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遁形(66)

　　忽然，骨节分明的手指娴熟的一动。
　　华丽流畅的乐曲倾泻而出，与几年前别无二致，它像是能直直坠入人的灵魂深处，带着那些早已泛黄陈旧的记忆，汹涌热烈的激荡在眼前。
　　那些他只有模糊印象的画面陡然清晰，破旧掉漆的黑色路灯，落在电线杆上的三只麻雀，少年决绝又孤寂的身影，来往行人脸上的惊叹，还有……满身狼狈青紫的他，手里紧攥的糖。
　　或许没有人能理解，那是他很长一段时间里的“救命稻草”。
　　支撑着他在忍受谩骂虐打中拼命的学习，这个少年不属于老巷，他像是外界的缩影，一个具象的光源。
　　让他不顾一切的想要出去看看。
　　他幻想过无数次那样耀眼的男生，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他没有办法给出一个确切的形容，只是一切词汇都与光有关，与美好相连。
　　卫恒轩自进门起就压着的情绪再难克制，他仰头掩饰自己的失态，眼眶红的有些可怜。
　　这时卫恒轩微微睁大眼，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近乎所有亮着灯宿舍的阳台上都站满了人，他们手上摇晃着手机，嘴里轻轻哼着，一眼望过去无比壮观。
　　有人直接录起了视频，记录下这个千载难逢的画面，看见他还特地张开双手挥了挥，到底没忍心打扰演奏，只能用这个方法表达善意，卫恒轩觉得这就是一场梦。
　　他忍不住看向正在演奏的人，此时此刻季哥在为他独奏。
　　这可是季璟阳啊。
　　这世上没有无可挑剔的人，但卫恒轩眼里的季哥就是这样的人。
　　耀眼，优秀在他身上几乎要凝为实质。
　　他认真的感受曲子，渐渐发现里面的情感有些细微的不一样了，褪去了青涩和孤注一掷，如今更多的是成熟华丽，浓郁的孤独感袭来，却不会令人产生同情的情绪，而是一种仰望的惊叹。
　　他脑中的旋律和画面渐渐被它取而代之，像是有人温和的牵住他的手，将他从几年前的街头带入了现实，过去一点点在眼前瓦解掉落，不真实和混沌褪去，他闻到了花的清香。
　　卫恒轩若有所感的抬起眼，不过慢半拍的模样似乎有些好笑，季璟阳看着他，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不是浅笑淡笑，而是一个如皎月般美好的笑容，清冷感没有消失，又有着足矣将人溺毙的柔和。
　　卫恒轩瞳孔骤缩，心跳在他没来及反应之际疯狂跳动，似是某种预警。
　　——这感觉太奇怪了。
　　难以克制，情难自禁。
　　乐曲慢慢淡下去，一曲终了，男宿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喝彩，热闹至极，不难想象明天大家讨论的主题。
　　卫恒轩被这种氛围感染，放纵自己的情绪扩散，眼眶红的像是随时要哭，季璟阳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过来，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无奈。
　　——好热闹啊。
　　多年前的街头很热闹，魏姨的餐馆很热闹，夜市里的吆喝很热闹……
　　卫恒轩那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方才在门口他们都挨个拥抱了一遍，只剩下……
　　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突然跑过去狠狠抱住了季璟阳，没控制好力道把人撞了个趔趄，四方瞬间爆发出一阵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哨声。
　　热闹这个词本就与他无关，可今天的热闹，是属于他的热闹。
　　卫恒轩忽然又想起他在紫藤萝下许的愿望，或许山神大人并非没有听见他的祈愿。
　　能遇到这帮朋友，是自己此生的荣幸。
　　能遇到季璟阳，是他不幸中的万幸。


