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有迹(10)
边迹有些拿不准,严岸阔这是……还记得自己?那怎么刚才全程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为了弄清楚ⓢⓌ状况,边迹决定代替二号位上餐。
乘务长的身段很好,肩宽腰细,即便布菜时背也是挺直的。他把盘子推到严岸阔跟前,正要说话,对方突然身体前倾,离他的耳廓很近。
“又见面了。”这位6C座乘客好像心情变得稍好一点,连说话也带了些笑意。
边迹愣了下,惊讶地侧过身,让他们离得很近。
严岸阔并没有躲开,而是用直白到让人脸热的眼神对视回去。
“现在,”严岸阔在他耳边讲话,像怕被其他人听到似的,声音放得很轻,“赔偿还算数吗?”
边迹的耳廓被热气挠得有点痒。今天舱内空调温度好高,他想。
“当然算了!”边迹笑得眯起眼,略歪头,“如果严先生需要的话。”
严岸阔说:“那么,起落顺利,一会见。”
明明他自己也在这班飞机上,却要祝福其他人起落顺利。边迹认为严岸阔是一位很好脾气的乘客,以至于每次都能精准送上他中意的祝福。
边迹站起来,挥了挥手,“用餐愉快!”
严岸阔也回归正常的坐姿,大方说了句“谢谢”。
飞行期间严岸阔没再主动跟边迹讲话,两个人也没更多特殊的互动,但边迹会在安全巡查时顺带经过6C座。说来也奇怪,正面相迎时倒是毫无异常,可一旦他背对着严岸阔,就总觉得身后有直白的目光。
落地前,边迹进行广播提醒,安排乘务组就位检查。把所有乘客送下机后,乘务组留下清理客舱。
常清见边迹手里东西太多,提出要帮忙:“哥,百宝箱我帮你提吧!”
百宝箱就是乘务长箱包,装的全是飞行必需品。边迹不想麻烦人家:“没事,自己来就行。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今天怪累的。”
值了个大夜,每个人都挺疲惫。新来的劲头比较足,第一次飞国际线,还想着在伦敦逛逛:“你想去牛津街吗,一起去吃饭?”
边迹其实还不确定严岸阔那句“算不算数”的意思,以及约定的时间地点是什么,但他既然给出了“算数”的承诺,还是信守一下比较好。于是他拒绝了同事的邀约:“你们先玩吧!我就不参加了。”
“有别的安排?”
“嗯,可能要去找个人。”
于是常清又问了其他空姐,其中有几个没怎么飞过英国的,跟他一块走了。
边迹最后才下机,拖着箱子过廊桥。
虽然飞了十一个小时,但因为西跨八个时区,所以当地时间才九点。边迹习惯了倒时差的日子,脚步非但不疲倦,反倒看得出轻快。
刚到通道口,边迹看到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的卡座上办公。
“严律好!”边迹上前打招呼,“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严岸阔闻声站起来,说:“走不了,在等债务人。”
“是吗?”债务人本人先是问他是不是换了新衬衫,得到肯定答复后,征求债权人意见,“那债务人不得请你吃顿饭?”
