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不尽(95)
父亲端着茶缸站起身,路过电视机前,看北岩还在逗狗,横眼呵斥道:“没听见你姑说话啊,还不快去洗手吃饭?都十一岁的人了,能不能懂点事。”
北岩脸一垮,赶紧将狗放到一边,跳下沙发快步跑进了洗手间。
盯着关上的洗手间门,还没动菜,我就已经没了胃口。
“哥,小岩也大了,你别老是动不动当着大家的面骂他,会伤他自尊的。”姑姑看不下去,出声替北岩说话。
父亲嘟囔着:“都是自家人,又没有外人。”
姑姑摇着头,替大伙儿分别倒上饮料,过没多会儿母亲也出来了,手里端着一大锅鸡汤。
“先喝汤,冷了就不好喝了。”小心翼翼将鸡汤摆到正中,之后她解下身上的围裙丢到一旁。
和父母待在一块儿,不管是吃饭还是做别的什么,我心里总像是生了根绷到极致的弦,以致于一言一行都要思量再三,就怕这根弦不知何时就断了。
北岩从洗手间出来,直接坐到了我身边。
“你怎么洗手洗的衣服都湿了?”母亲拧眉盯着他袖子上的水迹。
北岩刚拿起勺子又放下,嗫嚅着道:“不小心弄湿的。”
母亲从小最受不了邋遢,衣着整洁对她来说便是一个人的教养。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学历纵然再高,在她眼里也是没教养的存在。
“卷起来就好,现在天气热,一会儿就干了。”说着我替北岩卷了卷袖子,把袖口的水迹卷起不再外露。
“谢谢哥哥。”北岩冲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兴许也顾忌着今天是北岩的生日,母亲虽然表情仍有些嫌弃,但到底没再开口数落小儿子。
姑姑在桌上说着街坊邻里的趣闻,和我父母聊得颇为欢畅。我和北岩插不上嘴,只是专心喝汤。
“我的礼物你收到了吗?”我低声问。
北岩闻言抬起头,嘴里鼓鼓囊囊,都是鸡肉。
“收到了,谢谢哥哥!”他口齿不清地说着,“我还没拆呢,等会儿吃完晚饭你和我一起拼吗?”
每年生日我都会送他一套乐高积木,去年是月球空间站,前年是自由女神像,今年本想买间消防局,结果商牧枭硬是让我买摩托车,说摩托车才是每个男孩的终极梦想。没有办法,我只好拍下那辆鲜红夺目的杜卡迪,所幸看北岩的模样,并没有不喜欢。
“好,我可以做你的助手。”
北岩越发高兴,笑得眼都眯缝起来,显得脸更圆润了。
汤喝得差不多了,门铃响起。
“应该是洛羽……”姑姑作势要起身。
“您坐着,我去开。”我拦下她,先一步起身往门口走去。
一开门,沈洛羽就鬼鬼祟祟往里探头。
“看什么呢?”我问。
“我在楼下看到辆跟你新买那车一模一样的车,以为你把你对象也带来了,还想你也太刚了吧。”她边脱鞋边道。
一模一样的车?
“那车也没上牌照?”
新车上牌要等到下周,故而商牧枭那车目前还是临时牌照。
“没呢,新的,不然我也不至于认错。”沈洛羽道。
在一瞬间,我生出了种奇怪的直觉,促使我不顾沈洛羽的惊异,径自往外走去。
“你……你去哪儿啊?”
