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的白月光(52)
其中有一件是灰色的细针织毛衣,针脚很细密,谈玉琢捏着那件毛衣,突然情绪上涌。
“她老是不听我的话。”谈玉琢把毛衣扔回衣柜,“这边冬天还那么冷,一定要回来,现在一声不吭自己就买了机票。”
谈玉琢完全没有准备,他甚至还没有安排好这边的医院,他们原先的房子已经好久没有人住,还来不及打扫干净。
谈雪却幽幽地告诉他自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谈玉琢不知道她做好了什么准备,只觉得一股无名的火气不可遏制地上涌。
就像那件毛衣,她的身体已经不足够支撑进行这样长时间的精细活,她一定要织,织出来的毛衣经常漏针。
医生说谈雪的视神经遭到压迫,现在哪怕戴着眼镜也看不清。
小时候,谈雪也经常给他织毛衣,她手很精巧,学得又快,织出来毛衣的样子和商场卖的毛衣相差无几。
谈玉琢想得气极,他不明白谈雪到底在倔强什么,她明明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织出年轻时候的那件毛衣。
慌乱之下,谈玉琢拉不上自己的裤子,挣扎了几下,梁颂年过来从背后帮他把裤子提了上去。
“别着急。”梁颂年沉静的声音对他起了短暂的安抚作用,谈玉琢稍微平和了一点,想要往自己身上穿外套的时候,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跌坐在床边。
“我陪你去?”梁颂年弯腰捡起地上的外套,在他身边坐下。
谈玉琢六神无主,失神地摇了摇头。
“陈春跟我一起去就好了。”谈玉琢动了动嘴唇,还记得要照顾到梁颂年的情绪,补充说,“我妈妈对你不太熟悉。”
梁颂年靠近他,把外套披在他肩膀上,“可是你妈妈还记得我。”
“是吗?”谈玉琢实际上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本能地机械回答。
“她说你很久没有提起我。”梁颂年摸了摸他的耳垂,谈玉琢拧眉,回了点神,“我不太记得和她说了你什么。”
他说完,真的在脑海中搜索过去的记忆,想要记起自己在谈雪面前描述了怎么样的一个梁颂年,想到一半,他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还有很多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他思考。
谈玉琢扶了一下额头,他这时候才会懊恼自己过去过得太过于颓废,导致一遇到意料之外的事情,他就像个孩子一样没有应变的能力。
明明他都二十多岁了,却只是空长了些年岁,没有丝毫长进。
“没事,我开车送你去。”
谈玉琢再次摇头,梁颂年叫他“谈谈”,谈玉琢看向他的脸。
“别担心,医院那边已经联系好了。”梁颂年握住他的手,“不要让自己太辛苦好吗?”
谈玉琢哆嗦了一下嘴唇,想问梁颂年是什么意思,他感觉自己太蠢,总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
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瞒住,谈雪一直都知道,梁颂年也一直都知道。
沉默了半晌,谈玉琢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作者有话说:
谈雪:哦,你就是宝宝的前男友啊(冷漠脸)
第43章 候鸟
上午九点半,天光彻底大亮,冬日的阳光逐渐有了温度。
谈玉琢跟在梁颂年的身后,穿过过往的人流。
他心不在焉,注意力没有办法放在脚下的路上,只能放在走在前面的梁颂年的肩膀上。
梁颂年突然停下脚步,谈玉琢随之也停了下来,抬头看向梁颂年。
梁颂年转过半个身子,低头看着他,谈玉琢想问他干什么,他就先伸出手叫他走近些。
“人太多了。”梁颂年握住他的手腕,往下移动,最后捏住了他的手掌心。
出门之前,梁颂年找出一双手套给他,小羊毛手套柔软温暖,握在手里的手感很好。
谈玉琢却惴惴不安,小声说:“还是不要牵吧。”
他左脚使不上力,走路的姿势的有点奇怪,两人并排走得近了,他的胳膊时不时会碰到梁颂年的胳膊。
梁颂年“嗯?”了一声,眼角的余光转向他,谈玉琢把下巴往围巾里埋了埋,很乖地解释说:“人太多了……而且我妈妈看到的话,不好解释。”
“朋友之间也会牵手吧?”梁颂年问。
谈玉琢被他问得一愣,表情迷糊了一瞬,立刻清明,“才不会呢。”
梁颂年隔着手套摸索谈玉琢藏在里面的手指,不太在意地笑着反问:“是吗?”
