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遁形(43)

　　他想问，你们怎么会赶去行政楼。
　　但话到了嘴边，忽而又有些问不出口，默了默后卫恒轩握紧了手中的的杯子，热气蒸在他脸上，似乎模糊了话语。
　　“我，我给大家添麻烦了，你们如果……我可以搬出去的……”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垂着的眼尾泛起红色，掩饰似的吹了吹杯中的热水。
　　“什么？”
　　“你要搬出去，为什么？”
　　俞陌和周知君几乎是跳起来的，他们走到卫恒轩面前，又无从下手的踱步，抓头发。
　　他们的语气有些急，卫恒轩愣了一下，慢慢抬起头。
　　门口传来“咚”的一声，林仁慌忙的拎着几个袋子进来，门都来不及关，大步走过来，“什么搬出去，谁要搬出去？”
　　他顾不上手里的饭，直接往桌上一甩，走到卫恒轩跟前，语气很急，“为什么搬出去，是觉得宿舍哪里不好吗？之前那些都是误会，我们那都是鬼迷心窍了，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弥补的机会！”
　　周知君:“是啊是啊，对不起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你搬出去也不方便啊，我们平时还能照顾你。”
　　俞陌:“……我，我们可以帮你带饭打水，还能逗你开心，大学生活才刚刚开始，别搬出去好不好？”
　　“杨书义不会回来了，你留下吧……”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目光紧紧盯着卫恒轩，神色都有些紧绷，像是怕他会拒绝似的。
　　卫恒轩捧着水杯，目光从落寞变得茫然，悄悄伸手掐了自己一把，才从愣怔中回神。
　　他今天像傻子似的，不知道愣了多少回。
　　慢慢的，大家都安静下来。
　　忐忑不安的看着他。
　　卫恒轩抿了抿唇，原本落寞的眼神像是被点亮似的，苍白的脸也慢慢融合了红晕。
　　微凉的指尖被温水捂暖。
　　半晌，他才抬起头轻声问，“你们为什么会去行政楼？”
　　其实他想说的是，我以为你们会嫌弃我的。
　　三人异口同声:“怕你吃亏啊。”
　　这或许是他们最默契的一次了。
　　他们是去帮他撑腰的。
　　卫恒轩悬着的心慢慢落了地，像是小心翼翼的接触到另一个世界，他好像真的想多了。
　　从自卑和自我厌弃中挣扎出来，卫恒轩的心境愈发清明。
　　从一开始来到这里大家若有若无的关注照顾，到发现他受伤后众人又急又气的模样。
　　原来在他自顾自闭上眼睛的时候，大家都默默在他身边伸手虚虚护住。
　　是他还没有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所以忽略了太多珍贵的东西。
　　以至于醍醐灌顶之际，细密的酸涩疼痛漫延上来，像是强行给自己打麻药的后遗症，在所有人慌张的眼神里，卫恒轩眼睛一眨，泪水源源不断的落下，他狼狈的抬手胡乱的抹。
　　他许久没有哭过了，多年积累的情绪像是泄洪，脑袋一抽抽的疼，像是要把体内的淤血，陈旧的疤痕代谢出来似的。
　　身躯不可自抑的颤抖，迟来的委屈早就湮灭在经久的痛苦里，被碾成齑粉散在滚滚长河之中。
　　麻木过后是新生的惊鸿。
　　拔地而起刺破了苍穹，汹涌而热烈的冲向云端。
　　三人不知所措，胡乱的安慰，慌张的抱住他的脑袋一顿乱揉。
　　兵荒马乱之间，门被轻轻推开。
　　卫恒轩忍着酸涩吸着鼻子抬眼，对上了一双淡漠的眼眸。
　　或许是泪模糊了视线，他竟看到了其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第42章 崭新
　　屋内的几人抱作一团，卫恒轩被牢牢围在其中，无声的掉着眼泪，看见季璟阳时明显懵了一下，而后迅速偏过头擦干了泪水。
　　其他人忙着给他递纸，场面一度很混乱，很难想象这是G大宿舍，不知道的以为是幼稚园，季璟阳就是那个突击检查的老师。
　　卫恒轩的情绪退潮，只觉得尴尬羞耻，头抵着墙壁自我检讨，一点也不想回头。
　　但是，他也想知道季璟阳的态度。
　　不知道季哥会不会对他的表现很失望，觉得他很怯懦，……平时都没什么情绪的人，今天都有点生气了。
　　不知道现在好了没有。
　　那他要哄哄吗？
　　他不回头，其他人也不敢催促，只有季璟阳淡定自若的招呼林仁分餐。
