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20)
不过结婚后, 赵平就安分的跟着老丈人养起了蟹,那艘船就停靠在岸边再也没动过位置。
如今家中只剩下了陈听和陈素两个人,可谓寥落至极。陈听小时候还觉得孤单,长大后愈觉坦然, 生老病死是常态,所以跟同性在一起,好像也不算一件天大的事儿。
话虽如此,陈听还是很有深谋远虑地开始给他妈妈打预防针。他天天闲着没事儿干的时候就在他妈面前瞎晃悠,很隐晦的给自己的出柜之路做铺垫。
其实陈听还是有一点点把握的,他妈最关心的就是他过得开不开心,而且老家这边也不是没有同性恋出过柜。那还是一个老板呢,照样大大方方地去追工厂里的小伙子,虽然最后把人给吓跑了。
陈听旁敲侧击地打听他妈对此的看法,陈素一边绣花一边柔声回答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嘛。”
“是啊是啊。”陈听跟着点头。
陈素抬头看他,温和的目光不带一点猜疑,可长久的打量让陈听不由心慌。他妈一直都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标准的瓜子脸,乌黑的秀发,就连眼角的细纹都像浅浅的水波,笑起来的模样柔情似水,符合大家对水乡女子的所有想象。
可有时温柔也是一种坚韧。
“你啊,怎么大过年的还是穿着去年的旧棉袄。”陈素终于开了口,让陈听暗自松了口气,道:“我这件衣服还挺好的啊。”
陈素却摇头,站起身把手里刚刚缝好线的衣服抖开来:“你穿这个试试,男孩子还是要打扮打扮的,我们听听长得多俏呐。”
陈听拗不过她,只好换了衣服。那是件焦糖色的呢子大衣,冬春新款,陈素从别人那儿拿过来手工缝线,赚点外快。
陈素一不搓麻将二不跳广场舞,但她一直站在潮流前线。
“嗳,刚刚好。”陈素让儿子转个身给她看,满意地点点头:“这么穿就更俏了,回头我跟她说说看,这件衣服就不交过去了,花钱买下来给你穿。”
穿惯了卫衣和大棉袄的陈听却有点不习惯:“妈,还是不要了吧……”
可陈素打扮儿子的心很强烈,最终还是给陈听买下了这件衣服,还特地给他买了件白毛衣配着。
陈听只得拿着,想到他妈表露出来的对于同性恋爱的态度,心里还有点开心。至少,他要出柜的话应该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二月底,陈听终于踏上归城。
他想了很久,还是穿上了他妈给他买的新衣服,这让他看起来更帅气。他独自坐高铁上路,抵达N市时是下午三点。
春假前后的高铁站,拥堵得气流都走不通畅。
陈听下车前就给裴以尧发了信息,然后拖着个大箱子汇入人群。终于到了出站口,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长腿帅哥,迫不及待地跟他挥手。
再次相见时,陈听才发觉自己有多想念他,情绪似乎有了宣泄口,催促着他快步往前走。
看着向自己跑来的陈听,裴以尧也不禁大步往前,就这么正正好的抓住了陈听的手臂,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
“你来啦。”
“嗯。”
裴以尧接过他的箱子,克制着没有在大庭广众下牵他的手。
陈听便跟在他身边一起往外走,余光打量着他,发现他似乎跟一个月前一样,又似乎有些不同。
“你是不是瘦了?”他忍不住问。每天视频的时候他没觉出变化,今天当面一看,倒是发现了。
裴以尧:“没有,只是长高了些。”
陈听:“!!!”
你又长高,而我胖了一斤!
陈听心里的怨念瞬间攀至顶峰,如果不是他够坚强,是要被气哭的。这世间,简直天理何在。
这种怨念一直持续到陈听坐上裴以尧的吉普车,他环视着这辆明显崭新的车子,诧异道:“这车又是哪儿来的?”
裴以尧:“我妈给我买的。”
陈听:“……”
裴以尧:“喜欢吗?”
