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对我负责(31)
郑书昀闻言,握杯的动作一顿,转头道:“告诉我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神色忽然说不出的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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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郑书昀烧退了,也不再咳嗽,两人如最初约定好的那样一同早起上班。
许是为了保暖,郑书昀在西装外套内搭了件面料硬挺的马甲,腕间戴着璀璨的名表,步伐干净利落,举手投足像个英伦贵族,丝毫没有昨日的病态沉郁。
去车库的路上,裴楠落在后面半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郑书昀,以视线为笔,勾勒出那挺拔的身姿,接收到对方回望过来的目光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单手插兜,挑起眉梢走到副驾旁,亲手拉开车门,对面前的男人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郑先生,请上车。”
到达商业园区后,裴楠先将车开至律所门口,然后继续驾车去往几百米处的画室,下了班再去接郑书昀。
接下来的好几日皆是如此。
这天早上,在综合楼的停车场,裴楠刚下车就遇到了乔唯。
乔唯盯着裴楠身边的迈巴赫好久,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小裴老板这几天怎么都是自己开车过来的,你那个司机呢?”
裴楠澄清道:“那个人不是我司机。”
乔唯似乎是无法理解,又问:“不是司机是什么?”
“是我的……嗯,朋友。”第一次正式说出这两个字,裴楠还有点不大适应,转而又道,“上次你们还一起喝过酒,你还记得吧,他是个律师。”
“是吗?”乔唯同裴楠并肩往车库出口走去,闲聊般侧头看向他,“如果对方只是把你当做朋友的话,不至于每天风雨无阻定时定点接送你吧,律师不是通常都很忙吗?”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电梯门口。
四周都是赶来上班的人,喧闹嘈杂,裴楠被吵得心不在焉,一时没弄明白乔唯话里的意味。
他站在一堆上班族中间抬手摁了下电梯开关,问:“不是朋友是什么?”
乔唯笑着摇摇头:“我只是莫名想起一句老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乔唯说这话的时候,用的是科普般的正常语气,但眼神却微微眯紧,声线也骤然放轻,好似别有它意。
但比起乔唯的态度,裴楠更在意的,是这句话本身。
*
下午时分,一场庭审结束,法官宣布退庭后,郑书昀整理好资料,陪同当事人完签字,便离开法庭,穿过走廊时,一个形若枯槁的女人坐在公共椅上啜泣,用哀怨的眼神看向他。
女人身边站着个民工打扮却面相精明的男人,待郑书昀路过的瞬间,忽然表情极度不善地朝他走了过来。
跟在郑书昀身旁的助理小何立刻拦住气势汹汹的男人,劝道:“刘先生,如果您不服接下来的判决,可以在规定期限内提起上诉,但我建议您和您的家人目前还是把伤患的治疗放在第一位,接受平海建筑的捐助……”
郑书昀并未因为突发状况逗留,率先离开法院,径直走到停车场,坐进车里,抬手扯松领带,对着窗边点了根烟。
他夹着烟,和人讲了几分钟工作电话,挂断后,下意识点开了裴楠的微信聊天框,拇指却悬在键盘上,久久没有按下去。
刚才还在法庭上出言利落一针见血的大律师,此刻却突然词穷。
然而下一秒,屏幕左侧却突然跳出一段话:「我这会儿还在谈合作,甲方聊嗨了,估计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你今天可以浅浅加个班,等我晚点来接你。」
郑书昀顿了顿,回复了一个“好”后,又将这段话反复看了三遍。
大概因为是裴楠的缘故,对方发过来的黑色方块字都透露着令人心怡的可爱。
郑书昀绷了几个小时的表情终于出现了松动,唇角露出浅淡的笑意。
