选好微笑表情,说:“你好,没想到能在这里见面。”
“啊!”严帆璇顾不上在上司面前保持冷静,回头质问哥哥,“我也没想到!”
严岸阔走到边迹身边,“……你要不先去餐厅?”
边迹知道他这是怕自己尴尬,看了眼严帆璇,见对方也没有意见,便逃离了现场。
严帆璇穷追不舍:“哥,快交代吧,到底什么情况?”
当事人不在,严岸阔便可以罔顾事实却说得理直气壮:“上次找你要完他的排班后,我就在追他了。”
严帆璇难以相信自己的哥哥居然是这种人:“这么久,你居然一点都没跟我透露过?”
“我跟他聊天从来不避人。”严岸阔倒打一耙,“是你太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