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与迟(90)
“你……”
“我很缺钱。”单子淮说得太直接,韩斌甚至不知道如何拒绝。
韩斌的实验室需要进大量的样品,本来是雇民工来帮忙的,但是单子淮中学时候在工地打过不少时间的工,早就习惯了这些脏活累活。
加上单子淮心思比较细,专业操作学得又快,韩斌很是喜欢这个沉闷但是做事利索的学生,悄悄给单子淮开了很高的工资,四年接触下来,两人倒是亦师亦友起来。
单子淮考研的最后几个月请假了,这下很多事情都没有再找到更合适的人接手,韩斌本来还发愁,没想到新学期才开学,单子淮又来报道了。
录完最后一个数据,单子淮伸了个懒腰,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插来一条新来电,单子淮点了接听,一边站着整理桌面。
“我下班了。”苏哲聿的声音传来:“想不想去看日出,我问同事借来了一个帐篷。”
“这么临时吗?”
“确实是临时起意。”苏哲聿声音笑吟吟的,还补充问道:“是不是很浪漫?”
“等你在山上被冻成傻狗的时候你就会想掐死说这话的自己了。”单子淮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穿外套,手机夹在脖子和肩膀中间说话。
“那你呢?”
“我会想掐死现在正在准备出门的自己。”
“那挺好,到时候我们就互掐。”
单子淮听了这熟悉的俏皮话,忍不住笑,加快了套外套的速度。
苏哲聿是个随性的人,但是他做事总很有计划性,这种彻底的随心所欲单子淮还是第一次遇到。
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吗?单子淮寻思着。
来N市上学的第一年,苏哲聿就说起过想去挺著名紫荆山,那儿据说有个天文台,晚上爬到顶端可以看到N市夜景的全貌,然后可以露营一晚,在凌晨可以看到日出。
夏天时候山上露营的人很多,不过冬天明显就少了不少,他们一直爬到半路,才遇到一队野爬爱好者一路。
那个队伍的人还挺友好的,一路帮着单子淮和苏哲聿两个人选择路线和扎营地点,告诉他们哪里视野好。
“这天够冷了,真挺少见到你们这种游客来露营。”
听了这话,单子淮瞪了一眼苏哲聿,苏哲聿知道现在单子淮已经想掐自己了,忍不住得笑。
那支好心的队伍要往后山爬,手电筒的光闪烁着逐渐遥远,然后陷入黑暗,只剩下了印入眼帘踏在脚下的广袤城市。
灯火流窜,星星点点。
“视野真的很好。”单子淮感慨道:“那是不是我的学校。”
“好像是哦,应该是d大的教主楼吧。”
外头风实在很大很冷,看了一会,两人就钻回了帐篷里。
两人都没准备太多东西,不过年轻人比较耐糙,就枕着衣服蜷缩在一起,开了一盏带来的黄色小挂灯。
挂灯的色调很昏暗,只能照出淡淡一层人影。
平时睡觉两人总是挤在一张过小的单人床上,所以苏哲聿习惯性地和往常一般,微微弓着背侧躺着,便可以把单子淮一整个环怀里,厮磨在一起。
“要吃糖吗?”苏哲聿忽然问道,跟变魔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两粒薄荷糖。
“你哄小孩吗?”单子淮给苏哲聿忽然很幼稚的举动逗得直笑,脸贴着苏哲聿,往他脖窝里埋。
“那小孩吃不吃啊?”