第68章 心虚（帖子内容较多）
　　那天以后，这段特殊的演奏视频被放到了论坛上，杜温接上级通知，询问了卫恒轩的意见并取得同意后，学校官博也用它作为G大的宣传视频，视频爆火。
　　最后画面定格在卫恒轩冲过去抱住季璟阳，弹幕里一特色的“啊啊啊啊啊”，和现场的口哨声完美重合。
　　——某贴直接盖到近万楼。
　　两个青年容貌太出众，身边围着的朋友也都各有千秋，又在G大这种顶尖学府，瞬间评论区朝气蓬勃，积极向上。
　　——想考G大来一段甜甜的恋爱。
　　托视频的福，卫恒轩现在享受到了季璟阳同款待遇，但不知为何，这一次总觉得怪怪的。
　　并不是因为引人注目而苦恼，只是他心头一直盘旋着一股异样的情绪。
　　卫恒轩有些烦躁，趁着课间刷了会儿学校论坛和校园贴，忽然看见了他和季璟阳的合照，他指尖顿了顿，点了进去。
　　标题:冷酷金草×师范之光
　　卫恒轩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他接着往下翻。
　　1:可能这样不太好，但是我实在憋不住了，大家不要扒人就好！下面说事。
　　2l:今天！我和姐妹们一起去吃饭！下着大雨！我们刚走到食堂门口，遇到一个长得贼好看的学弟，就是那种不是多柔的长相，但是吧眼神湿漉漉的像修狗一样，嘿嘿嘿……眼尾还有点红，都湿透了，头发还在滴水（非常诱人）
　　2l:突然，就把我们拦住了，我原本还有些不耐，但是一抬头……好家伙！我瞬间直呼我可以啊，然后学弟就递给我一把伞，我当时都愣住了，还是姐妹们给我推醒了。
　　3l:哦，当然这个伞不是给我的，是给另一位帅哥的，这好像也是个学弟，我目前的人生里还没有见过这种级别的帅哥！
　　4l:占个楼，感觉有故事 ，lz继续！
　　5l:姐妹别急，我在打字。然后这个学弟就问我，能不能把伞给食堂里面的那位，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再一看学弟颇有几分姿色，虽然浑身都湿透了，但是那把伞好生生的，一点儿没沾水。
　　6l:然后他还不想让里面那位知道是他送的伞，说不要告诉他，学弟心情好像有点不好，感觉眼睛红红的有点可怜，我当时就懂了啊，就是，怪心酸的。
　　7l:我丢，是我想的那样吗？？
　　8l:今天食堂？？我好像看见了两位比较亮眼的，好像另一个中途走掉了，不会就是去……
　　9l:ls是一楼吗，我好像也……
　　10:你们等会再说，先让lz说完！（耳朵）
　　11l:我来了我来了。然后！这个学弟就躲在柱子后面看那个男生，然后我们就强装镇定的去送伞了，里面这个学弟帅是真帅，压迫感也蛮强的，他接过伞正道谢呢。
　　12:重点来了啊——突然，他往外就那么随意的一瞥，脸色倏地变了，迈着长腿就朝外跑，我们也跟着看过去，就看见刚刚那个学弟淋雨跑了，然后他就追过去了！
　　13l:追到了吗追到了吗！
　　14:后续呢！后续！！
　　15l:没有……但是这表现说明什么，人家不是单相思，这叫双向奔赴！
　　“叩叩——”敲击桌面的声音响起，卫恒轩悚然一惊，他瞬间息屏，来不及管自己突如其来的心虚，强装镇定的朝前望去。
　　是班长找他请教问题，卫恒轩刚松了口气，就听他说，“看什么呢，心虚成这样？”
　　……心虚？
　　卫恒轩愣了愣，心跳漏了半拍。
　　他为什么……会心虚啊。


第69章 奇怪
　　卫恒轩心不在焉和班长交谈，期间又来了几个同学，临近期末，大多都是来借笔记和询问学习上的问题的，一开始有些不自然，但慢慢的也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不过课间不长，铃声一响，大家叹息几声，互相打了招呼也就回去了。
　　有时一个人的间隙，卫恒轩也忍不住惆怅，原来这就是他曾经一直想要的生活。
　　一般来说背井离乡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但他除了有些记挂六六以外，竟觉得无比舒适，他身后并不是空无一人。
　　生日的画面像是放慢了每一帧，卫恒轩将所有都记得清清楚楚，唯一有些纠结的就是那股怪异的情绪，他也很清楚它的源头。
　　——季璟阳。
　　这个名字浮现在心里的时候，卫恒轩清晰的感受到了与平时不一样的心跳。
　　他到底怎么了？
　　卫恒轩拧眉，现在已经下课了，但他没有像以往一样立即离开，而是等到所有人都走后，才重新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只看了个开头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