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替身觉醒后(143)
他吃着碗里的海鲜馄饨,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回忆。
*
一个月前。
聒噪的蝉鸣在不远处不怀好意地叫着,殷渠迈动酸软的双腿,在足有两个他那么高的茂密草丛中艰难穿行。
空气中除了草木与泥土的气息,还有来自手臂上被T恤草草包裹下的伤口,散发出来的血腥气。
殷渠心中懊恼,早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当初宁肯挨一顿打,也不要为了继续伪装,而跟着殷有财回老家。
他大脑有些晕眩,不知道是因为中暑,还是失血过多。但不管是哪一种,殷渠都知道自己情况不太妙,不得不熟练地来到一块半悬在土坡外的岩石下方,凭借石头笼罩下的阴影,稍做休息,并开始检讨自己的“失误”。
一切要从这个暑假开始说起。
月初,天气一夜之间飙升至40摄氏度,再怎么贪恋城里繁华与赌bo的殷有财,也实在受不了家里头没有空调的日子,骂骂咧咧地回到老家避暑。
之所以带上他,是不想自己动手做家务,而周佳作为家中唯一的经济来源,需要留在城里打工赚钱,所以殷渠就被迫放弃在熊孩子们家里吹着空调看书的生活,来到这个贫穷的老家,给殷有财当牛做马。
简直无妄之灾。
可如果只是这些,殷渠倒也不是不能忍受,毕竟殷有财狗改不了吃屎,即便是在人烟稀少的小山村,依旧能够约上几个游手好闲的啃老族一起,打上一天的牌,让殷渠得以在做完家务后,留有大量空闲时间来学习。
然而这样的日子,在某一个牌友跑到家里来找睡懒觉的殷有财时,看见坐在门口早读的殷渠时,发生了意外。
明亮温暖的晨光像是蜜糖一般落在小孩乌黑的发丝与眼中,肌肤雪白,唇色红润,宛若一个精致的玩偶,与身后破旧的房屋格格不入。
听见陌生的脚步声,殷渠警觉地抬眸,那双澄澈剔透的眸子如同上好的宝石,一瞬间便勾起了那个不学无术啃老族男人心里一些不可见光的污秽念想。
殷渠对这种念想,并非一无所知。
往日里和殷有财往来的那些玩意儿里,也曾有一两个人渣,用这种目光看着他,甚至还有个意图付诸实践,然而在它刚出手的时候,殷渠就意识到了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不动声色地含糊过去,在对方不信邪地打算来第二次时,就被殷渠早早喊来的警察抓住现行,没多久,对方被物理阉割并持续50年治安监控的消息传来,吓得其他心怀不轨的东西销声匿迹。
对此,殷渠只想感谢法律。
但这一次的情况,显然与之前有所不同。
这个山村所属的镇上虽然有派出所,可真要发生点什么,出警速度绝对比不上交通便利的城市,反倒容易激怒不轨之徒,所以殷渠不得不采取回避措施,每天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尽量锁好卧室门,非必要不外出,尽可能减少与对方相遇的机会,并且抽空暗中调查周遭环境,制定逃生路线与安全点。
“落单”这一件事无可避免,谁让村里剩下的不是手无寸铁的老人孩子,就是这群正值壮年的社会闲散青年,而早出晚归去打牌的殷有财更是指望不上。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是能“宅”就“宅”,实在无法避免,就只能趁着警察赶到之前,为自己尽可能地争取时间。
可惜,殷渠做了如此周全的计划后,却唯独漏算了一点。
在这个人渣带着一身酒气,笑嘻嘻地拎着砸开门锁的斧头,摇摇晃晃走进卧室时,殷渠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人心。
他的确可以跑,可以躲,可以让法律制裁犯罪分子。
但这是建立在自己拥有行动能力的前提之下。
如果……对方从一开始就想着先置他于死地呢?
