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级艺术狂徒(50)
逝者也会复活与我同在。
那首歌的结束,就是《纪念》的结束。
迈德维茨在开篇详细写过自己的童年、自己的家庭。
到了结局,却只是遗憾的说:“我自由了,但我没有家人了。”
然后,随着他对楚书铭的怀念,完结了整本《纪念》。
钟应不懂犹太人的信仰,但他懂得音乐的力量。
迈德维茨想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天。
是楚书铭的神话故事,是那场无声的音乐会,是楚书铭弹奏的吉他,让他活到了温暖的春天。
更是那把从未见过的木兰琵琶,给他带来的希望。
薄薄一本自传,没有多余的作者介绍和生平记事。
连封底都显得朴素,钟应微微一翻,就能把封底折页掀起来。
然后,他见到了一串隐藏在折页内侧的德语。
漂亮字母掩盖不住弗利斯的狡黠与恶趣味。
他写道:“如果你能找到这行文字,说明你确实有好好看完这本《纪念》。我不建议去打扰一位可怜的女士,希望这里能够让你见到想要的东西——”
“肯博瑟街道11号,楚氏乐器行。”
第25章
维也纳的肯博瑟街道, 毗邻纳旭市场。
钟应走到这里,发现了不少中文的招牌,像一个小型唐人街, 旁边就是著名的维也纳河畔剧院。
他循着地址, 十分容易找到楚氏乐器行。
它简单的招牌写着中文和德语,落地橱窗清晰可见漂亮的小提琴、萨克斯。
钟应推开门, 发现不大的乐器行里, 竟摆放着一架古朴的三角钢琴。
“欢迎。”
德语的问候传来,满是乐器的店里, 走出一位身穿夹克衫的老板, “你需要什么?”
对方黑发黑眼, 典型的亚裔特征。
钟应不动声色的打量他,深邃眼窝,高挺鼻梁, 不像传统的华人, 更像是华人与欧洲人混血的后代。
“可以随便看看吗?”钟应问道。
“当然。”
老板笑得亲切,不像难相处的家伙,“如果你有喜欢的乐器,还可以试试。”
友好会面使钟应对他印象极好。
虽然乐器行叫做楚氏, 这位守店的老板, 也不一定就是那位为了一千万欧, 和亲姐姐闹上法庭的楚氏子孙。
钟应思考着怎么和对方打开话题,漫无目的的在不大的乐器行里闲逛。
这里西洋乐器琳琅满目, 但不是一个专门的西洋乐器行,更里面一些的展位, 摆放着一些中国乐器。
棕红色的蛇纹木二胡, 雕刻花鸟鱼的现代琵琶。
钟应甚至见到了一张黑色排箫, 黑色音管缠着赤红绳索,垂着中国结,十分的抢眼独特。
“您这里还卖中国乐器?”
钟应说的中文。
老板笑出声,走了过来,也用中文回答,“这里被称为奥地利唐人街,我当然要卖点中国的东西。”
他伸手拿起漆黑排箫,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浓重烟味。
又在一身烟味里,没询问钟应的意见,兀自用排箫吹出了简单的音调。
钟应听到了“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的单调声音。
老板吹完了《新年好》,笑着说道:“听出来了?你是中国人?”
钟应点点头,笑着看他,这老板还挺喜欢中国文化。
老板又问:“来旅游还是留学啊?”
钟应想了想,说:“我来找东西。”
老板爽快的笑出声,放下了排箫,丝毫不介意钟应的答非所问。
“你慢慢找。”
他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也不急着点燃,夹着它指了指店外的街道,“我这儿找不到你就往前走,尽头有家中国乐器行,那儿的琵琶、二胡一绝。”
说着,他点燃了烟,慢条斯理吐出一口气,“我这儿的琵琶、二胡,也是从他家薅的。”
一个“薅”字,顿时减淡了他混血容貌产生的距离感。
钟应觉得老板有意思,拿人家的东西一点儿不避讳,语气还颇为得意,看起来跟中国乐器行关系不错。
钟应身边就有一把红木琵琶,钢弦的。
他正要拿起来,尝试顺着琵琶问一问木兰琵琶,视线忽然一转,就见到了旁边墙上吉他群里,一把显眼的琵琶。
它高高悬挂在墙上,不仰头去看,很难注意到。
可是一旦注意了,它便夺走了钟应全部注意力。
因为,它曲颈四轸四弦,紫檀木雕刻木兰,和那把雄蕊琵琶一模一样!