“不吃,蛀牙。”单子淮阻止,把苏哲聿手里的糖一把捞走:“没收明天吃。”
苏哲聿撑着脑袋,笑眯眯看着单子淮把糖攥紧了之后闭上眼睛。
睫毛很长,被很淡的光晕染了一点点,鼻子小小的,嘴也小小的,睡着时候会微微张一点。
熟悉到心坎。
“最近有什么心事吗?”单子淮却忽然动了一下,没有睁眼,只是问着。
“有个刑辩的案子,汪老师希望我可以深度参与一下。”苏哲聿边说着,边捏捏单子淮的脸:“明天我要去拘留所见当事人了。”
“这不是很好嘛,好厉害哦。”单子淮猛地睁开眼,由衷感慨道,却见苏哲聿仍旧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不想见那个人。”苏哲聿直言道:“我看了那个卷宗,有点接受不了要协助……他的辩护……”
“你这个内行人,怎么还没有我这个外行人看得穿。你们法律工作者,无论站在那一端,都是在为了接近公正和正义不是嘛。”
“你倒是懂挺多道理。”苏哲聿笑道,单子淮歪歪头,一副被夸了挺受用的样子。
“但你想知道他做了什么事吗?”
“不想知道。”
苏哲聿没想到单子淮回复得这样子果决,微微愣了一下。
“你做好你的工作就行了,”单子淮说着翻了个身,背朝苏哲聿,蜷缩成了睡觉的姿势:“我知道我的苏哲聿是一个怎样的人,我知道他学法律的初衷是什么,就够了。”
两人安静了一会,只有帐篷外风刺耳地吹。
“你妈妈手术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算了一下,手术是可以做完,但是后续万一还需要其他治疗就很吃力了。”苏哲聿轻声说着:“我借了些钱,没关系的,就辛苦着一小段时间,等到工程款到账上了,一切都轻松了。”
这段话苏哲聿明显措辞过,尽量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表达给单子淮。
“没事,我们一起来。”单子淮背着苏哲聿伸出手,摸了摸了苏哲聿的前额,冬天山上的温度很低,触碰着都是凉冰冰的:“我回去韩老师那边继续打工了,也预支了工资,不知道能帮上多少……”
“不行的话,这个你拿上。”单子淮说着,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硬壳本塞到苏哲聿的手里:“还有房子呢,反正以后我和单然都基本不会回S市了。”
苏哲聿低头一看,是当初陈阿婆给单子淮的存折本,后来单子淮也习惯性地把本科时候攒下地钱往里面存。
本科时候攒的钱都零零碎碎的,所以存折本里的记录也很细碎。
“一定要治疗,钱不是问题,我们都长大了,问题都好解决的。”
单子淮很少说这么多话,他想了一段时间,觉得两个人一起努努力,这些困难也许并不算什么。
紫荆山上温度很低,往下看可以看到N市灿烂的城市灯火。
星星点点,像是无数倦鸟的巢。
苏哲聿把单子淮拥入了怀里。
不知为何,抱着自己的人很罕见地一言不发。
安静了好几秒,单子淮再睁开眼,发现苏哲聿正睁眼盯着自己,表情不再似平常那般嬉皮笑脸。
“怎么了哇?”单子淮伸手,轻轻捏了下苏哲聿的嘴角,往上捏了一点:“好严肃哦。”
“没什么,感觉有你陪我真好。”苏哲聿把脸埋到了单子淮的肩窝里,把单子淮抱得很严实。
单子淮感觉自己被抱得过紧了,忍不住笑了笑,拍着苏哲聿肩膀让他松一下。
“你不是也一直陪着我吗?”单子淮哄小孩一般拍着苏哲聿,他想到了太多太多相遇了这五年的画面,纷飞在过去好似面前城市的灯火般璀璨。
“那一直陪我。”
“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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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他们订了一个凌晨五点的闹钟,不过此时闹钟还没有响,单子淮先给外面的喧嚣给吵醒了。
他有点冷,忍不住把身上的冲锋衣攥紧了些。
这天是个阴天,只有昏暗的暖色透过厚重的阴云,隐隐得散一点点光。
单子淮站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身后有个人挨着自己站。
“日出的感觉如何?”
“有点可惜,如果是晴天的话大概会很壮观吧。”单子淮实话说道,冷得忍不住发着抖:“但是也太冷了,下次绝对不来了。”
苏哲聿从后面牢牢地抱住他,风声在耳边徐徐吹过,把单子淮的额发全往后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