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遁形(80)

　　路灯之间相隔约有三十米，脚下的路裹着细碎的泥沙石子，坑坑洼洼的并不平坦，他们只能放慢步伐。
　　卫恒轩始终低垂着脑袋，一路上异常安静。
　　季璟阳侧目看了他一眼，“又在愁什么？”
　　“……六六还很小，不知道能不能习惯。”卫恒轩眼神有些迷茫，喃喃自语一般道。
　　“你总怕他受伤。”季璟阳收回视线，重新目视前方，低声道，“有没有想过，他比你想象中的坚强。”
　　卫恒轩沉默了一下，叹息道，“我知道。”
　　“他很懂事，就是……太懂事了。”
　　季璟阳:“那没什么不好，懂事不是错，也并不代表他比别的孩子少了些什么。”
　　被一语戳破心中耿耿于怀的事，卫恒轩有些错愕的抬头，季璟阳看着他，嘴唇动了动，语气有细微的异样，“他至少还有你。”
　　——可你呢。
　　这三个字在舌尖滚了几番，又被他咽了回去，季璟阳偏过头，眼神复杂的望着黑沉的天边，犹豫道，“你们……很像。”
　　卫恒轩直觉他语气有些不同寻常，可他细品也品不出其中的含义，只好抿了抿唇，正准备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却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腕，他顿了顿，“怎么了？”
　　身侧的人转过头来，昏暗的光没能模糊他的轮廓，反而添了阴影，季璟阳静静看着他，那目光凝实，干净利落的气息扑面而来。
　　“带你出去玩，去不去？”
　　这话问的突然。
　　卫恒轩愣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大脑宕机似的盯着他，张了张嘴，“……什，什么？”
　　“行李已经送到小旅馆了。”季璟阳对他晃了晃手机，“去吗？”
　　“去，去哪？”卫恒轩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磕磕巴巴的问。
　　季璟阳拽着他往前走，风声模糊了他的嗓音，但握在手腕上的力道真实，“去哪都行，跟着我丢不了。”
　　卫恒轩没有立即回答，他抬头望着前方挺拔可靠的背影，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跟着他就好。
　　这让卫恒轩突然有了一种错觉。
　　好像只有他说“好”，就可以一直跟着这个人了。
　　好像只要有他在，去哪都无所谓了。
　　怀揣着私心，卫恒轩仗着前面的人背对着他，目光不加以掩饰，一瞬不瞬的望着。
　　半晌，才低声答应道，“好。”
　　能跟着季璟阳走一段只有彼此的路，也算是他最后能奢望的了，再往下……
　　那也就，先不想了。
　　——
　　小旅馆门口侯着两位西装革履的保镖，他们身侧停着辆看上去价值不菲的车，老板在里面时不时就要抻头看一眼，神情惶然，拿着抹布，嘴里不停的碎碎念。
　　卫恒轩低声道，“我进去说一声。”
　　“嗯。”季璟阳从保镖手里接过两个行李箱，目送他进去。
　　透过半拉的卷帘门，能瞧见卫恒轩笑着安慰老板两句，顺手买了一罐放在柜台前的薄荷糖，这才转身离开了。
　　季璟阳站在车前等他，拉开车门先让他进去，卫恒轩嗅到了车上淡淡的香水味，而后另一边的门被关上，宽敞的后座瞬间逼狭起来。
　　季璟阳的气息被风卷带而来，清爽干净，抵过了车内的香，驱散了他内心的茫然和不安。
　　两个保镖坐在前面，卫恒轩有些拘束的抿了抿唇，身侧的人突然靠了过来，将手机递给他看，“去这里？”
　　他反应了两秒，才发觉季璟阳在问他的意见，卫恒轩垂头看向屏幕，似乎是K城的景点，K城距离R城大概3个小时的车程，不算远。
　　卫恒轩对于去哪也没有什么想法，于是点点头，“好。”
　　“反正跟着你，丢不了。”他偏头笑了笑，慢慢打了个哈欠。
　　季璟阳抬手看了眼时间，而后自然的拍拍他的后脑，“睡吧，到了叫你。”