我头也不回道:“我下去一趟,马上回来。”
这世上当然会有一模一样的车型出现在楼下的可能,但若加上没上牌的新车这一点,商牧枭根本没有走的可能性增加不少,而后一种“可能”,十分值得我下楼一探究竟。
一出大门,我远远便看到那脸黑色SUV,只一眼我就认出是商牧枭那辆没错,挡风玻璃上的年检标志是我贴的,角度和歪斜程度都一模一样。
我缓缓走近,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到商牧枭正坐车里玩手机,也没注意到我的到来。
指节轻轻敲击车窗,他吓了一跳,嘴里叼着一根薯条看过来,透过灰蓝的玻璃膜与我对视。
车窗一点点降下,他吃掉那根薯条,轻咳一声,解释道:“那个……我在家也是等,在这儿也是等,在这儿等还方便点,不用来回跑。”
瞟了眼副驾驶座,上头摆着只麦当劳的纸袋,袋子外面贴了张外卖单。
我在楼上吃着大餐,有家人相伴,他在楼下自己叫快餐,还要一个人在车里孤独地等我好几小时。怎么看,都有些凄楚。
“下车。”我拉开车门。
他不太明白我要做什么,表情透着不解,但仍是听话地下了车。
我满意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拐杖一指我家那栋楼的大门,道:“走,带你回家吃饭。”
第74章 剜我骨肉,要我性命
知道我要带他回家,商牧枭一路都显得很安静,只是默默跟在我身后,并不出声。
到了门前,我要按下门铃的前一刻,他忽然开口。
“要不我还是去下面等你吧?”
我回头看向他,手上动作不停,按响门铃。
“别动。”我命令他。
沈洛羽很快来开门,一眼看到我身后高大的商牧枭,吃惊地半张着嘴,两眼瞪得犹如铜铃。
“说来就来啊?”
我冲她笑笑:“择日不如撞日。”
带商牧枭来到餐桌前,我向众人介绍,说他是杨海阳的小舅子,沈洛羽也认识,今天正好在附近,就让他上来吃个饭,一起热闹热闹。
我父母虽然对我突然不声不响带个男人上来吃饭的行为多少感到诧异,但至少表面上待客还算热情。
而姑姑……应该是猜到了商牧枭的身份,观察他的时候,眼神里就带了些婆婆看未来儿媳的挑剔。
不过商牧枭的脸实在很有先天优势,只要接受了他的性别,我一点不担心他收服不了姑姑。
“哎呦,这孩子长得真俊啊。”
果然,他一叫人,姑姑笑得就跟朵花儿似的。要不是没准备,她兴许都能从兜里掏出个见面红包。
多添一副碗筷,商牧枭坐到我另一边,陈旧的话题也因为他的到来有了新的变化。
“小商你今年多大了?”父亲举起啤酒瓶,想给商牧枭满上。
他挡了挡,婉拒道:“我开车来的,不喝酒。我今年二十一了。”
“哦,那还在读书啊。”
“没有,我退学了,现在是一名职业摩托车手。”商牧枭老实道。
父亲闻言眉心骤然蹙起,看得出不是很认同他的做法,但碍于彼此也不熟悉,就没发表太多看法。
“退学了?那你之前是哪所学校的?”母亲给商牧枭杯子里倒上饮料。
“清湾大学,金融系的,和北老师一个学校。本来也是我家里人让我考的,我不是很喜欢,加上正好有专业车队向我发出邀约,错过了可能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我就干脆退学了。”
“还是清湾大学的?”父亲放下酒杯,大声道,“现在小孩也忒任性了,这么好的大学说不上就不上了。”
母亲虽然也不见得认同商牧枭的做法,但她这人最讲究礼数,是万万不会当着正主面说出来的。
“你少说两句。”她冷着声,用着餐桌上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对父亲道。
父亲一向大事小事都听她的,直白点讲,就是“惧内”,被训得立刻就不说话了,只一个人专心喝酒吃菜。
“那你……你的车长什么样子啊?能不能给我看看?”北岩越过我,兴奋询问商牧枭。
以前,我其实也不是非常理解商牧枭退学去开赛车的决定,总觉得太过可惜,但看到北岩闪着星星的双眼,我突然意识到,赛车手或许是一个大多数男孩都无法拒绝的职业。就好比……哲学家无法停止对生命的探索,失去这个“命题”,哲学也就失去了生命。
商牧枭好似一名终于找到机会炫耀自己孩子的老父亲,掏出手机就给北岩看自己的坐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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