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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情(101)

作者:禾小星 时间:2024-06-08 09:18 标签:狗血 强制爱

  生命力强,好养活,花开时红艳,一大片簇在一起,枝叶随风微晃。
  换做是从前的迟尧,瞥见第一眼肯定要说“艳俗”。
  但现在他提着水壶,悉心检查玫瑰的枝叶有无虫蛀,花苞是否健康,确认无事后浇了一遍水才离开。
  回到宅子,保姆王妈正从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出来,手里还提着清洁用具,应当是刚做完清洁。
  这个房间之前都上了锁,几乎算得上是迟尧唯一没去过的几处地方之一。
  迟尧跟王妈打了声招呼,状似随意地问了句:“这个小房间是储藏室吗?”
  王妈摇头,犹豫一阵才低声说:“是老爷教训陆少爷的地方,已经很久四五年没用了。”
  教训陆鸣的地方?四五年……?
  怔楞之时,话已经不自觉问出口:“大概是几月份?王妈知道吗?”
  迟尧跟陆鸣的关系从未遮掩,王妈也是知道的,她只当迟尧关心陆鸣当时的事,诚实回答道:
  “记得可清楚了。老爷本来都好久没教训少爷了,那天不知怎的,明明是除夕前夜,高高兴兴阖家团聚的时候,把少爷扯进去了,好像一起进去的还有祁家大少爷……就因为那天是除夕前夜,我记得特别清楚,陆少爷和祁少爷应该打架了,然后老爷子就教训了少爷。”
  许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八卦本质作祟,王妈絮絮叨叨讲了许多,片刻后甚至唠起陆鸣小时候,迟尧也愿意听,撑着下巴盯着那扇暗红色的小门。
  都是一些琐碎小事,小到小学时收到女同学送的折纸爱心,大到陆鸣射箭拿到的各类奖项。
  王妈似乎有意避开这扇小门后的故事,将话题引到了轻松的范畴。
  迟尧微笑着没有任何意见,等跟王妈聊完偷偷扭开了门把手。
  只一眼他便愣住。
  惊惧仿佛无数根地底伸出的藤蔓,丝丝缠绕心脏,逐步收紧。
  ——小门之后并无室厅,而是一段蔓延向下的阶梯。
  迟尧凝望那幽深漆黑的阶梯尽头,深深吸气,提着僵硬万分的腿迈步向下。
  穿过蜿蜒曲折而又漫长的狭窄甬道,尽头是另一扇小门,门上挂着一把锁头足足有成年人小指粗的铁锁。
  一步步,一眼眼,场景与他四五年前被关的地下室几乎一模一样。
  迟尧进不去铁锁后的地方,但在想,里面是不是跟他会不会也有一间只有陆鸣才能打开的卫生间门?
  难道是地下室氧气太少?不然他为什么滞闷得喘不过气。
  迟尧靠扶在墙边,身体不受控制的发软。
  陆鸣恢复治疗这一年半,迟尧作为离他最近的身边人,不得不扛起责任,积极配合心理医生治疗,尝试逐渐减少药物剂量,现在他几乎已经恢复成正常人了。
  但似乎又没有。
  迟尧捂着心口剧烈吸气,这是他发病的前兆。
  手机突然震动响起,如平地一惊雷将迟尧从自己的臆想中拉出,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抖着手掏出手机。
  黑暗中手机屏幕亮度有些太高,刺得迟尧眼睛酸痛,狠狠眨了两下,屏幕上落了两颗眼泪,又被他胡乱拂去。
  闪烁着的备注是【小鹿】。
  陆鸣总执着于【小鹿】这个称谓,亦或者,他执着的是尚在校园的那段恋爱。
  迟尧平复呼吸,方才惊惶的情绪竟被安抚,接起了电话:“喂?小鹿,会议开完了?”
  陆鸣对声音极为敏感,侧耳听着迟尧那边略带回音的嗓音,半晌才说:“嗯。你在哪里?怎么还没回来?”
