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7)
舒愿觉得自己今天做的一切决定都是错的。
不该回学校找卷子。
不该拒绝母亲的建议。
不该坐上黎诩的街车。
车不多的公路上,黎诩把街车开得飞快,舒愿坐在后面摇摇晃晃,抓着黎诩的衣摆缠得紧紧的。
“不想掉下去就抱紧我。”呼啸的风把黎诩的话带到舒愿耳边,他几番犹豫,在黎诩又一次突然换道时,慌张地张开手臂环住了对方的腰。
第6章 “你想让我求你吗?”
街车驶进悦歌山庄,七拐八弯后在一幢欧式别墅的车库里停下。
舒愿先下车,摘下头盔后拘束地立在一边。
悦歌山庄是琩槿市名列前茅的城市别墅区,他只在电视广告里看过,没想到自己今天会亲身走进这里。黎诩家有没有背景他不清楚,但住得起悦歌山庄,必定是富裕十足的家庭。
“愣着干嘛?”黎诩拿走舒愿抱着的头盔扣到车上,“进去吧。”
他摸出钥匙开了设在车库的偏门,进屋后回头,舒愿还站在那儿没挪过半步。他以为对方怕见着陌生人,于是安慰道:“家里只有佣人在。”
舒愿摇头,只想拿了卷子就走人,何况他也没和黎诩熟络到要登门造访的地步。
黎诩看了舒愿半晌,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要把他扯进屋,结果舒愿忽然发了疯似的费力挣扎,用另一只手攀着门框不肯进去:“别打我……”
他是带着哭腔说出这句话的。
黎诩松了力道,舒愿泛红的眼眶让他诧异。他有感觉舒愿是怕他的,但没想到会怕到这个程度。
家里负责打扫卫生的吴阿姨闻声过来,低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黎诩摆摆手:“没事,他是我同学。”
再次拉舒愿的手时,对方比刚刚顺从了许多,低着头走了进来,只是当黎诩的胳膊搭上他肩膀时他还瑟缩了一下,嘴里嗫嚅了一句“别打我”。
“麻烦喊田婶做几道甜点送到我房间吧。”黎诩侧头对吴阿姨说。
他把舒愿带到了自己的卧室,按着他坐到床尾凳上,捏了捏他的肩膀:“我没想打你。”
黎诩寻思自己也没在舒愿面前打过架,怎么就给对方留下了这么个不堪的印象呢。
“要喝水么?饮料也有。”他说着就要走开,舒愿在后面拉住他的衣服:“卷子。”
舒愿正处于一个临近崩溃的边缘。在陌生的环境和黎诩独处令他压抑,他感觉自己被掌控,偏偏自己还无计可施。
“还我卷子。”舒愿重复道,脸上强装镇定,手心却冒了冷汗。
黎诩冷了脸,抓过写字台上的背包,从里面拿出舒愿的物理卷子扔到对方大腿上。
卷子他放进去就没拿出来过,除了多出几道不明显的折痕,此外没有故意的破坏痕迹。
舒愿展开看了一眼,又折了回去放进书包。他什么都没说,甚至看都没看黎诩,站起来就要离开。
碰到门把手时,黎诩在后面冷不丁说了一句:“你当悦歌山庄的安保措施是摆设呢,随随便便就放面生的人出去?”
舒愿的手放了下来。
如果再听不出黎诩的言语里夹带威胁的意味,他就真的傻到家了。
他返回来,问:“你想让我求你吗?”
黎诩一愣:“不是。”
眼看舒愿抬脚又要走,他扯了个借口:“给我讲讲题吧。”顿了顿,又补充,“就后面那几个大题,讲完我送你回去。”
舒愿想了好久,似乎在计算黎诩这句话的可信度。正当黎诩以为舒愿又要冒出古古怪怪的话时,舒愿卸下了书包,妥协了:“嗯。”
从上初中开始,黎诩就潜意识把读书这件事搁在了最不看重的位置,或许是把心思花在了别的地方,又或许是跟家里作对惯了,学校的课他都是能不听就不听,能逃就逃,教过他的老师都默契地在催交作业的名单上无视他的名字。
现在他为了能使舒愿留下而主动让对方给他讲物理题,要是被那帮哥们儿知道,准得拿他那万年吊车尾的成绩来哄笑一番。
黎诩枕到了自己的胳膊上,舒愿笔尖一顿,问他:“不明白吗?”