严岸阔不跟他客气,答应了,意有所指道:“你们航司的服务还挺好。”
边迹微笑,将话说得引人多想:“这可不是航司的服务。”
严岸阔扬眉,探究地看着他。
“衬衫是我弄坏的,没有让公司报销的道理。”边迹终于不再兜圈子,直说,“所以,今晚算是私人行程。”
严岸阔看起来心情又好了不少,连严肃的眉眼都变得柔和起来。
“我挑了几家店,严律先看看?爱吃哪一种?”边迹说。
挑店这事其实很有讲究,两个人还不熟时,种类、地段与价格都要在考虑范围。边迹先是问严岸阔住哪,有什么忌口跟偏好,然后筛出几个高分选项,都是各个国家的特色餐厅。
严岸阔最后选了一家法国料理,边迹让他先走,自己把制服换了再去。这次边迹没像上次去律所前那样收拾半天,因为有人等,随便换了件休闲外套就去到餐厅。
严岸阔坐在靠落地窗的位置,远远看到他,抬手跟他打招呼。
两个人都落座后,气氛谈不上冷,但毕竟跟半陌生的人吃饭,还是有点尴尬。
有交换联系方式被拒绝的经验在前,边迹认为对方是不喜欢与陌生人攀谈的类型,因此刻意与他保留着社交的边界。
正好看见摆在桌上的登机牌,边迹找到新的话题,问:“严律很喜欢6C座吗?我看你今天和上次位置都一样呢。”
其实要仔细看,连衬衫跟鞋子跟上次也很像,但边迹没有细想。
“也不是,随便买的。”严岸阔看向窗外的街景,说,“不过你记性倒是挺好,连我上次坐哪里都知道。”
【作者有话说】
你最好是随便选的。
第0010章 回到1月1日
“是吗?好多人都这么说,其实真没有,都是职业习惯。我现在见到人名都下意识多看两眼,生怕记错了。”边迹答得自然又得体。
严岸阔却跟不高兴了似的:“原来如此。”
边迹连连感叹:“真没想到,您居然是随便选的位置?真的太巧了!没想到居然能再碰上,我还以为你要在昆明待很久。”
严岸阔说:“在昆明待了四天,上周一才回的上海。”
“律师这行,出差也这么频繁?”边迹惊讶。
“年底了,比较忙。”严岸阔抬眼看他,“还好比较忙。”
边迹正在切一块难搞的牛肉塔,听到这,停下刀叉,好奇地抬起头,总觉得“还好”两个字听着很有内涵,但又不确定。
严岸阔如常地叉起一块青酱蜗牛,仿佛刚刚讲话的人不是他。查觉到边迹的眼神后,他又回望过去:“边先生昨天去所里找我,是有什么事?”
边迹没料到严岸阔会接这一茬,他明明记得当时只有乔远留了联系方式。
严岸阔提醒道:“我能看到访客记录。”
边迹被抓了包,只好照实说:“噢,是呢!我有个朋友,是位飞行员,他最近跟公司有点纠纷,想找律师咨询一下。”
严岸阔没什么表情,轻轻抿过一口红酒,问:“为什么找我?”
“我们也不认识什么法律圈的人,”边迹有点难为情,这事情确实办得不够圆滑,毕竟对方与自己非亲非故,贸然去找显得唐突,“正好想起你介绍过是律师,就想着去恒天碰碰运气。”
严岸阔想了一会,手里端着酒杯,没有马上给答复。
边迹以为他仍在介怀自己频繁打扰这件事,想着为乔远再争取争取:“不过你放心,我只是帮忙引荐,不会总是打扰你!咨询费或代理费,你照常收就好。”
严岸阔刚刚缓和的表情一下子又冷下来,他放下酒杯,语气有些不悦:“看来边先生对朋友很上心。”
“是啊,毕竟跟他也算半个同行,”边迹拿不准他话中的含义,于是采用了最笨的解题方法,回答表面意思,“乔远真的是位很优秀的机长,他们的时间成本太高了,这样耗下去实在不是办法。”
严岸阔似是不信:“有多优秀?”
边迹以为这是什么全面了解客户的话术,耐心回答:“他是X大招飞来的,飞了十多年,没出过一次失误。圈里都不管他叫乔机长,叫乔机器,意思是他比机器还精准。”
“知道了。”严岸阔说完这句话,便没有再拿起刀叉。
边迹以为他不爱吃,虽然菜单都是按照严岸阔口述的喜好来点的。
“需要加菜吗?”边迹试探道,“看你都没怎么动。”
“不用了。”严岸阔摇摇头,正巧这时手机响了,他站起来说,“抱歉,我接个电话。”
边迹很少碰到解决不了的交际难题,遇到这种嘴硬的社交对象,他只需要叫来服务生,按照上次在飞机上的观察,加上一道芒果制甜品就好——他记得严乘客当时吃光了那份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