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雾(294)
林载川一句寒暄都没有:“杨队,现在是什么情况?”
杨越语速飞快:“谢枫跑了,实验体全都被关押在地下二层,但是现在下去的电梯被炸毁了,而且这个实验仓可能马上就会爆炸!”
“带他们走。”
林载川只留下这短促的一句话,而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了电梯口,单手撑在地板边缘,沿着电梯顶上的钩锁跳了下去,而后身体向前一荡,从极为狭窄的缝隙中穿身而过,轻轻落到了地上。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两侧都是如出一辙的玻璃房,房间里一张张陌生而麻木的脸庞。
那是一副让人远远看着就不寒而栗的画面。
林载川走进通道,目光快速从每个人身上掠过,他知道……他恐怕没有办法将他们带出去了。
他的心里浮起浓重的死寂的悲哀,然而这样的情感被一股更加沉重的情绪压了下去。
林载川将这条路走完半数,才终于在某个房间里看到了信宿。
信宿坐在床上,单手抵着下颌,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看到林载川的身影,他马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门边。
信宿被孤零零地关在这个地方,只凭他自己根本不可能从房间内部出去,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靠猜的。
信宿站在玻璃板后眨了下眼睛,问他:“载川,外面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找到谢枫了吗?”
信宿问的时候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林载川都亲自来到了这里,恐怕这次行动并不顺利。
眼下没有时间解释,林载川低声道:“我先带你出去。”
门被锁着,林载川没有密码无法打开,只能示意信宿向后退到安全位置,而后砰砰两枪打碎了二人之间的防爆玻璃。
“咔哒”。
本来镶嵌在玻璃上的门锁掉落到了地上。
信宿只在他一步之遥的距离,林载川刚抬起脚步,还没来得及走进去,听到就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滴滴滴滴滴——
林载川的神情顿时一变。
刚才跟那些警察说话的时间太匆忙,根本来不及解释所有来龙去脉,而林载川此时倏地反应过来,刚刚恐怕是因为他们强行破坏了电梯的门锁所以才发生了小范围的爆炸!
说不定这个实验室的每个门锁里都安装了重力感应装置,门锁本身就是一个炸弹!
一旦门锁受到重力影响发生位移,内部放置的炸弹就会自动引爆!
可现在想清楚已经来不及了——
玻璃门已经四分五裂碎了一地,门锁落地,不断闪烁着诡谲危险的红光。
小范围的爆炸尚且不足为惧,这种程度不至于直接丧命,但麻烦的是,这里的观察室都是紧密连接在一起的,一旦有一个位置发生爆炸,旁边的玻璃门势必也会跟着碎裂,下一个炸弹就会被启动,而后引起一系列难以预料的连锁反应,整个二层乃至往上一层,说不定都会彻底崩塌。
林载川的脑海中在一瞬间就清楚了眼下局势,他把门锁踢飞向远处,一把将信宿拉起来,紧握着他的手,“快走!这里要爆炸了!”
信宿被这股力道一拉,几乎扑进了他的怀里,他们二人刚跑出几米,身后砰的一声响——
玻璃碎裂落地的声音无比清晰,紧随其后的滴滴声响起!
轰——!
他们甚至没有时间回头,林载川带着信宿一路奔向电梯,爆炸声一路追着他们的脚步响起,浓烟和滚烫的气流在他们身后肆无忌惮蔓延,流窜在整个地下室。
从林载川破门,到二人跑到电梯的转角,不过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而连环爆炸已然紧咬在他们身后,林载川将信宿整个人拢在怀里,他的身体和电梯墙壁构成一个安全区,将信宿牢牢地护在其中。
轰——!!
一股重若千钧的压力狠狠砸到背上,林载川身体一晃,单膝跪到了地上。
信宿伸出双手抱住他,瞳孔骤缩成一点,“载川!”
林载川咽下口中血腥味,微微摇头,轻声回应他,“我没事。”
林载川不敢停留,按照本杰明的说法,在实验室的地下还有一个定时炸弹没有被引爆,相比于那些门锁上的微型炸弹,地下的那些炸药才是最致命的。
而他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
林载川低声对他道:“小婵,抱紧我。”
信宿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严峻的神情,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两只手一起抱紧他。
林载川的身体上挂着两个人的重量,带着他翻上了电梯顶部,途中开口跟他解释,“本杰明说,在建立这座实验室之前,谢枫就在实验室下埋了大量炸药,防止有一天被警察人赃俱获。谢枫已经从另外一条密道逃走了。”
听到这句话,信宿终于明白林载川为什么表现的这么反常。
所以,刚刚地下的爆炸不过是“开胃菜”、一场灾难来临前的预演,而真正的爆发还没开始。
他们从地下二层到一层,穿过一层的走廊,走出实验室的大门,沿着山里的通道向出口快速跑去。
信宿一路上几乎是被林载川拖着跑的,速度竟然也飞快,他们一路奔向出口,看到了在远处等待他们的同事。
杨越看到他们两个人的身影,猛地站了起来,远远地,用力冲着他们挥了挥手。
然而就在这时,从二人身后毫无征兆传来一声巨响,脚下的地面都在轻微震荡,一股夹杂着滚石的巨大热流从背后扑了过来——
那仿佛是被某种本能反应支配,信宿未经思考,用力扑到了林载川的身上,从后伸手抱紧了他。
轰隆!
刹那间有如地动山摇,从山体内部发出骇人声响,同时一股逼人热浪勃然喷出——
两个人几乎同时被那股从后而来的巨大气流吹飞了起来,而后一起狠狠拍落在地上,又沿着山路坡度滚下去数十米。
“………”
信宿只感觉眼前的世界仿佛在不断颠覆,在巨大耳鸣之下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四周异常安静,好像有什么灼热的液体从他的脸上不断滑落下去。
他想要坐起来,却发现好像现在只有他的脑子还能动了,其他的地方隐约都不听使唤。
然后他看到了林载川。
他感觉到林载川小心翼翼将自己抱了起来,低下头看着他,嘴唇在不停张合,好像在对自己说什么。
信宿心想:可能是他现在看起来确实有些糟糕……
他第一次看到林载川这样失态的模样。
他跪在地上抱着自己,整个人好像都在颤,眼眶整个都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的眼睛、下巴、脸颊一齐滴落下来。
难过、悲痛、惊慌、无措、祈求。
这些表情竟然会一起出现在林载川的脸上。
这让他看起来甚至有些不像以前那个以冷静理智著称的林支队长了。
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凡的、他的爱人。
信宿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到林载川在对他说什么。
他只是抬起手,指尖碰了碰他的脸颊,嘴唇轻微动了动。
“载川……”
“你没事……”
“真是太好了。”
信宿弯起唇对他笑了一下,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信宿……”
“信宿!!”
林载川的声音好像含着血,几乎凄厉悲切,他的手难以控制地发抖,垫着信宿后脑勺的那只手已经被滚烫鲜血彻底染红。
信宿头上不知道哪里受了伤,从额头流下的血经过太阳穴,流淌到了山地上。
翻滚下来的时候被石头划伤,从耳后到下颌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甚至他在开口说话的时候,有血从他的唇边不断渗出来。
信宿的身体好像泥捏的娃娃,脆弱到哪怕刮风下雨都能受损,林载川从来不舍得让他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可他竟然在自己的身边伤成这副模样。
杨越夹着一个担架走了过来,把担架放在信宿的身边,“林队,担架到了,先把他送下山吧,医生已经在山下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