这一刻,殷渠总算清楚地意识到,“法律意识淡薄”与“人心险恶”这两个条件交织之下结出的恶果,究竟有多么让人不寒而栗。
所幸人渣喝了酒,再怎么力气大,反应也不可避免地迟钝起来,殷渠得以用较小的代价从他手中短暂逃脱,匆忙用藏起来的手机报了警,再跑进自己事先踩过点的山上,等待警察的到来。
这座山并不高,只是这些年疏于管理,山上杂草丛生、环境复杂,对于好吃懒做的人渣来说,显得困难重重,因此无法迅速追上,现在估计还不知道在哪个山坳里无能狂怒。
殷渠后脑勺枕着湿润的土壤,总算得到喘息的时间。他平复好呼吸后,从包里拿出手机,正打算再度联络警察时,一阵脚步声突兀响起,引起他的警惕。
屏息收好手机,殷渠将自己的身体弯得更厉害,整个人几乎要成为这处自然凹陷进去的山岩中缺少的那一块,留心关注着这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这座山基本上没有人会来。
现在进山的,除了他,就只有那个人渣……
剧烈的心跳与鼓膜躁动,让殷渠的心绪难以平静,默默地握紧手中的美工刀。
这是他在紧急情况下,唯一能够随手携带的武器。
蝉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一片区域不同寻常的氛围,配合着闭上嘴,让鞋底碾碎落叶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殷渠的耳朵,掀起又一阵心悸。
对方似乎,越来越近。
殷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心中估算双方的距离。
……10米。
……5米。
……2米。
终于——
1米。
对方踩在他藏匿的这块半镂空岩石上方,蓦地停下。
少许尘土随着对方的踩踏,无声落在殷渠面前,宛如稍纵即逝的纱帘,将这片阴暗处短暂地遮挡。
美工刀的刀柄几乎要陷进殷渠的掌心,逼得他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绷到极致,随时准备迎击未知的危险。
下一秒,他听见头顶传来清澈明亮的声音,如同柔和的月光,轻轻落下。
带着些许不耐烦,自言自语。
“啧,这三个蠢货,究竟往哪儿跑了……”
殷渠微微睁大眼睛,悬着的心落下一半。
不是那个人渣。
——也不是这个村子里,他所知道的,任何一个人的声音。
看样子对方也是来找人的,殷渠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打算继续藏好,并没有跑出来告诉对方,这附近并没有其他人踪迹的意思。
哪怕这个人的声音很好听……也不行。
年少无知的殷渠面无表情地无视掉自己微微泛红的耳朵,并不知道有个叫做“声控”的词语。
头顶寻人的少年好像确定了周遭没有自己想找的人,休憩片刻,刚转过脚步,想要离开时。
意外突发。
足下的土地突然产生了剧烈的晃动,林鸟纷飞、树木歪斜,伴随着阵阵嗡鸣,以一种残酷无情的方式,让殷渠和少年人惊在原地。
……发生了什么?
他们脑海里浮现出同一个疑问。
一秒后,答案同步出现。
——地震了。
正确答案一出,他们顿时心头一跳。
头顶/足下那块半镂空的岩石,很危险!
而像是为了印证这个猜想,粗糙的泥土从岩石与土坡之间接壤的缝隙中簌簌下落,带着和地震截然不同的晃动感,使得两人不约而同地在这生死关头齐齐动身,奋力往旁跑出几步。
“轰隆”一声,巨石在他们身后坠落,将底部的泥土眨眼间压成平面。
地动山摇之中,殷渠和对方一致松了口气,旋即一个仰头,一个低头,一个平静,一个惊讶,彼此对视。
在看清不速之客的面容后,殷渠手中的美工刀,险些掉在地上。
黑如绸缎的长发在脑后束起,如月色般皎洁的皮肤上,姣好出众、不似人间的优越面容,正用一双星子般明亮的眼睛盯着他。
殷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几乎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位被他认为并不存在于人世间的翩翩少年,突然一跃而下,带着焦急之色,将他死死抱住,并带着往旁滚了几圈。
玫瑰的香气萦绕在鼻息之间,殷渠瞪大了双眼,怔怔地看向自己刚才站立不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