而小何终于摆脱原告纠缠,坐进车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郑书昀脸色明明有些疲惫,眼中却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柔和,再联想到律所那些关于郑律有女朋友的八卦,小何心有戚戚焉——
再高不可攀的男人,一旦陷入爱情,也和他们这些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
裴楠结束和甲方的交谈后,驱车赶往郑书昀的律所,路上给郑书昀去了个电话,见无人接听,心说对方八成是沉迷工作,便到了地方后下车亲自去接人。
然而刚一踏进律所,他就看到门口的中央区域聚了好几个人,一个穿着胶鞋和工装的中年男人站在中间大吼大叫,说律师为了赚建筑公司的黑心钱,暗箱操作,让受工伤的工人背负全责,简直和杀人犯无异,而被他指着骂的那个黑心律师,正是郑书昀。
郑书昀仍是无波无澜的表情,冷淡地扫了对方一眼,道:“今天在法院,我的助理应该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不要延误治疗。”
“清楚个屁!”男人额角青筋忽然暴起,抡起拳头就要挥向郑书昀,被郑书昀伸手截住,往后踉跄了几步,又泼皮无赖般大喊“律师打人”。
裴楠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正要走过去的时候,忽然余光瞥见焦点之外,站着个哭泣的女人。
在所有人都未曾反应过来的当下,她突然从包里拿出一个矿泉水瓶,拧开后便朝着郑书昀泼了过去。
裴楠大喊一声“小心”,而后肢体快过大脑,猛地冲过去推开郑书昀,自己却来不及躲闪,被瓶中的液体淋了满头。
眼睛被水糊住,朦胧间,他看到郑书昀一把将他拉进怀里,旋身用背部对准女人的方向,眼镜顺着鼻梁略微滑落的须臾,镜片后那原本淡然的目光闪过一丝慌张,再然后,他感觉一只大手揩了下他头发上的水,似是在确认什么,随即,他被那宽厚的掌心按住后脑,整张脸被迫埋进了郑书昀肩窝。
闹剧在保安赶来后戛然而止。
被郑书昀紧紧护着,裴楠步履稍乱地走到车前,见郑书昀拉开车门,对他道:“上车。”
那语气太过不容置喙,以至于裴楠想也没想便坐了进去,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进驾驶座。
正当他转身想要拉开车门的时候,却发现车门被锁住了,而郑书昀已经坐在了他左边的位置上。
裴楠疑惑地转过头,忽然被一条柔软的毛巾劈头盖脸包住,透过毛巾边缘,他对上了郑书昀明显不虞的表情。
他眨眨眼,问:“你怎么了?”
郑书昀捏住毛巾,轻缓擦拭着裴楠的头发,语气却颇为严厉道:“那个瓶子里可能装着任何液体,你这样贸然冲过来,有没有考虑过可能发生的后果?”
裴楠摸了下鼻尖残留的水珠,不以为意道:“当时事发突然,场面又一片混乱,怎么可能想那么多?”
郑书昀闻言,没说再说话,而是牵起毛巾的一角擦掉裴楠脸上的水,随后被裴楠自己接过毛巾,胡乱擦了两把。
在这短暂的沉默中,裴楠心思微动。
通过刚才那场闹剧,他大致明白了事情原委,若是以往和郑书昀水火不容的时候,他或许会觉得像郑书昀这种冷心冷情的人,很有可能干出为了捍卫律师职业道德,保证自己的委托人利益至上的事,但此时此刻,他回味郑书昀的怀抱在他胸口留下的余温,又觉得对方似乎总是散发着与外表不符的温度。
待郑书昀面色缓和下来后,裴楠略微斟酌地问:“真相应该和闹事者说的不一样吧。”
郑书昀瞥了眼裴楠乱糟糟的发丝,“嗯”了一声:“伤者的确是从工地建筑物上摔下去的,那晚他和几个工友喝了酒,酒后没做任何安全防护上了顶楼,导致悲剧发生,至今还没醒过来。整个过程不仅有多方人证,也被工地和餐馆的监控记录了下来。承建方愿意捐助大部分医疗费,但家属不接受这个结果,还想要后续护理费用,外加四十万损失费。”
“家属故意讹钱,连伤者的命都不顾了是吧?”裴楠啧啧两声,心说果然不是郑书昀黑心,转而又不解道,“作为工人,怎么连点基本常识都没有?”
郑书昀顿了顿,将裴楠用完的毛巾装进塑料袋,半晌才道:“据他工友所说,他是为了给留在山区的女儿拍摄星星,他女儿那天过生日,生日愿望是想看看大城市的天空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