“老板!”钟应急切的指了指它,“这把琵琶能给我看看吗?”
“它?”老板抽着烟,睨了一眼钟应,“你会弹琵琶吗?就要看它?”
此时钟应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拿起身边那把钢弦红木琵琶,站着抱琶,弹了一首新人入门的《茉莉花》。
熟悉的旋律荡漾指尖,钟应站着竖抱琵琶,弹奏乐器毫无压力。
却把老板看得目瞪口呆。
他也是个懂琵琶的人,这种容易上手的琵琶曲,每年都能听上几十次。
可钟应的弹奏不同,手指弹挑轮滚,没有义甲,拨弄出的声音依然干净利落。
钢弦奏出了别样的似水柔情,泠泠琴弦之中,似乎飘来淡淡幽香,带着午后烟雨的余韵、狭窄弄堂的悠长。
他好像见到一个鬓间插着茉莉的温柔女人,撑着油纸伞,穿着素旗袍,跨越了旧时光。
永远活在戴望舒笔下的《雨巷》。
老板视线柔和许多,叼着烟笑了声,“厉害啊,也就比我差一点。”
他的夸奖算不上真情实意,但他依然抓了抓头发,仰头看向悬挂起来的木兰琵琶。
“行,给你看看。”
老板掐灭了烟,搬来人字梯。
紫檀木琵琶悬挂得极高,他小心翼翼取下它,递给钟应时还格外不放心。
“抱稳了,这琵琶超级贵,你小心点。”
钟应抱得很稳,握住琵琶琴颈,仔细端详木兰雕刻。
浅棕覆手旁一簇一簇花朵,拥有清晰的花蕊,无柄椭圆,细而弯曲,是雌蕊无疑!
他心里升起了对弗利斯的感谢。
这位看起来不近人情的商人,关键时刻足够靠谱。
在楚氏乐器行果然能见到他想见的东西!
“老板,您这把琵琶是怎么来的?”钟应欣喜问道。
老板背靠人字梯,随便挑了个梯坎儿坐着,“有人寄存在我这儿的。”
他垂眸翻出烟盒,指尖敲出一根烟,微眯着看钟应,“怎么?看上它了?”
那一瞬间,钟应觉得老板的神情充满了试探和玩味。
他也管不了许多,坐在旁边三角钢琴的凳子上,抱琶拨弦。
丝弦阵阵,声音清冽,比起雄蕊琵琶,果然品长、音低、弦硬,它虽然悬挂在乐器行高处,却琴弦如新,琴身无尘。
音准极佳,甚至无须再调,看得出经常有人好好保养。
钟应喜不自胜,笑着说道:“它很不错,任何一个弹琵琶的人,都会喜欢它。”
说着,钟应拂弦轻轮,弹奏着广为人知的《春江花月夜》。
声随弦震,音色低沉,仿佛他唤起了一轮沉睡的明月,照亮了不大的楚氏乐器行。
原本想提醒钟应小心弹这把琵琶的老板,愣愣的夹着烟,忘记了点燃。
唐代琵琶的声音,绝非一般琵琶可以比拟。
旋律在钟应指尖回响,皎皎月色如水,江面波光粼粼。
那些守着明月等待离人归来的思绪,在这弦弦音动里逐渐化作一圈一圈水纹,渐渐荡进了听者的心中。
月是当年月,人却成故人。
老板眉峰舒展,夹着香烟,全情投入到了这首月与相思的琵琶曲里。
脑海里只剩下自小学过的那首诗,自小记着的那个人。
一曲结束,老板叹息一声,念道:“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他的念词韵律准确,腔调抑扬顿挫,确实是有感而发,又自嘲般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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