“等会看见你妈妈我就松开。”梁颂年没有为难他。
谈玉琢便安静了,低头看自己脚下踩着的洁白瓷砖,看自己的身影被扭曲地倒映在瓷砖上,漆黑黑的一小团辨不清具体的形状。
在去接机口的那么一段距离里,谈玉琢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塞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形状扭曲狭小的躯体里,被挤压着,再如何努力也难以将血液泵出。
离谈雪下飞机还有半小时左右的时间,谈玉琢坐在公共座椅上,发呆了几分钟,才发现梁颂年依旧握着他的手。
谈玉琢动了动手指,滑出半个手掌,梁颂年瞬间收拢手指捏紧。
“太冷了,戴好。”梁颂年把掉出来的半个手套又给他套了回去。
谈玉琢没有感觉冷,他反而觉得自己穿得太多,导致有点热。
他看向前方,连日的阴雨天气过后的阳光显得尤为珍贵,透过玻璃照射进机场的大厅,缓慢流淌像一块液态的琥珀。
他忽然对谈雪感到很抱歉,他实在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从出生的难产开始,就为谈雪带来了太多的苦难。
在离开熟悉城市硬座十小时的火车上,在挂满图画的心理医生办公室,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门口。
他们都曾经真切地以为,日子会好起来的。
谈玉琢现在依旧会这样想,但不似之前那样频繁。
他尽量不让自己痛苦,在等待谈雪的半小时里,他再次许下愿望。
他希望明年的今日,依旧能等到谈雪的航班降落。
他盯着看了太久,导致眼前出现了花白的光斑,短时间内连绵不绝,像一场永不会停的雨。
雨中的他又冷又累,走在被水冲刷得模糊的大街上。
他哭,却不是想要怨恨谈雪。
他在心底用最怨毒的语言诅咒陈建功,他嫉恨陈建功抢夺走了谈雪,以至于让他这样狼狈地被抛下。
谈玉琢很迷茫,很想把自己变回小小的时候,他现在一定是长得太高太大了,不够柔弱不够可怜,所以谈雪不准备继续带着他生活了。
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谈玉琢每天许下的愿望都是希望陈建功离开他们的生活。
他确实如愿以偿了,陈建功接过谈雪手里的病例报告,独自在楼梯口吸了半包烟。
过去了将近一小时,陈建功都没有回来,谈雪笑着叫谈玉琢去安慰一下他。
谈玉琢打开房门,楼梯口没有陈建功的身影,只剩下空气中浓到散不开的尼古丁味道。
在鞋架最顶上,一把钥匙轻轻压住了病例报告。
谈玉琢很后悔,他不应该日日祈祷,夜夜期盼,他对谈雪太过于苛刻,导致了这样的结局。
“玉琢。”梁颂年俯身靠近他,手指碰了碰谈玉琢的脸,“飞机马上就要到了。”
谈玉琢听到声音,微微转头,睁着眼睛看向梁颂年,迟钝地回了一句:“是吗?”
他很想表现出没有关系的样子,谈玉琢很多东西都是从梁颂年身上学来的,从他的高中到今日,梁颂年充当了他生命中太多的角色。
谈玉琢一度怀疑自己曾经那么迷恋梁颂年,是因为梁颂年身上有他局限的认知中能想到的所有的特质,沉着冷静、矜贵有礼、面面俱到。
他生命中充当父亲的两个人都是烂人,奠基了他对两性关系中对占有方的全部印象。
然后梁颂年就这样不期而至,在一个平常的校园午后,填补满他浅薄的认识。
可他学了很多年,依旧学得别别扭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