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风来(36)
林希:“我很忙的好吧。你以为世界上有几个天才少女能16岁考进皇家音乐学院作曲系?我要是闲的话,早就飞过来陪你一起旅行了。”
林出清楚她的性格自小独立倔强,并不是什么爱撒娇的小姑娘,此时觉得有点奇怪,皱了皱眉说:“找我有事?你写的谱子我都弹过了,也把可以修改的地方都标了出来发给你了。你觉得有问题?”
“问题大了!”林希不高兴地说,“这么完美!一看就不可能是你写的!”
林出:“……”
“哥!”林希嚷嚷道,“我是你妹妹,我还不知道你吗?你的演奏水准是天下第一的,但对作曲又没兴趣,不可能改得这么专业,毕竟你连勋伯格都不听。”
“……”林出又好气又好笑,“你打过来,到底是想夸我还是骂我?”
林希:“反正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一定是把谱子拿去给我爸了。你怎么能这样,明知道我要跟他冷战到底,还把我写的谱子拿给他修改。”
“我没有。”林出模棱两可地说,“是别人改的。”
“我不信。”林希继续说,“你在享受南半球自由自在的旅行,表哥又回了中国,你周围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听了这话,林出心里一动。他当然知道沈风来在音乐上的惊人天赋,时隔多年,再次从别人嘴里听到对他的赞许,哪怕这个赞许只是来自于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竟然都觉得心绪复杂,鼻腔也微微开始发酸。
他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林希不知道她哥哥心里在想什么,只当他默认了,气呼呼地说道:“哥,需要我提醒你一遍吗?他只是你的继父,我们俩才是血亲,我们是一个妈妈生的。你不能总是站在他那边,不帮我。”
“胡说八道什么。”林出忍不住说她,“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不是小孩子了,别总是惹他不高兴。”
“我看他对你比对我好多了。”林希翻了个白眼,见林出露出不太赞成的神情,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又提起了别的,“哥,你生日就在下个月了,你一定得回来吧?”
林出:“怎么?”
林希:“你今年要是没什么打算的话……不如来学校看看我?我同学们都很崇拜你,说要是我能把你请来,我们就申请专门为你办个森林音乐party。”
“……”林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不了。我今年有想做的事情,也有想陪的人。”
“……什,什么?什么人?”林希被惊到,几秒后开始口不择言,“那个威斯敏斯特家族的高傲女人?还是上次给你送花的英俊古董商?”
“乱说什么啊。”林出拔高声音打断她,“都是媒体瞎写,别人信就算了,你也信?”
就在这时,他看见沈风来从商店里走出来,正在朝着这个方向过来,于是加快语速说了一句:“先不说了,总之等我回去,给你带礼物。”
林希抢着说了一句:“我不要礼物,我要你来学校,当我的期末考试piano partner。对你来说动动手指就行了。”
林出“啧”了一下本能想要拒绝,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叹了口气说:“知道了,我看情况再说吧。”
沈风来手里拿了两跟登山杖,走近之后把其中一根抛给林出。
“聊完了?”他笑着说,“那出发吧。”
林出接过登山杖,把手机收回口袋,点了点头。
沈风来帮他把绒线帽戴在头上,又把防风外套的拉链和扣子全都重新扣好,最后从登山包里找了一副很厚的手套递给他。
林出感觉背上都迅速渗出了汗,“至于这么夸张嘛。”
这里著名的胡克步道入口,能看到不少游客往返的身影。今天天气温暖,大部分人都只穿着薄薄的外套。他觉得自己这样显得有点蠢,想伸手把帽子摘下来。
结果沈风来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动,说道:“戴着。从这里出发,几分钟后是第一个峡谷,开始逐渐变冷。到冰河附近温度可能会降到零下,如果运气不好,遇上雨雪还会更冷。想要触摸到冰川,这些准备都是必须的。”
“这么冷?”林出倒是没有想到,忍不住用视线去瞥那些打打闹闹的游客,发现其中甚至还有年轻女孩穿着皮鞋和漂亮轻薄的裙子。
“你这是什么表情。”沈风来笑了,“放心吧,这条线路的评定是D,很安全,坚持不下去随时可以原路返回。”
他边说边朝着林出伸出手来,“走吧。”
林出连忙追上几步,把手放在沈风来的掌心里。
他们徒步走在碧蓝的天空和湍急的河流之间,没过多久,视野里果然开始逐渐出现大片的积雪。寒意逐渐在四周升起,并不刺骨,却也穿过了衣服的缝隙慢慢侵蚀到了皮肤。
林出缩了缩脖子,微微喘着气问道:“你好像很熟悉这里?”
“嗯。”沈风来放慢了脚步,握着林出的一只手伸进自己衣服里,让他汲取身体的温度,“以前来过几次。”
林出看向沈风来,心里希望他能多说些什么,于是直接问道:“我听丹尼尔先生说了,你以前喜欢跳伞和攀岩,也很擅长登山。”
沈风来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回头看他,眼睛里有一些笑意。
“他跟你说的?”他轻描淡写地说,“都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刚来新西兰,觉得很新鲜,什么都想试试。”
“是吗?”林出有点不太开心,把手里的登山杖插进路边的草地里,“丹尼尔说你很厉害,是俱乐部里最厉害的。但是我都不知道你会跳伞,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沈风来回答他:“不是什么值得拿来说的事情,只是闲来无事体验一下而已。”
林出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他想要把手从沈风来衣服里抽出来,但是最后只是动了动手指。他的情绪有一点低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沈风来没有松开他的手,侧过身子看着他,“为什么不高兴了?”
林出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有点茫然。
“我没有。”他深呼吸了一下,“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不问,很多事情你就不打算告诉我。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没有来到新西兰,没有发生那次追尾,没有一直缠着你不放,你是不是就一辈子不会回来找我。”
沈风来完全停下了脚步。
山风料峭,拍打在行人的脸上,他不得不微微眯了眯眼睛,神情看起来是有些冷漠的,可林出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他的目光实际上非常温柔。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片刻之后,沈风来安抚情绪似的低头亲了亲林出被冻红的鼻尖,轻声说,“你没有缠着我不放,别这么说自己,小出。你只是正好需要我,我也需要你,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林出立刻问他:“真的?”
“真的。”
林出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低头道:“我是不是不该这样?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可能就是不喜欢从别人嘴里听到我不认识的那个你。”
有一点他没能对沈风来说,那就是八年前被抛下的事实让他受到了很严重的伤,伤口反反复复,直到现在都无法愈合。
其实沈风来是个非常合格的情人。温柔、风趣,细致入微,林出完全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重视和爱意,这爱意像海水一样,一直无条件地包裹着他,让他忘记一切不好的情绪,可以完全放松下来。
可是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依然会产生一种错觉。沈风来的包容是冷静没有温度的,就像是夜色下凯库拉无边无际的海一样。他已经无法抑制地沉溺于其中,却始终觉得自己漂浮在虚幻的海水里,够不到水面,也沉不到海底。
——人不可能用手抓住流动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