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是个厨(上)(71)
庄凡见他们把蛋饼吃光了,拿着盘子走了,任他们玩儿。
小院子里,满是小孩子的欢声笑语。
只有一墙之隔的另一个小院子里,女王在那儿呆呆的坐着,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满心都是一句话,“这里可有我的儿!?我的太子!?”
女王心腹见她面色潮红,浑身直抖,忙安抚道:“陛下,陛下,静心!”
女王豁然起身,哆嗦着声音道:“我静不下来!我等不得!”说着就要往外走!
那心腹连忙把她拉住,好说歹说劝到了屋里,道:“陛下,此时天色还早,人多眼杂,说不准就走露了风声,我们莫不如等一等,待到宵禁了,再去敲门!到时候夜深人静,陛下有多少话说不得?”
女王手心中全是汗,勉强静下心来,道:“你说的在理,那我就再等一等,去弄杯茶来我喝!”
那心腹连忙答应一声,下去煮茶。
屋中安静下来,女王竖起耳朵,凝神细听隔壁院子的小儿嬉闹之声,细细的数着,分辨着,只觉好有十来个孩子?
期间少年声音是有一个的,也听到一个男子温润的声音回应幼童喊“师父”,但是那驿丞所说的两个“二三十岁”的男子声音,却一直未曾出现,不由得心中也狐疑了起来,忍不住各种猜测涌上心头。
那头庄凡还不知道自己被偷听了,做了点儿东西给孩子们垫了肚子,他自己也去好好的洗漱了一下,出来换上干净僧袍,又去煮了过水面,炸了酱,庄凡把剩下一点儿黄豆也炒了,撒在面上,七人围坐在院中,唏哩呼噜吃了个饱,十分爽快。
太阳下山之后,外面暑气不那么重了,屋子里倒还是很闷热,庄凡便把席子铺在庭院的木床上,几个孩子唧唧抓抓地躺在上面纳凉,庄凡拿了蒲扇给他们扇风,夏日夜色温柔,有几只萤火虫飞来飞去,庄凡突然想起萤囊映雪的故事,就给他们讲了。
红叶这个学渣,对刻苦啊,读书啊,认字啊这些字眼儿十分敏感,一听到就能自动忽略,倒是对萤囊这个东西十分好奇,哀求道:“师叔,给我也缝个袋子吧,我也想要个萤火虫挂在帐篷里!”要不是他自己一拿针就猛戳手指,他真的就自己干了!
庄凡严词拒绝道:“你要那个干嘛?咱家又不是没蜡烛!不给!”
红叶哼唧唧地道:“你讲了勾人,你还不给做!坏人!”
气得庄凡一戳他额角,道:“我记得有些人今晚有十个生字听写来的?”
红叶立时瘫在凉席上装死,鼾声四起,嘴里嘟囔道:“我困了我困了,我睡着了!”
把庄凡逗得哭笑不得!
旁边悟忘还趴在大师兄肩头,银色的小龙偷偷凑过来道:“师兄,我也想要个萤囊!”
三头身小猴子腆着小肚皮望天躺着,奶声奶气地道:“好说,看师兄的!”
猴子揪下一根汗毛,变作一张轻薄透明的纱网,兜头一抛,便把院子里的萤火虫抓个干净,纱网自动锁边儿,慢悠悠地飞了过来。
好有人头那么大一个萤囊!
庄凡满头满脸都是黑线,这是萤囊?绿油油的,这简直就是个骷髅头!
叫人见着,还不吓死?
正说着,只听得院门被敲响。
庄凡挥挥手,叫小孩子们不要出声,自己走过去,也没开门,问道:“哪一位?”
有一女声在外道:“启禀圣僧,在下是我国陛下身边随侍,陛下听闻圣僧落脚此地,唯恐招待不周,特来给圣僧送些用品,请圣僧开门。”
庄凡回头瞅瞅,见猴子冲他点头,便放心地打开了院门,见果然是一队宫娥,手捧礼物,侍立门旁,连忙叫她们进来。
谁知人都进来了,最后一个把门哐啷一关,队伍中走出一位女子,当庭跪倒,哀求道:“小女子重金求子!求圣僧怜悯,赠我一儿!”
第85章 国祸
院子中顿时齐刷刷跪倒一片!
庄凡给吓了一跳, 想要去扶, 又想着男女有别, 再说这唱的哪一出?
跟他求子?
那不是观音的活计?
难不成这里也有“香港贵妇”?
庄凡弯腰合十道:“女施主, 不必如此, 起来说话,咱们有话好好说!”
