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潮(136)
陈奶奶从门口路过,往里面看了一眼,见苗嘉颜手上虚握着手机发愣,脸色还跟早上一样白。
陈奶奶叹着气回去,见了陈爷爷一拳头捶在他后背上,虽然没使什么劲儿。陈爷爷正端着保温杯吸溜着喝茶呢,让陈奶奶给 捶得没头没脑。
“打我干啥?”
“你们老陈家那破脾气,真烦人。”陈奶奶用胳膊肘把陈爷爷推开,“让开,挡着我了!”
“我有脾气?”陈爷爷都笑了,“我老陈头儿脾气最好,我多少年没朝你发过脾气了?”
陈奶奶说:“你年轻时候 还少发了?”
“那不是年轻啊?”陈爷爷拧上杯盖,把杯子放在一边,“年轻人谁还没点儿脾气。再说年轻那时候吵架也好生气也好,那都是有原因,我不得跟你解决问题?”
“你总有理。”陈奶奶才是脾气最好的那个,年轻那会儿每次他们俩生气了,陈奶奶都做点好吃的菜,再笑滋滋地去挎陈爷爷的胳膊,无声地哄他。
两个人互相照应彼此体贴地过了这么一辈子,是件幸运也很难得的事儿。
陈爷爷踱步过来,矮下肩膀轻轻撞撞陈奶奶后背,陈奶奶回头看他,陈爷爷跟她使眼神儿,陈奶奶笑着说他烦人。
苗嘉颜今天不对劲儿,连苗奶奶都看得出来。
他今天一直没怎么说话,失魂落魄的。苗奶奶现在可能别人的情绪已经感应不到了,她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只是对苗嘉颜的情绪还是很敏感。
她悄悄走到苗嘉颜这儿,摸摸他的手。苗嘉颜回过神看她,苗奶奶问:“怎么啦?”
苗嘉颜抱着奶奶,仰着脸说:“奶奶别丢下我。”
“不丢,”苗奶奶一下一下慢慢地顺着他的头发,温柔地说,“不丢下你。”
苗建和小姑在,姜寻没多待,忙完就回市里了。
走前过来跟苗嘉颜说了声,苗嘉颜说:“好的,哥。”
“我联系上潮了告诉你。”姜寻说。
“嗯,”苗嘉颜点点头,说,“好的。”
“你这两天别忘了拍点儿东西发,几天没发了?长草了。”姜寻提醒他,“让他们随便拍点儿就行。”
苗嘉颜还是点头:“好。”
姜寻看他这样也知道估计是白说,心思都没在这儿,只知道机械地答应。
姜寻最知道陈潮对苗嘉颜 来说意味着 什么。他拍拍苗嘉颜胳膊,说:“没事儿,回头好好说。”
苗嘉颜现在巴不得能和陈潮好好说,可他说不着。
他昨天想了很多,今天也一直在想,他有点儿恨自己不会说。如果昨晚他能表达一些的话,说不定陈潮就不会走了。
苗嘉颜低着头,慢慢在手机上敲出一句。话敲出来在聊天框里停留好半天,苗嘉颜把手机放在一边,看着那句话。后来食指在发送键上轻轻一敲,发了过去。
—潮哥,你能不能别放弃我。
第103章
苗嘉颜一整天没能联系上陈潮, 手机都已经没电了,他上楼给充上电,裹着外套在床上抱膝坐着。
这个房间是苗嘉颜最温暖的地方, 这里装着爷爷奶奶给他的很多很多爱, 装着他从小到大的高兴和委屈,以及那些不能跟任何人说的心事和小秘密。
他从最开始隔着窗户跟陈潮说话, 到后来会坐在桌子前偷偷看他,等着他喊“苗儿”。被陈潮用石头打坏的窗户到现在都没修, 苗嘉颜就让那条裂痕一直在那儿,每次看见都能想到那个时候的他们。
那时的陈潮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他是“外面”的小孩儿。陈潮敲开了苗嘉颜逼仄窄小的门,和他说外面的世界很大。
苗嘉颜喜欢他太久了。
青春期里所有对情感的渴望, 对爱情的幻想,甚至是男孩儿发育时那些浑浊暧昧的梦……都落在他身上。