陈听不答话,裴以尧也吃不准他到底喜不喜欢。
其实他妈只是想给他买一辆代步车的,因为他在国外已经考了驾照,有了车子,来回学校和家里就方便多了。但他第一时间就相中了这辆悍马,因为陈听似乎很喜欢这种酷酷的东西,譬如许一鸣那辆重机。
他掏了自己的家底,再加上父母拨款,在开学前总算把车提了回来。
于是他就开着新车来接男朋友了。
“哇……”陈听摸了摸车内的部件,除了这个字,他想不到别的词来表达内心的感受。裴以尧真的是酷哥本人了,又豪又酷。
裴以尧姑且把他的表现当成喜欢,于是掰过他的身子,直接讨了个吻。
陈听猝不及防,对方强势的气息让他控制不住的后仰,赶忙抬手抓住椅背,这才没彻底躺下。可裴以尧毫无收敛,凶猛得仿佛要把他吃下去。
长达十分钟的亲吻,让陈听涨红了脸,捂着自己的嘴怒瞪裴以尧。嘴里有一股淡淡的铁锈味,也不知到底是谁的嘴唇破了。
可裴以尧依旧淡定,狭窄空间里升高的温度和火热的接吻都不能让他的表情产生一丝异样,就连用指腹抹去嘴唇血珠的动作都嫌冷酷。
也有一种特别的性感。
陈听看着看着,倒把自己看得又想入非非,干脆扭过头不看了。
这时候他才发现,两人还在停车场呢,旁边正好有人走过,把他给臊得好久都没理裴以尧。
裴以尧见好就收,启动车子缓缓驶出高铁站,开往大学城。
还没到正式开学的时候,学校里空荡荡的,都没几个回校的学生。陈听回宿舍放好行李,才想起来问:“你这两天住哪儿?学校还是家里?”
裴以尧:“宿舍。”
陈听点点头,正想问裴以尧缺不缺什么生活用品,他们可以一起去买,便听裴以尧又道:“跟我一起住。”
陈听:“啊?”
裴以尧:“或者我住你这里。”
“这怎么行呢?”陈听下意识地摇头:“万一被看见了怎么办?”
“这两天不会有人。”裴以尧说得笃定,目光牢牢看着陈听,仿佛他不答应,就要扛起带走。
陈听有点犹豫,虽说学校里没几个人,但他俩原本就有绯闻,如果直接住到一块儿,那跟半出柜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时,宿管大爷从走廊路过,看到两人站在屋里,不由停下来道:“陈听你还在整理啊,对了,你身边这位同学就是平时总送你回来的那个?”
陈听:“……是的。”
宿管大爷笑呵呵:“现在人都还没回来,我们这整栋楼里就你一个人,不如这两天你先跟他住一个宿舍呗,也好有个照应。”
闻言,陈听简直要给大爷跪了,大爷您知道您刚才说了什么吗?
大爷不知道,但裴以尧知道,而且干脆利落地替陈听应了下来。
待大爷离开,裴以尧拉住陈听的手:“跟我走吧。”
“好啦,我去就是了。”陈听决定遵从大爷的指示,绝对不是因为自己想跟裴以尧一起住,才搬过去的。
他就是因为大爷这么说了而已,真的。
收拾了几件衣服,陈听就跟着裴以尧去了他的宿舍。说起来这还是陈听第一次过来,以往都是裴以尧直接送他回宿舍,走的另外一条路,是以这片宿舍楼他竟然从没踏足过。
陈听不免有些惊奇,四处打量着,这一看就看到了某栋楼四楼的阳台,好奇道:“那是吊兰吗?”
裴以尧抬眸:“是。”
那可真是一盆好长好长的吊兰,一直从四楼垂到了二楼,长势迅猛。而十分钟后,当陈听站在四楼的阳台上亲手摸到它时,脑子有一瞬间的宕机:“你说,这是你养的?”
