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以为我是学渣(149)
顾放为顿了顿,“——你三年前竞赛金牌被取消,是怎么回事?”
声音微微凝涩,呼吸微微停滞。
鹿行吟沉默了一会儿。
“为什么不说话了?”顾放为问道,声音里的紧张和急切已经很明显了,“你作弊了吗?”
“我没有。”鹿行吟轻轻说。
“那后来是为什么——”
“因为当时奶奶要去市里做手术,没有手术费,有人找到我,只要我愿意让出一个名额,不申诉,等新高一开学之后,我就有,”鹿行吟的声音沙哑得更厉害了,“五万块钱。”
“……”
电话那一头陷入了沉默。
“五万?”他听见顾放为在另一边笑了笑,声音已经有些冷,那是他生气的前兆,“五万块钱,买一个竞赛作弊?”
“哥哥。”鹿行吟低声说,“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我当时真的很需要那笔钱。”
外边大雨滂沱。
他听见顾放为也在另一头深吸了一口气。
“去申诉,现在去。”顾放为的声音笃定而不容置疑,“值得吗小计算器?为五万块,失去一个保送名额,现在又要失去省队名额,值得吗?你让我很失望。”
“如果缺钱,有的是办法挣钱,打工兼职,我之前也跟你说过,你的才能不是用在这些事上的,你想走捷径,但世界是公平的,永远有人在为此付出代价。”顾放为的声音有点冷,“你可能不知道代价,但是我,两年前就知道了,代价是人命。”
“失望”两个字如同最锐利的针,刺穿了心脏,让人浑身一痛。
鹿行吟低声说:“哥哥,对不起。”
“去申诉,我在青墨等你。”顾放为的语气硬邦邦的,“我等你来,还有下个月的金秋营报名。我们两个要好好地谈一下了,你觉得呢?”
鹿行吟抬起手擦了擦眼睛:“对不起。我现在没法回来。我拿了那笔钱,不申诉,就这样吧。”
“霍思风——”顾放为显然被他气到了,在电话另一头大叫起来,“这就是你的态度?”
鹿行吟只是重复:“我现在没法回来,就这样吧,我不是霍思风,我的名字叫鹿行吟。”
是奶奶请隔壁教书先生起的名字,那个生长在小城市中的普通少年。
钱能衡量多少事?
如果他有钱,如果他运气好一点,如果他有那么一点清高骨气,是否如今的一切,都能拥有什么改变?
如果这样努力、卑微地生活过,依然无法存留现在的一切,那么他从小到大又是为什么忍耐这一切?
冬桐市的街道办门口,外边挂着白花,大人一个接一个层层叠叠,围得水泄不通,见到鹿行吟来了之后,都轻轻叹气。
雨中,居委会阿姨为他递上一枚黑纱:“这里只有你能为老人家戴孝了。先这样戴着,啊,进去看过你奶奶,之后的事情,我们都会帮着你。”
第101章
“行吟, 我先跟你说,你好好听着,这些事我们都帮你操持。”居委会大娘扶着他肩膀,“是意外, 谁都想不到, 老人岁数也大了, 走之前没吃什么苦, 你去见见她最后一面吧。”
灵堂就设在街道办,空置几个商铺挂上了白布,外边路上挂着几个花圈,白色,像羽毛或雪, 在布满烟尘空气中轻轻摇动。
“老人家穷是穷,但是大家都很敬重她,她做衣服,缝鞋底, 冬桐市这么多三四十岁人,哪个没穿过你奶奶缝鞋垫?”大娘说,“这些都是别人送来。鹿奶奶只有你一个亲孙子, 守孝, 扶灵,都要你办,正好你也国庆放假, 不耽误你上学——你家人没来吗?”