　　忙活了一下午，加之满腹愁绪，卫恒轩的确困乏了，含糊的应了两声，抬手抵住额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季璟阳翻看着手机，随手从车后扯出个抱枕，塞进卫恒轩颈后。
　　司机开车很稳，但昏昏欲睡的人仿佛被抽了魂，意识缥缈的上下浮动，手上一松，就被惊的睁开迷蒙的双眼，而后换了个姿势，再被惊醒，周而复始。
　　季璟阳表情寡淡地垂眸盯着手机半晌，指尖悬在半空，直到手机屏幕微暗，他才轻点一下，肩膀放松的朝后靠去。
　　不多时，一颗脑袋东倒西歪的乱蹭一番后，成功挨上了块温热可靠的地方，卫恒轩紧皱的眉头放松开来。
　　前面的保镖突然探过头来。
　　目光掠过后座时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愣怔，旋即垂下眼，压低声音问，“少爷，酒店定在K城儒虔寺附近您看可以吗？”
　　季璟阳点点头，脖颈被某人的发丝弄得有些痒，他偏头躲了躲，放下手机看向窗外的灯火。
　　莫名的，脑中忽然闪过卫恒轩一个人双目无神，满面愁绪的盯着天花板的模样。
　　垂在右侧的手无意识的摩挲一下，他轻咳一声，前面的人敏锐的看过来。
　　季璟阳神色淡淡，低声道，“……一个双人间就好。”
　　保镖顿了一秒，“是。”


第85章 坦诚
　　月明星稀，灯火辉煌。
　　车辆缓缓驶入酒店内的停车场，卫恒轩若有所感地打了个激灵，扶着额头直起身子，脸侧是被压出的红印。
　　他余光瞥见季璟阳抬手松了松肩膀，脑子反应了两秒，表情倏地变得尴尬起来，“季哥我……你肩膀疼吗？”
　　季璟阳摇了摇头，“没事，走吧。”
　　卫恒轩搓了搓脸，跟着他下了车，车门关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在空旷的停车场里荡出回音。
　　——有种梦还未醒的混沌感。
　　季璟阳手里提着行李，站在车前对保镖低声嘱咐了几句，回头朝打着哈欠的卫恒轩招招手。
　　“今天太晚了，先休息。”季璟阳察觉到他眼底未散的困倦，轻声道。
　　卫恒轩自然没有意见，揉着眼睛跟着他走进大厅。
　　米白色鎏金的大理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于他而言有些陌生，卫恒轩略显拘谨地跟在季璟阳身后，下颚微绷，亦步亦趋。
　　察觉到他的不安，季璟阳侧了侧头，沉默间伸手拽住他的手腕，加快了和前台交流的语速。
　　一路上被人牵着走，卫恒轩大脑不由自主的放空着。
　　眼见着电梯缓缓上升，他才悄悄松了口气，“呼……”
　　季璟阳瞥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扔过去，卫恒轩慌忙接过，定睛一瞧，是个充电器。
　　“本来想让你在车上先充个电。”季璟阳看着电梯亮起的按钮。
　　“我睡着了。”卫恒轩不好意思的盘着手里的线，自己也有些纳闷地嘟囔，“以前也不这样啊……”
　　说完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动作顿了顿，又状似若无其事的掏出手机看了眼电量。
　　季璟阳抿了抿唇，盯着楼层的变化，电梯里一下子安静了。
　　走廊来往的人稀疏。
　　两人一起走出电梯，隐隐约约的交流声让空气鲜活起来，卫恒轩目光瞥过季璟阳手里的卡，这才发现他们竟然是一个双人间。
　　之前在小旅馆是没办法……
　　那现在呢？
　　卫恒轩用力晃了晃脑袋，皱着眉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赶出去，一抬头就对上了季璟阳疑惑的视线。
　　他尴尬的顿了顿。
　　季璟阳拧眉:“头疼？”
　　先将行李推到屋里，他转过身朝卫恒轩走来，卫恒轩嘴唇动了动，心虚地冒出一身虚汗。
　　他侧身进门，赶忙将自己的行李箱拉到一边，含混道，“没，可能刚醒，有点头晕而已。”
　　季璟阳看着他，狭长的眼睛眯起。
　　卫恒轩垂着头，心跳剧烈起来，像是做贼似的，生怕他看出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