  “我在……”迟尧视线落在那把骇人的铁锁,转头往出口走,“等我回去跟你讲。”
  迟尧自己都觉得神奇,四五年后陆鸣的一通电话,竟然能安抚四五年前所受的创伤。
  人真是一种奇怪又矛盾的生物。
  在路上迟尧打定主意瞒着陆鸣,谁知刚一踏进门就被察觉到了不对。
  陆鸣鼻尖微动,随即蹙眉,冷声问道:“你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迟尧小声嗫嚅,拎起自己衣领低低嗅闻,没闻到什么怪味,但他还是后退半步,说:“浇花弄到花泥了,我想去洗个澡。”
  绕去浴室的半路,迟尧还是被陆鸣逮住。
  他凑到跟前吸吸鼻子,笃定道:“你撒谎,你明明去地下室了。”声音冷如冰碴,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彻底冷了下去。
  寂静良久,陆鸣突然捧住他的脸,自上而下,微微垂眸“看”着迟尧。
  “害怕了吗?”陆鸣轻轻问道,平静如水的声线,迟尧却莫名听出一丝悲伤。
  所以犹豫之后,迟尧还是在陆鸣掌心里摇摇头,说:“没害怕。”
  “你说谎。”陆鸣很浅地勾了下唇角,弧度又很快落下。
  迟尧被陆鸣整个圈进怀里,用力抱紧。
  太用力了,迟尧都仿佛听见了自己骨骼被压缩的脆响。
  但他没推开陆鸣,任由他抱着,轻轻拍着对方后背。
  “能跟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吗?”
  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陆鸣开始解他的睡衣纽扣,从上至下,像拆一件礼物。
  然后把被扒光的迟尧推倒在了床上。
  迟尧本以为会发生什么,但陆鸣只是安静抱着他,交颈缠绕,像世界上最契合的两块拼图。
  陆鸣嗅着褪去了地下室潮湿味道的迟尧颈间的幽然竹香,舒颜展眉,用轻而慢的声音缓缓道:
  “我应该是不太正常的,他们都这样说。母亲带我看过无数个心理医生,填了一份又一份表格,进行一次又一次交谈,都得出一个结论,我有反社会型人格。”
  “父母言辞恳切地说要把我治好,我不太懂。难道像幼儿园那些傻子一样哭嚎打闹就是正常的?我偶尔会忍不住给那些哭个不停的孩子一拳,不重,最多流鼻血而已,但我被父亲拉进了地下室,定时送饭,定时喂水,非要我说出做错什么才肯放我出去。”
  “再长大一些我学会了隐藏,就算同学哭得再大声再吵闹我也不会上去给他一拳了,我只是面无表情看着,企图把他吓走。但我还是因此时被抓进了地下室,后来进地下室的次数越来越多,陆父开始拿他和一个叫祁青聿的小孩儿比较——吃饭时没对父母礼貌微笑、出席宴会总板着脸没有祁青聿那样会左右逢源……”
  “有段时间我特别恨祁青聿,因为我的小狗。”
  迟尧在祁青聿口中听过这件事,祁青聿说陆鸣亲手杀了他养的小狗,但陆鸣说的却是另一个版本。
  “初中住校的时候,我在寝室偷养了一只小狗,祁青聿那时候大学毕业,跟陆劲松来初中看我,陆劲松去跟校领导寒暄,祁青聿直接来了我的寝室。”
  “小狗真的很通灵性,我不喜欢的人,它也不喜欢。所以当祁青聿想摸他的时候,小狗一口把祁青聿咬了。”
  “小狗被踹死了,两三脚就死了,生命居然那么轻。”
  “我随便找了一把水果刀把小狗的尸体划开、取骨、周末带回家捣鼓做了骨骼标本,我想小狗的世界里应该没有死后留全尸这一说。”
  “因为这件事,我被陆劲松关了两个月,整整一个暑假。”
  “出来后我装得更好了,顺利升入省重点高中,顺利考入临安大学,然后遇见了你。没什么好说的,这样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小时候真有些乏善可陈。”
  迟尧失笑,想起王妈口中侃侃而论的陆鸣小时候,又想起迟尧刚才所说的,黑白分明得仿佛月球两面。
  陆鸣太消极,眼中便只有那些关乎落叶凋零的灰色画面,而忽略了绿草如茵的春色降临。
  他亲亲吻在陆鸣的额头、眼皮、鼻尖、唇瓣,像对待珍宝。
  “没事,都过去了,以后我陪着你,陆劲松再敢拉你去地下室,我就把他拐杖抢了让他走不稳好不好?”
  陆鸣很轻地笑了笑,迟尧便又凑上去亲了亲他嘴角。
  “我之前有没有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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