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眉眼(22)
“是不是这么个理你自己去问你爹,我没有义务帮他教儿子怎么做人。”商昀秀抬眼,露了一抹嘲意:“至于傅二爷包了祥乐汇的场,请戏班来唱这件事,你也一并去问问你爹,看他会不会夸奖你。”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商昀秀扶着福祥上楼。
保镖拦在中间,洪齐柏跟不上去,站在楼梯口骂。
这边的动静傅二爷是一幕都没落下,唇边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看样子这边的戏比台上的还有意思。
手边的男孩叫楠玉,看到二爷这么笑,便知道他现在心情极好,有意将椅子往他身边挪,剥了一颗葡萄,微微探出身子,询问道:“二爷,吃一颗葡萄?”
傅荣卿看了一眼,眼里有拒绝,却张嘴接走了葡萄。
楠玉乖巧问:“二爷,您在笑吗?”
傅荣卿没说话,楠玉又说:“当初商老板送我们去三景园,他嘱咐要好好伺候您。”
“他还说什么?”傅荣卿感兴趣,多问了一句。
“商老板挑人的要求高,不光要漂亮,还要会玩,他别的没说,我们也都懂。”楠玉说:“这段时间,二爷一次都没……”
傅荣卿不太想听,打断他的话低头看腕表。
时间也差不多了。
另一个男孩不甘示弱,也挪近了椅子,“二爷,明日你还带我们来吗?我从小就喜欢哼曲儿,奈何班主说我徒有身段没天赋,这才没学成。”
闻言,二爷侧脸过来打量他,上上下下看了遍,点头说:“身段确实不错。”
“我也会伺候人,二爷可以试一试。”
“好好好,有空就去找你。”
这话惹得男孩一阵面热,顺势就想贴着他。哪知傅二爷忽然起身。他靠空了,险些摔地上。
今天开场只唱两场,尾声了,台上演员谢幕,台下掌声雷响,一片叫好。等演员宾客散去,傅二爷的脸突然就冷了下来。
店里格格不入的西洋摆件全都撤了下去,傅荣卿坐在台子底下,吊儿郎当将腿搁在另一张椅子上,坐没坐相,抬臂指了指舞台的大背景板,“后面那个白色的灯,晃眼睛得很,拆了。”
经理忙站出来说:“二爷,那是嵌进去的,拆不下来。”他看了那处几秒,“要不这样,我给傅二爷找个东西挡着,保准不晃眼。”
“这么显眼的地方,不管你用什么挡,它都晃眼。”
洪齐柏过来,给他递了一支烟,“什么事?”
经理把傅荣卿的要求重述了一遍,洪齐柏皱眉,“让拆就拆,什么嵌不嵌进去,拿梯子爬上去扣出来。”
经理没反应过来,所以站着没动作。
“愣着干什么,快去啊!”洪齐柏吼了一声,目送人走,回过脸来,面上带笑:“傅少爷看看,还有没有不满意的?”
傅荣卿环视一圈,摇头却说:“这店不是商老板在管吗?今天怎么是你?”
“店是洪家的,当然由我管。”洪齐柏没和傅荣卿打过交道,只听说是一个男女不忌的花少爷,他说:“听说傅家正在筹办银行的事儿,傅二爷忙里偷闲,好兴致。”
“那些事儿不归我管。”傅荣卿明知故问:“商老板呢?今天不在店里吗?”
他执着于问商昀秀,洪齐柏却不想说。这么大单生意是他凭自己的运气碰上的,如果这个时候把商昀秀叫来,不就等于把功劳拱手让人?
“他不在店里。”洪齐柏说:“虽然他不在,但傅少爷想做什么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傅荣卿了然地点头,“没别的事儿,就是习惯店里他是老板,看着你我不适应。”说这话时,才说不在店里的人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只皮箱。
傅荣卿把腿收下来,皱眉问:“不是说不在吗?”
洪齐柏扭头看楼梯,暗骂一声,说:“刚才是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真没注意到。”
傅荣卿不理他,喊商昀秀一声大步往外追,“秀秀,吃晚饭了吗?一起?”
“多谢二爷好意,我没空。”
第20章 今天想没想我?