舒愿为黎诩讲题没有什么技巧,毕竟不是老师,也没讲题的经验,他就按着自己的思路,先把题目要用到的公式在草稿纸上列出来,再画图讲解,最后结合图和公式以及所知条件步步推导。
两人伏在写字台上,舒愿讲得很细致,黎诩发觉这是舒愿最多话的时候,导致他只顾得上听舒愿清清冷冷的声线而忽略了讲话的内容。
舒愿问这句话时微微抬眸,刚好和黎诩炙热的目光相撞。后者挑了挑眉,不太情愿地回答:“明白。”
若不是注意到舒愿在讲题的过程中不断瞄电子钟上的时间,黎诩压根不想那么快放人走。
接近十一点时还剩最后一题没讲,舒愿看着外面又开始阴沉的天满脸焦急,有佣人敲门送了几道甜点进来,黎诩终于宽宏大量道:“吃完就回去吧。”
这相当于解了禁足令,舒愿如释重负,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很多:“吃不完,只吃那个可以吗?”他拿调羹指指离得最远的芒果西米露。
黎诩当即把芒果西米露弄到了他面前:“吃吧。”他喜欢舒愿向他抛来问句,有意或无意,谨慎或直接,能让他确认舒愿不是没有和他对话的欲望。
舒愿赶在十一点半点前回了家,街车停在小区外面,舒愿没让黎诩把他送进去。
佳玺名邸,黎诩迅速记下了小区的名字,他骑着车在附近路段绕了一圈,大致记下了从舒愿家到学校的必经路线,然后才加快速度驶回了悦歌山庄。
早上出门做美容的姚以蕾这时候在家,正系着个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到周六中午就窝在厨房里让田婶指导着忙活做菜,黎诩知道这代表什么——姚以蕾的亲儿子黎诀要回来了。
黎诩眼底神色沉了沉,把门摔得震天响。
姚以蕾探出头,看见进来的是他,忙把手套摘下,拢了拢垂在胸前的长发走过来:“小诩先去洗手吧,等小诀回来就能吃饭了。”
装模作样的狐狸精。
黎诩在心里骂了一句。
天边又裂了口子,雨水倾泻而下,砸在院子的池塘里绽开片片涟漪。落地窗外天色暗沉,一如黎诩这会儿糟糕的心情。
他冷冽的目光自姚以蕾那张看不出实际年龄的脸上滑过,而后转身上了楼。
他换了个大点的包,塞了两套衣服,扔进常用的必需品,再给自己换了套骑行雨衣。外面阳台还有位主子,黎诩把猫别墅里三个月大的狮子猫抱出来放进宠物包,下楼后连招呼都没打便从偏门走了出去。姚以蕾叫着他的名字追了出来:“外面下着雨呢,去哪啊?”
黎诩跨上车,动作利落地发动了街车。
“你爸爸明天就回琩槿市了,今年中秋可以一起过……”她刚要伸手拽住黎诩,黎诩就挥开她的手冲进雨帘中。
驶出山庄时和一辆宝石蓝的尊贵型慕尚擦身而过,黎诩闷笑一声,护镜下的双眼藏着讽刺。
中秋?
团圆的节日,没了白霜,黎文徴这些年真的过得安心吗?
“你刚从河里爬上来?”宋阅年开了门,打着呵欠收拾掉桌上的碗碟筷子,“别把我屋子弄脏啊。”
“这两天又得投靠你了,”黎诩全身湿淋淋的,搁下两个包在地毯上,踩掉鞋子后光着脚进浴室:“哥,先帮我喂喂饼干。”
“成。”宋阅年把猫咪从宠物包里放出来,挠了挠它的下巴,翻出猫粮给它吃。
饼干是谈轩临送给黎诩的,毛色纯白,蓝绿色异瞳,粘人得很。黎诩冲完澡出来时,饼干正窝在宋阅年腿上让对方揉肚子,小爪子时不时挥动一下。
“还没吃饭吧?”宋阅年没等黎诩回答,抬手往厨房一指,“刚给你煮了面,在锅里热着,别嫌弃。”
“谢了啊,改天请你吃饭。”黎诩饿得慌,把锅里的面转到大碗里端出来,瞥见宋阅年呵欠连连,他捧着碗坐到对方旁边,“昨晚又熬夜写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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