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雾(53)
林载川起身道:“市局还接到群众实名举报,锦绣城内存在组织聚众卖淫行为。”
楚明风脸色猝然一变,断然否认道:“我们会所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是吗。”林载川的语气骤然沉下去,带着某种极厚重的压迫感,他俯身盯着楚明风一字一顿,“赵铭媛生前有遭受性侵的痕迹,跟你说的似乎不太一样。发生在你们会所的事,你说你不知情……可能吗?”
楚明风额头一丝冷汗滑了下来。
“锦绣城内删除的监控录像已经有专门的技术人员在进行恢复了。”林载川面色平静对他说,“在录像复原前的这段时间,是你自首立功的最后机会——你可以在这里好好想想。”
贺争听到审讯室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正要查这个徐国源是谁,信宿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徐国源,费顿集团的财务副经理——如果他还没畏罪潜逃的话,可以直接去公司抓人了。”
贺争刚起身又坐下了,一时无话可说,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直到现在,针对那个“组织”的侦破工作终于有了一丝进展。
但,仅仅是一个锦绣城而已,或许只能他们众多“窝点”的其中一个,牵扯出来的也是一些不值钱的小喽啰。
林载川道:“受害女生被人袭击,都是在放学、上学,或者独自一个人出门的路上,而且事发地基本都是监控死角,案发现场很难留下痕迹。”
“我们心知肚明刑昭是这起强迫卖淫大案的主谋,但除了那张模棱两可的照片,目前还没有能够把他跟受害人联系到一起的直接证据。”
贺争皱眉道:“他跟那么多受害人都有联系,这不可能用巧合来解释——我们要把刑昭叫过来问话吗?”
林载川却道:“不。24小时监控他的通讯,我会派两个人严密监视他的行程,除此之外,不要有其他任何动作。”
信宿闻言微微一怔,然后反应过来林载川的意思,笑了起来:“估计刑昭从今天晚上开始就睡不好一个完整的觉了。”
警方已经把锦绣城的人一锅端回了市局,这里面有许多“组织”内部的人,会不会有人顶不住压力把他供出来、市局会调查到哪一步、明明已经怀疑他为什么还不跟他直接对话……
刑昭确实恐怕难以入眠。
在审讯室里泡了整整一个上午,中午下班,林载川开车驶出市局的时候,在马路对面看到一个女人,穿着像乡下进城的妇女,脖子上围着一条上个世纪流行的大黄围脖,拎着一兜子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塑料袋,不停徘徊在市局门口。
林载川一眼看她有些眼熟,把车停在路边,走到女人身边问,微微诧异道:“阿姨,您怎么来了。”
“林队长。”
来人是刘静的母亲,张秀妘。
张秀妘用那一口怪异的普通话,结结巴巴说:“我、我来给你们送一点东西,都是在家里种的,比外面那些蔬菜吃着健康。”
“你们这么长时间一直为我女儿的案子四处奔波,我一个农村妇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送一些吃的过来。”
说完把手里的袋子拎到了林载川的脚边。
林载川温和凝视她,轻声道:“阿姨,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收下吧。”张秀妘坚持道,“你要是不收,我就放在市局门口,就走了,被别人偷去。”
林载川扫了眼袋子里的东西,都是些家里种的瓜果蔬菜,他拿出手机温和道,“那这样阿姨,我按照市场价向您买下来可以吗?”
“我现在不缺钱了。”张秀妘说,“那位信宿警官,给我钱,还一直帮我找人看病,我也想来谢谢他。”
林载川面露错愕:“……什么?”
……信宿吗?
张秀妘看他好像还不知道这件事,就跟他说:“那天从市局回来以后,那位警官就让人来带我去医院做了检查,还说费用不用我操心。”
“但是,我、我其实一个人活着也没有意思,还请您告诉他,不要白浪费钱了。”
听到张秀妘这一番话,林载川几乎是震惊的——
他记得信宿当时编谎话骗了张秀妘,还跟他冷漠至极地说:“在她临终前说一个善意的谎言。”
好像断定张秀妘没有多长时间可以活了。
信宿明明是连年龄都喜欢在他面前炫耀的人。
却悄无声息地帮助与他毫无关系的女人,如果张秀妘不说,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在强行延续着一条行将枯萎的生命。
……信宿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对同类甚至非同类,都怀抱着极度的警惕与敌意,从来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每一个会在他面前喘气的物种。
他冷漠、傲慢、极端、缺乏同情心。
但那颗坚硬冰冷的石头心里,又好像藏着一点不为人知的、岩浆般滚烫沸腾的内核。
第三十五章
徐国源果然已经听到风声,在事发第二天就连夜逃窜到省外去了,查到他的时候他人已经不在浮岫。
但这人的反侦查意识显然不怎么强,所到之处飞机拉线似的留了一地线索,林载川一路追踪他的行动路线,确定了他的位置,然后联系当地公安局,协助他们跨省抓捕一个涉嫌故意杀人的犯罪嫌疑人。
当地公安很快就查到了徐国源的临时居住地,迅速展开抓捕行动。
徐国源刚打开大门,一屋子的警察在客厅里看着他——
为首那男人坐在桌子上跷着脚道:“跟我们走一趟吧,哥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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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队。”
一个穿着警服的技术人员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来,“锦绣城的监控录像最多只能保存五天,时间一到,系统会自动进行覆盖,五天前的录像已经彻底删除,没有办法进行复原了。”
“还有一部分录像硬盘已经损毁,无法复原。”
“所有能找回来的录像,我们都已经尽最大努力恢复,上传到系统里了。”
林载川点头道:“辛苦了。”
“林队客气,没其他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
直到那技术人员转身走出门,才有个人神出鬼没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语气听起来相当疑惑,“……我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你躺在那儿谁能看到你。”林载川看也没看他一眼,手指握着鼠标,打开系统里的一份监控录像。
“我已经在这里金屋藏娇两天了。”信宿叹气,装模作样惋惜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工作啊。”
因为接到“热心市民”信宿同志的实名举报,锦绣城涉嫌聚众卖淫,而且涉案人员众多,郑治国组织着刑警挨个审讯,楼下经常有嫌疑人被带进带出,信宿也不敢跑下楼,就一直猫在林载川这边。
林载川看着监控画面,淡淡回复道:“我看你在这里睡的挺惬意的。”
信宿就好像被留守在快乐老家的“孤儿”,林载川回来的时候跟他讨论案情,林载川有事出门的时候他就躺沙发上睡觉——甚至特意让人过来换了一张两米新牛皮沙发,能放下他那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
林载川回来发现他沙发没了,也没跟他计较。
信宿抬起手伸了个懒腰,从嗓子里发出一种类似猫科动物被顺毛时候的舒适咕噜声,然后懒洋洋说:“不睡了!起来工作——监控复原了多少?”
“不多。”
林载川神情有些凝重,低声道:“各个摄像头的录像加起来还不到100小时。”
信宿:“…………”
他们对“不多”的认知好像不在一个标准。
信宿无语望天花板,“那赵铭媛遇害当晚的监控还有吗?”
林载川道:“我正在看。”
信宿闻言搬了一个椅子过去,坐到他的身边,一起看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