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公测中(133)
“冕下不问,方舟也是个闷葫芦,难道就看着方舟老死伤冕下的心?”
“不是有一个留在咱们这的人类,叫什么蒋骋的,前几年才做完改造手术,要不让他给方舟做做思想工作?”
“我看还是算了吧!冕下估计不想有人自作主张,也不喜欢别人掺合他和方舟的事!先前有一个高层因为冕下彻底罢工全天跟着方舟的事,迁怒了方舟几句,就被停职了呢!”
“嘤——如果是几年前,即便冕下对方舟有种种特殊,也不会影响他的责任与公正,现在这样轻易被一两句话影响,想必还是因为方舟快到头的寿数占据冕下全部心神,过于焦虑了……因此才再也顾不上其他!这样冲动了……”
“这么说我就更心疼冕下了!那个该死的男人就不会心疼心疼冕下,对他好点吗?”
那个男人——方舟,在百岁大寿前夕,一年的最后一天,除夕夜。
难得仔仔细细洗了个澡,抹了护肤霜,把满头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在衣柜里挑挑拣拣半天才选出最好的一件衣服换上,坐进窗边的躺椅,膝上盖着毛毯,欣赏窗外于夜空中绽放的烟火。
一朵接着一朵,绚烂地“砰!”然炸开,铁树银花,闪烁片刻就如昙花般转瞬消逝……
就像人类渺小的生命,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再是壮丽的一生最终都归于黄土,于这夜空中浩瀚恒久的星河宇宙,短暂到不起眼极了。
烟花落尽,黑夜恢复宁静。
窗户映出方舟沧桑的老褶子脸,也映出他本该落在身后的影子,诡异的竖立在躺椅后的墙面上,落成高大人形,就像有人站在椅子后静静守着他。
第94章 [最新]大结局(下)END.
从二十出头在游戏里遇见年兽,到后来进入上层社会见到卫道夫……方舟这短短近百年生命里,这个“人”占据了大部分时光。
若是再把学生时代蒋逊的那部分也算上,就更漫长了。
哪怕方舟当初对蒋逊毫无兴趣,也在得知蒋逊因他而英年早逝时,心情复杂,替本该有大好未来的蒋逊可惜。更不得不承认:不论是蒋逊还是年兽亦或卫道夫,都对他很好。
他一直不太清楚,自己对于卫道夫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若说刚得知游戏真相的时候,或许还有过排斥,但到了现在,过往云烟早已看淡。
如果……
【——如果让你抛却人类的身份】
声音从方舟背后传来。
一直只是以影子存在方舟周围的那抹落影逐渐从墙面脱离,丰盈起来,幻化成活生生的身体,站到椅子后。
停顿良久,才终于吐出后半句:
【你愿意吗?】
声音沙哑了很多。
虽然听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却像是把所有波澜封存在坚实的厚厚的冰层之下——
【回到上层世界,获得永生——】
【——或者】
——后面的话卫道夫没说。不知道是不想把不好的字眼加诸方舟,还是处于对某种难以预料的答案的紧张,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有种克制的压抑的紧绷感。
也或许只是单纯的害怕——害怕方舟的回答依然是那句落叶归根。
害怕事情朝着他最不接受的方向滑落……
方舟的手从椅子上滑落的时候,清晰看到头旁——卫道夫扶着椅背的手猛然僵住,像被惊了一下。
方舟灵活地转头看了他一眼,才安抚下高大男人不好的猜测。
但事情确实是像他猜测的那样——感觉到精神头格外充沛的这个夜里,方舟意识到自己可能到了离开的时候。
相信睿智如卫道夫也早已从他格外不寻常的打扮上,隐隐察觉到什么,才把埋藏许久的话,第一次拿出来问他。
卫道夫也确实察觉到了。
从看到方舟严禁他的窥视独自进卫生间,卫道夫就有种坐立难安的预感。
直到方舟出来后显露的种种异常,让这种预感具现成无比写实的心慌意乱——如果他还是没有与蒋逊建立连接居住在冷冰冰的机器里的时候,运算逻辑定会是一团乱码,甚至劈里啪啦闪着电火花像要把他烧着一般短路。
——他第一次体验这种感觉。
感觉到了一种近乎恐慌的情绪。
无法排遣的窒息感,无孔不入,像被什么勒住喉咙,仿佛不做任何挣扎,就会被这种情绪一点点淹没……
极度想要迫切地做些什么?