裴以尧点头不语。
陈听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堂堂酷哥竟然养盆吊兰?从上往下看,这瀑布般的长势,也是够酷的。
吊兰的盆挂在阳台的晾衣杆上,陈听站在盆下,就像站在一顶绿色的藤蔓伞中,斑驳的光透过绿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感觉甚是奇妙。
“下午天气好的时候,要是在这儿摆张藤椅看看书,倒还挺惬意的。”陈听说着,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绿叶。
比起烂漫的花,陈听更喜欢这样的绿植,充满生机和活力。
裴以尧把陈听的东西放进自己衣橱里,回身看到仰着头望着吊兰的陈听,不禁敛了声息,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这样的陈听,干净又天真。
良久,陈听发现他倚在门边看自己,连忙跑过去:“别看啦,我们出去看看超市开没开,我没带牙刷,毛巾也该换了……”
两人说着话,不疾不徐地走出宿舍楼,漫步在校园的林荫大道上。静谧的校园少了一丝人气,历史的沉淀感却趁机从百年古树上渗出,营造一片被时光凝固的静好。
裴以尧继续听陈听说着假期里的事,转头看着他带笑的脸,不禁又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陈听已经放弃抵抗,揉就揉吧,反正也不会再长高了。
第35章 呜丢呜丢
两人同住一个宿舍, 睡哪张床是个问题。
陈听以为他可以借宿在裴以尧的床上,而裴以尧可以睡他舍友的床,然而事实是, 他被裴以尧绑架在怀里, 哪儿也去不了。
狭窄的学生床上,陈听面朝墙壁侧躺着, 背后便是裴以尧炙热的胸膛。无论他怎么动,哪怕只是动一动脚, 都会触碰到对方。
房间里熄了灯, 暧昧四处发散。
“这样还怎么睡?”陈听破罐子破摔, 艰难地转身跟裴以尧面对面。两人本就共枕着一个枕头,这样一来,鼻尖都差点碰到一块儿。
“放心, 我不做什么。”裴以尧抬手捏着陈听的耳垂,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言行极度不一致。
可陈听怎么会相信他,俗话说事不过三, 前两次他们都没有做到最后一步,现在可不就马上要第三次了么?
宿管大爷永远不会知道,他到底促成了什么事。
但有些事就是这么水到渠成的, 陈听和裴以尧都坚决认为是对方的眼睛里长了钩子,致使他们越靠越近、越靠越近,最终又厮混到了一处。
狭小的空间限制了他们的行动,少年人的身体在这逼仄空间里青涩而生疏地舒展着, 互相追逐、血气方刚。
晚上快十二点,浴室里再次响起了水声。
但这时的陈听已经累得睡着了,只是嘴里还嘟哝着什么,叫人听不清楚。
这天晚上陈听又做了那个大螃蟹和小螃蟹的梦,梦里面大螃蟹吐了一个巨大的泡泡把他包裹了起来,并用巨大的鳌不断地拨弄他。
他随着大泡泡落入了江水里,随着波涛不断起伏,整个过程都迷迷糊糊的,望出去的世界也光怪陆离,让人仿佛置身于梦中之梦。
陈听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长达十二小时的睡眠没有让他精神抖擞,反而更加疲乏,懒意和酸痛从身体的各个部位冒出来,将他死死摁在床上,只能发出弱气的哼唧。
陈听一有动静,坐在下面看书的裴以尧就站了起来。他人高,可以清楚地看到床上的动静,伸手摸摸陈听的脸颊,问:“不舒服吗?”
“换你来试试……”咸鱼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仔细一想,他提前三天赶高铁回来,晚上还主动把自己送上床,这不是千里送是什么?
想想就觉得屁股疼。
这时,他闻到了宿舍里一股若有似无的食物香味,肚子立刻唱起了空城计。
裴以尧道:“你躺着,我给你盛过来。”
可陈听还没刷牙呢,而且他也没有真的弱到卧床不起的地步,于是挣扎着要下床。裴以尧拗不过他,只得张开双手在爬梯旁护着,还未等他脚落地,便把人抱起来,直接送到浴室。
食堂还没开张,午饭是裴以尧去外面买回来的皮蛋瘦肉粥和几样清淡小菜,还有陈听念了好久的奶茶。
陈听美滋滋地填饱了肚子,又捧着奶茶小口小口地喝,一时都忘了谴责裴以尧昨晚的禽、兽行径。
正人君子会在枕头旁放那些东西吗?一看就是有预谋的。
裴以尧见他开心,便在他面前蹲下,抬起他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不甚熟练地给他穿袜子。
陈听怔住,回过神来立刻不好意思地想把脚抽回去:“我自己穿。”
谁料裴以尧抓得紧,骨节分明的大手抓着陈听白皙的脚踝,不容置疑地又放回自己膝盖上,将袜子一点点套上去。
袜子是灰色羊毛的,厚厚两只,毛茸茸。
陈听的脚跟他的手一样,不如其他男生那么大,脚背较厚,指甲圆润饱满,看起来就有点肉。再被厚袜子一套,就更肉了。
裴以尧揉一揉,又捏一捏,神情专注,道貌岸然。
陈听想飞起一脚糊他脸上,可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战力值,被对方直接空手夺胖脚的几率似乎更大一些,于是继续心安理得的自暴自弃。
他是一个大度的人,允许男朋友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举动。
恰在这时,陈听放松下来,就打了个满含奶茶味的饱嗝。他揉着肚子,心里有一丝小小的忧伤——再这样下去,大度就要变成大肚了。
今年过年长的一斤肉,似乎都长在了脸上和腰上,六块腹肌离他越来越遥远了。
于是这么小小的忧伤着的陈听,对着满阳台散落的阳光,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所谓的——明媚的忧伤。
裴以尧可读不懂,但他必须得哄,思忖片刻,道:“我帮你打游戏?”