大娘注意到这个情况,问他。
鹿行吟没有回答。
他浑身都像是灌了铅, 感觉不到温度, 感觉不到声音, 世界仿佛在这一刹那凝固。
他视线跟着灵堂往里看,看见了漆黑、打开棺木,夏日,里边开着极低冷气存放着,鹿奶奶躺在那里,面容和平常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同,只是有些灰败。
只是不能说话,不能动,不能用那一双教会他为人处世,教会他成长眼睛,安和地再看向他,如同看穿一切。
那种虚幻感再次向鹿行吟袭来,他定在了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一刹那,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情绪波动,如同看见只是一尊石雕、一张相片,以前什么都没有变,他记得鹿奶奶上次接电话时声调,记得从冬桐市发来厚厚邮包——为什么他们却说,鹿奶奶已经故去了?
而他仅仅是错过了二十分钟电话。
鹿行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居委会大娘又叹了口气,推着他往外边走:“去磕个头,烧点纸钱吧,你奶奶也没说什么,没留什么东西,后边等事情办好了,你回屋里收拾收拾,该烧烧了。那个小房子小院子也不值钱,你看看到时候是租出去还是就那样放着。”
鹿行吟甚至忘了问为什么,他像个木头一样,被拉到灵位前跪下,扣头,换上厚厚白孝,在夏日里闷出一层薄汗。外边乐班吹吹打打,唢呐声很刺耳,大人们有事要做,也见惯了老人生死来去,做百事宴席厨子们在灵堂外扎了帐篷烹煮饭菜,抽着烟聊天。
小地方还存留着这些旧日习惯,老人去世行土葬,白事宴请三天宾客,停尸三天后下葬。
“没吃什么苦,就是之前老病发了,老人家身体不协调,下楼时摔了一跤,当时就不行了,发现时候就跟睡着了一样。”
“老人家是这样,你别说,上了年纪人,对这些都是有预感,前几天鹿奶奶过来问保险事情,说万一自己哪天死了,要核实一下受益人是不是小行吟,没想到这没过几天就……”
“谁说不是呢,隔壁街老李家叔叔,死前那几天就一直在说,今年自己是要死了,要看好阴宅,家产怎么分,儿女都说老人家没事不提这些事,晦气,但是还真就……”
没有人哭,鹿奶奶算高寿,是喜丧,整个灵堂大人都各有各事做,唯独鹿行吟一人失魂落魄,如同全部灵魂都被抽离。
他一滴眼泪都没掉。
“小行吟,你休息一下吧,守夜也是要睡一睡,我们轮换着守就是。”
手机在旁边振动,居委会大娘看了一眼,联系人页面显示“妈妈”。
她想起了那个消失在平常中豪门惊天传闻,有一点敬畏地给他将手机拿过来:“行吟,你电话响了,你过来事,家里人知道吗?”
“没关系。”鹿行吟声音沙哑。
他没有接。
电话一轮一轮响起来,他都没有接,只是用尽最后力气给陈冲发了个短信:“老师对不起,省队我不去了。”
又给谢甜打了电话,提前请了事假,国庆不一定能成功回去。
他翻到短信页面,点进顾放为短信页面,指尖停留了一会儿。
——我对你很失望。
——五万块,不值得。
他放下了手机。
*
“他不接电话。”
S市,顾放为检查着所有要填资料,对叶宴说,“阿姨,申诉可以家长代为申诉,但是金秋营报名必须他本人提交资料,没剩几天了,我再打给他试试看。省代表队是他一直努力目标,不能就这么放弃,他才华配得上更好前途。”
叶宴看着他,叹了口气:“让他……冷静几天吧?你这个当哥哥,也费心了。”
“不是。”顾放为低声说,“我太……太生气了,情绪没控制住,没听清他说什么,好像他奶奶那边出了什么事。他给奶奶买了个报警手表,上次其实就报警过一次,是高血压发作,这次应该也没问题。总而言之,他事能申诉最好。”
叶宴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小顾,这些事,你不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为思风做些什么。”
“阿姨。”顾放为站起来,凝视着她眼睛,“霍思风很努力,很爱学习,他为这个竞赛没日没夜准备了一年时间,每天五个小时都睡不满,他自己身体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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