　　半晌，那个装死的身影动了动，然后若无其事悄悄回头，像是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季璟阳。
　　卫恒轩眼睛鼻子和脸全都是红的，瞧着有点可怜巴巴的样子。
　　也不是那种软弱可欺的长相，就显得格外招人疼，季璟阳淡淡扫了他一眼，扔过去一双筷子，“过来吃饭。”
　　卫恒轩的眼睛亮了起来，慢慢蹭到季璟阳身边，小声问:“季哥，你生气了吗？”
　　林仁也不动声色瞄了他一眼，被瞪后又默默分餐，季璟阳收回目光，“谈不上。”
　　那就有点不开心了。
　　卫恒轩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不会哄人，只能在林仁把饭递给他的时候，顺势坐在季璟阳身边，放轻声音:“对不起，季哥你别生我气了。”
　　季璟阳:“我没生气。”
　　卫恒轩咬了咬筷子，犹豫着说，“那你别不开心了。”
　　“……”
　　季璟阳头一次进行这种没有营养的对话，饶是他也一时无言，伸手用筷子打了下他的脑袋，又点点他的饭碗，“吃饭。”
　　卫恒轩缩了下脑袋，乖乖的低头吃饭，期间还自以为不明显的扫过其他人，看一眼，再看一眼，像是生怕都是自己的幻觉似的。
　　大家都看在眼里，吃到嘴里的饭都泛着酸劲儿，一片沉默中，季璟阳随手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起来，随后其他三人的手机也疯狂震动起来。
　　他们几乎同步的扔下筷子去查看，只有卫恒轩还捧着碗，见此也不太确定的特地去看了一眼自己的消息，然后发现没有消息，只好眼巴巴的去看其他人。
　　季璟阳放下手机就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简言意骇，“学校公告下来了……”
　　他还没来及说完，林仁就畅快的一拍大腿，“漂亮！杨书义这个狗被抓进去了！”
　　“还有被退学的那几个，都被拘留了。”俞陌终于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笑容，“笑死我了不枉费我特地关注了这个帖子，学校论坛现在已经炸锅了，过年似的。”
　　卫恒轩大概听明白了，心里的那股郁气散了大半，谁料周知君放下手机，激动的搂住卫恒轩晃了晃，“小卫，你真的很棒！”
　　“……我？”卫恒轩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
　　“对啊！”周知君眼睛里含着认真与笑意，“你听说过蝴蝶效应吗？”
　　“你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人，所以你就是那只煽动翅膀的蝴蝶。”
　　因为他，女孩从破碎的墙后慢慢的走出来，而女孩的身后也渐渐聚拢了更多的人，他们都朝着亮堂的地方走去。
　　后面的人乌泱泱的一大群，许多都还落在阴影里，但是没关系。
　　总有走出来的那一天，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天，而那堵挡住亮光的墙，是被卫恒轩砸碎的。
　　他蓄力一击，也终于冲破了自己铸在心中的牢笼。
　　卫恒轩下意识朝季璟阳望去，可他尚没有看见人，头顶就覆上了一只大手，稍微用了点力气把他的头按下去。
　　“再不吃饭要凉了。”季璟阳顿了顿，又从自己碗里敷衍的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进他的碗里，声音有点含糊，“……奖励。”
　　庆祝你学会反抗，重获自由。
　　卫恒轩没有推拒，久违的弯起眉眼，在秋色照进宿舍的时候，卫恒轩恰好吃完饭，他瞧着外面晕起梦幻波澜的天空，起身走了过去，慢慢抬起手，将窗帘拉到一边。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完整的天空，身后的几人叫嚷着说要拍照留念，卫恒轩被他们推搡着，无奈的站到了最前面。
　　林仁这个二货搭了三个板凳，终于勉强可以让他们全部入境，季璟阳难得配合的站在一边，又被倒计时跑过来的林仁硬生生挤到前面，撞到了卫恒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