“好啊。”陈听又来了精神。
接下去的两天,陈听就这么窝在了裴以尧的宿舍,连大门都没迈出过一步。白天打打游戏、狐假虎威,晚上再干点羞羞的事情,颓废又开心。
第三天的下午,学生们陆续回校,陈听便趁着大部队还没回来前,收拾收拾回了自己宿舍。半道上正好碰见杨树林,还帮他拎了个箱子。
“我今年真是,尽被亲戚家熊孩子折腾了,幸好综英低空飘过,否则我一准去上吊!”杨树林夸张地描绘着他的过年生活,怎一个惨字了得。
惨归惨,杨树林依旧是乐观开朗的杨树林,等柏裕和江海也到了,就喊着要出去搓一顿。其他人当然没有异议,并且非常一致地选了校外的川菜馆,趁兴而去,尽兴而归。
新学期,就在四人的欢笑打闹中揭开了帷幕。
新的一年,看似与去年也没什么不一样。陈听和杨树林这些英专狗依旧为考证而奔忙,只要你想考,证总是考不完的。
陈听偶尔会去任遥的乐队打鼓,像是个闲散的编外人员。只是这支取名为“逃离地球”的乐队的画风越来越污,他们开的不是车,是驶向火星的飞船,常常在陈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飞船就开到外太空了。
托他们的福,陈听觉得自己越来越不纯洁了。
杨树林依旧专注于自己的记者事业,今年他们记者团的团长苟艺就要毕业了,如果他再不努力,出头无望。
但迄今为止,他被采用的稿子仍然屈指可数。
狗哥给他下了一个硬性指标——搞定高铎的采访,顺利实施美男计划,就让他做下一任团长。
杨树林没有办法,求到了陈听头上,想让陈听帮他做个说客。他难得用这种事打扰陈听,陈听便答应了。
但高铎比起上个学期来更加神出鬼没,开学至今半月有余,连个人影子都没看见。
“你说学长不会又去什么深山老林或者无人区了吧?”陈听一边心不在焉地擦着柜台,一边跟站在外头的裴以尧说话。
“现在没那么多遗迹等待发掘。”裴以尧道。
“说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吓了我一跳呢……”陈听回忆起高铎的那个野人造型,噗嗤一笑。余光瞥见裴以尧冷冰冰的脸,连忙机智改口:“咳,我上个学期的工资拿到手了,等有空的时候我们出去玩儿好不好?”
裴以尧立刻阴转多云:“好。”
陈听想了想,稍作犹豫,打探道:“要不我们去迪士尼吧?”
陈听其实很喜欢去这种游乐场,逛一整天都不会觉得腻。但裴以尧看着不太像喜欢那种地方的,更何况那还是著名的迪士尼。
裴以尧想得却很简单,他确实不喜欢去那种地方,但陈听如果陈听喜欢,那陪着他去的一定只能是自己。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这时有客人过来,裴以尧便拿着咖啡让到一边,等陈听下班了再跟他一起走。
谁知九点半时,陈听正准备下班,杨树林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打听高铎在不在。
陈听摇头:“学长这学期都没来过啊,看你那么急,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出大事了!”杨树林神色惊慌不似作伪,连忙把手机给陈听看,只见论坛上一个飘红的贴子上标了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本部研二考古系美人学长为情所困,自杀了!!!》
陈听一时僵住,心中的惊愕促使他立刻点开贴子看,越看越心惊。因为里头说得有头有尾的,从高铎还在念本科时的情史讲起,一路讲到现在他前男友结婚,他承受不住打击烧炭自杀。
没错,前男友。
陈听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是前男友不是前女友。
可高铎那样的人,陈听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会做烧炭自杀这样的事。不,这一定是假的,帖子里说自杀事件是晚上七点半,短短两个小时,外人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细节?
罗列证据、编辑帖子都需要差不多一个小时吧!
火眼金睛小听听很快就察觉到了真相,随即安抚杨树林道:“你先别慌,这多半有假,你不是有学长的微信么?问过了吗?”
杨树林点头:“问了,但是没回音啊!”
陈听道:“没回音也不代表就出事了,我们先想办法联系上他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