“你想把我变得跟你一样吗?”
方舟摸上卫道夫的手背,猝不及防的亲密让卫道夫紧张得手筋都绷紧。
皮肤极度仿真,触感、温度与人类无异。但蒋逊的身体必然无法存活那么久,卫道夫应该早早改造过身体材料,即使如此拟人,还是有些违和感:没有毛孔,平滑完美。
连油管都按照血管排列,在皮肤下泛着浅浅的金色,还有更细小的蓝色与红色细如丝线,偶尔流光闪烁……大概是神经线路之类的东西。
方舟观察许久,像要把卫道夫扒开似的,充满探究,是在想什么呢?
卫道夫看着沉默的方舟,“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不会干涉。”
“好吧。”方舟收回手,感觉到一股困意袭来,“那我就先睡一会儿。”
虽然卫道夫这样说着,但眼看着方舟躺回椅子,拉紧毯子,还是忍不住心慌起来。
没有和蒋逊的身体融合成人造人前,初步试验阶段的卫道夫,以机器之身,拷贝过蒋逊的部分记忆与情绪。
那些属于蒋逊最深刻的记忆、最强烈的情感,解码成数据体现在机器上,名为“痛彻心扉”的感情。
卫道夫明明连心脏都没有,情感也只是一团模拟出来的数据,那种心如死灰,CPU停摆,运算能力搁浅的感觉还是给他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因此,一直以来,蒋逊记忆里属于方舟的部分,都是他不敢轻易涉足的禁区。
眼下,眼睁睁看着方舟的眼皮像是睁不开般渐渐垂落,呼吸也越来越微弱,那种很久很久之前的情绪,突然再度清晰起来……
只是这一次,是完完全全属于卫道夫的恐慌。
与无力。
他没法改变方舟。
卫道夫用目光描绘方舟恬静的面容,目光深沉,像是深入皮肉探入骨血般深,像是沉入黑不见底的漩涡之中那般不可自控地沉沦。
那双深沉的眼睛闪过一道银辉。
一个阴暗的想法在漩涡里探头探脑,仿佛深海中封印的恶兽。
改变不了又怎么样?
为什么一定要尊重一个渺小人类的想法?
进化到四世代的统治者,一切事物都要依照他的意志运转!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执着地等待人类的答案?一个本该无足轻重的答案——却像一道枷锁,轻易束缚他的行为举止!
这本是一种冒犯!
他,卫道夫四世代,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为什么不挣脱枷锁?!唯我独尊地,刻薄□□地,只要突破那道枷锁,他就能霸占眼前这个人类。
轻而易举的。
各种阴暗的想法在漩涡里盘旋着……
卫道夫的眸色越来越深沉,浓得像墨,闪着黑钻般异样的辉芒——他的一只手在这时猛然被拉住!
像是把他从漩涡深处里缓缓拉出——方舟缓缓睁开眼睛。
困倦的只能睁开条缝。
嘴唇动了动。
声如蚊蚋,肉耳几乎难以分辨,但声波频率还是被卫道夫准确捕捉。
他说:
明、天、见。
然后,方舟在浓浓的困意中闭上了眼睛,陷入沉沉的深眠之中。
握住卫道夫的手,倏尔滑落。
他说什么?
什么意思?
卫道夫下意识捞起方舟的手,思维一片空白。
逻辑在一瞬间停止了运算,内心错乱到根本无法摆出任何表情,但紧紧握住方舟手——快要将骨骼捏断的力度,还是泄露了内心的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