所以当陈潮说想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苗嘉颜不敢接。这对他来说太重了,从来没想过的,他没有一次想过要拥有。他控制不住想接近一个梦,小心翼翼地看,却不敢伸手碰。
陈潮太好了。那时苗嘉颜想的是, 如果有一天陈潮不想和他好了, 他就再也不会出现在陈潮的生活里。让本该耀眼的人回到正确的轨道里继续发光,回归正常的人生。
苗嘉颜从小就不是个贪婪的小孩儿, 也不小气。他从来不朝人要东西,别人拿他的东西他也向来大度。
今天陈潮走了, 按从前苗嘉颜想的, 他现在该安静。等着陈潮联系他, 如果陈潮真的想离开了, 他就安静地接受。
可现在的苗嘉颜变得贪婪了,他平静不下来。他有很多话想说,想抓着不放。
苗嘉颜额头顶着膝盖,偶尔会转头换个方向。额头在裤子上蹭红了,他闭着眼睛,在这个他最温暖的小房间里,在这个睡起来最舒服的小床上,他却只觉得冷。
陈潮的消息是晚上十点多发过来的,手机响了一声,苗嘉颜整个人弹起来去看。
—手机丢了。
虽然只有四个字,苗嘉颜却觉得自己活了。
他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陈潮没接。
他又发了条语音过去。
“潮哥……”苗嘉颜声音很不稳,他紧紧攥着手机,问,“你去哪里了?”
陈潮:回学校。
苗嘉颜马上问:“那你现在呢?在首尔吗?”
陈潮没再回他,过了半小时发了条:早点睡吧。
陈潮是冷漠的,发的消息都不带什么情绪,冷冰冰的。
这样的陈潮对苗嘉颜来说非常陌生,可尽管是这样,苗嘉颜也还是比之前踏实了些。
空了个大洞的心脏填上了一半,他裹着外套,就像陈潮在抱他。
之后的两天陈潮一直是这样,冷淡疏离。
他不再主动找苗嘉颜了,给他打电话也不接,会回消息。
但是他们之间没有时差,他没回去。
直播室新装修了,打了一组新的架子,工人过来装架子那天苗嘉颜也在。他出去给工人拿水,一出门另一个工人正抱着两片木板进来,木板挡住视线,工人没看见苗嘉颜,手一滑没抱住,两米高的木板一倒,直接拍在苗嘉颜身上。
苗嘉颜用手拦了一下,木板没那么重砸不坏,只是板面没那么光滑,有一些小毛茬儿,苗嘉颜半边脸被蹭到了,从颧骨到额侧一片火辣辣的疼。
工人连连道歉,苗嘉颜捂着脸说“没关系,没事儿”。
小王看见快吓死了,这一片都破了皮儿,全红了。
“你最近怎么老受伤啊!”小王急得不行,“上回砸手这次磕脸,这回头还得肿!”
“我也不知道,”苗嘉颜哭笑不得,“到处挂彩。”
苗嘉颜靠脸吃饭的,脸磕坏了不是小事儿,还好没流血,只有几处渗了点血丝,不担心留疤。小王想想都有点后怕:“我靠这亏了上面没钉子。”
苗嘉颜说:“现在谁还用钉子,别想了。”
“这寻哥又得骂我,”小王哭丧着脸,“你刚才要干吗去你倒让我去啊!”
“没事儿,过几天就好了。”苗嘉颜安慰他说。
到了晚上苗嘉颜半边脸确实肿了起来,倒也不严重,但从眼睛周围还是能看出肿,眼睛都比平时小了。
脸上结了一条条细细的痂,从颧骨到脸。
苗奶奶心疼得直“嘶”,捧着苗嘉颜的脸左看右看。
苗嘉颜晚上对着镜子,给自己拍了张照片。头上绑着发带,把整张脸都露出来,特意仔细拍了下坏的这半张。
拍完给陈潮发了过去。
—潮哥,我今天把脸磕坏了。
苗嘉颜给自己涂上消炎药膏,药膏一刺激到伤口疼得他直眯眼。
陈潮:怎么弄的?
苗嘉颜:磕木板上了,我涂了药。
陈潮:嗯。
如果是以往陈潮会问他疼不疼,还得说他不知道注意。苗嘉颜抱着平时陈潮睡的那个枕头,蹭了蹭没坏的那半边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