汽车停在门前,停下不久,火没熄。商昀秀从店里出来,径直朝这边走。看着脚步匆匆心无旁骛,余光里却装了一个人的影。
他猜,那道人影或许会大张旗鼓跟出来,会直接上手搂他,然后不管有没有人,对他说自以为是的窝心话。
正因为猜到会是如何,商昀秀才没所顾及。顺利坐上车后,他猜的这些都没发生,于是和几米外的傅荣卿对了一眼,探究地一眼。视线收回来立刻恢复一贯的温雅,吩咐司机开车。
然而那道不依不饶追来的目光,充满了压迫,灼得商昀秀根本没办法忽略。他反感这种不受控的忐忑,一边称赞傅荣卿好手段,一边悄悄掐紧了手心。
商人重利益,但没人会做到傅荣卿这个地步。他豁得出去,不择手段。
不管是拥抱,亲吻,还是不经意间流露的关心照顾,种种都是傅荣卿为主导,是他先起的头,每一步都像量身定制。
制造牵绊,佯装款款深情,满眼都是一个人…
商昀秀想,傅荣卿应该没少研究他,已经透彻到这种地步了。撕碎这些浮于表面的假象,余下来的估计只有腐烂的坏心,利欲熏心,利欲熏心,原来也可以是字面意思。
想到这里,商昀秀有点想笑。他似乎想通了一件事。他可能被傅荣卿当成了猎物,试图制伏的驯兽。
驯兽。
想到这两个字,商昀秀忍不住笑了。
是一种忽然想明白一件很久都没想通的事的轻松。这样的轻松并没有维持多久,他整个人反常于平时的温和,面上没了任何表情,冷漠地望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就像望着另一个人。
这个人的好笑之处在于,不知不觉间竟把开始就荒唐的接近信以为真。对感情,商昀秀只是嘴硬,心是认了的。一点点温暖就能动摇他的心,这是事实,所以他并不冤。
‘涩然’在胸口长了手,毫不留情对他的心脏又踹又抓,这是惩罚,是身体对他发出警告。商昀秀不动声色,仿佛听见谁在说‘下不为例’。
车轮滚了几圈,一只手蓦地按在了车窗上,腕表磕得车玻璃尖锐地脆响,似忽然炸开锣鼓,捞他回神。
商昀秀偏头看人,主动摇下车窗,若无其事地问道:“二爷,您有事?”他此时最不想见,最不想说话的就是傅荣卿,但那又怎么样,他对这种客套寒暄一直都能信手拈来,不论对方多讨厌。
对上二爷含笑的眼,商昀秀没选择躲,大方迎上去,有礼有节地交谈。
如果注定是一场驯服的游戏,不到最后,怎么知道是谁驯谁?
商昀秀说:“本来该陪二爷坐一坐,但今天实在没时间。”他边说话,往店里看了一眼,门口站的那些,多的是谄媚的人。本想说让他们陪一陪傅荣卿,话还没出口,傅荣卿推着他,就着打开的车门一起坐了进去。
二爷一手捞车门,一手摁住商昀秀的腿,防止他从另一个车门下去。做完这些,二爷潇洒地吩咐司机开车。司机欲言又止,他拿的是商老板的工资,听也只听商老板的。
明知道这时候他得发话,商昀秀偏不,扭头看店门口张望的洪齐柏,故意等他看到自己了才伸手摇上车窗。
洪齐柏急了。
到嘴的肥肉飞了,可不是要急得跺脚!
“二爷回三景园吗?我们可能不顺路,这样,我派另一辆车送你,怎么样?”商昀秀询问道。
“不用,你去哪我去哪。”傅荣卿身体往后倒,安安稳稳靠着椅背,活像个油盐不进的老赖。要不是车里空间有限,他可能会跷起二郎腿,哼刚才学会的曲儿。
商昀秀看着他,迟迟没说话,因为陪着傅荣卿的那二位从店里出来了,正小跑过来,也没几步路,少年脸却跑红一片。
楠玉小心翼翼扶着车窗,即便看不清里边的情形,也还是想凑近了看。他巴巴地等,等车窗下来,手扶在上边,几分委屈地问:“爷,您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