那女王跪地不起,面色哀戚,抬脸哀求道:“我只求一子!圣僧若是不答应,嗝……”
白眼一翻, 身子一歪, 晕过去了!
那些宫娥慌忙来扶, 结果有几个抬头一看, 也哎呀一声儿, 浑身哆嗦, 瘫软在地。
庄凡见人晕了,吓了一跳,又见她们视线不对, 回头一瞅, 喝!
他脑后,飘着好几个萤囊,各个儿大小不一, 夜半时分,月色清凉,视野还算清晰, 这几个绿油油的玩意儿飘在院子里,跟鬼火似的,他冷不丁一瞅都吓一跳,更何况这些女孩子?
庄凡就觉着自己脑瓜顶儿有个小火苗,咻!就着了!
好气!
好想把这几个皮猴儿拎过来揍屁股!
压压火气,庄凡喊:“悟空?”自己这头把人吓晕了,得领着孩子给人家道个歉啊。
猴子委屈的小奶音传来:“师父,不是我,是大哥做的!我的早被他打碎了!”萤火虫都给抢跑了!
悟忘也附和道:“是呀是呀!”紧接着哎呦一声,估计是被弹脑瓜崩儿了。
庄凡额头青筋蹦了几下,喊道:“红叶,你也过来!”
红叶赶紧把红孩儿往怀里一抱,蹭呀蹭呀挪过来了,委委屈屈地道:“师叔,是红孩儿想玩儿!”他只是努力做个好师父而已!真的!
红孩儿白眼翻得高高的,不吭声,他这个徒弟,大概是师父专门用来背黑锅的。
庄凡揉揉额角,回过身来,刚想说话,却见那女施主身边的一个侍女,一蹦好高,奔着红叶就扑过去了,两手伸长,看样子是想去抓红孩儿!
悟空正走在红叶后面,这人一动,他鼻子嗅道了,眉毛倒竖,眼睛就立立起来了:“不好!有妖气!”
猴子也没去管他大哥师徒两个,一个跟头腾空而起,跳到庄凡身边,再纵身一跃,就把师父抱回了木床边上。
这时只听门口传来“哐当!”,“哎呀!”两声响,猴子回头一瞅,是他大哥红叶,伸出去一脚,又狠又准地把那扑过去的宫女踹飞了。
那宫女飞身出去,撞在关得紧紧的黑漆木门上,撞得不清,呻吟了两声,挣扎着起来,摇身一变,乃是个红头发红胡子的道士,从袖中摸出一把如意钩子,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打。
红叶怒了,喝道:“你是哪个!作甚抢我徒弟!?”
那道士全力猛攻,也不答话,只看着不伤了红孩儿。
红叶抱着徒弟,只一只手与他支应,一分力都没用上,如此过了几个回合,见那道士气虚,便晓得这人也没甚本事,一个卷袖,将之惯倒在地,一脚踩住了,冷喝一声:“说!哪个派你来抢人的!抢我徒弟作甚?”
脚下用力,把那道士踩得直翻白眼儿。
红孩儿小声儿道:“师父,你踩死他啦!”红叶这才稍稍收回些力道来。
那道士喘匀了气,见自己败了,也不求饶,仍硬气地很,呸了一口骂道:“哪个是你的徒弟!红孩儿是我侄子!我乃是解阳山如意真仙,我哥哥牛魔王昨日有信到,言那唐三藏拐走了我侄儿红孩儿,要我抢了他家去!我寻机进宫,假扮宫娥劝了那女王来此,借着龙气遮掩进得你门,就是要带侄儿回家!你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做人狗屁师父!心太大,撑破天哩!若是识相,还不赶紧放了我叔侄!”
骂骂咧咧,说个不住。
此话一出,众人均是一呆,红叶抱着红孩儿,师徒两个面面相觑,红叶眼圈一红,把脑袋往徒弟小肚肚上一扑,嘤嘤哭到:“徒儿,师父舍不得你!你爹派你叔叔来接你,我也不能拦着,只盼着你回家了别忘了师父,长大以后,多来看看你老师父呜呜呜呜……”
一边哭一边脚下用暗劲儿,把那人又踩得喉头咯咯作响。
红孩儿翻个大白眼,心说你要真想让我跟人家走,你先把脚抬起来,把那道士放了,可能更有说服力一些,乃用小胖手,拍怕他师父后脑勺儿,道:“师父,放心吧,我不认识这人,不会跟他走的!”
红叶立刻把脸抬起来,大喜道:“当真不认识他?”果然脸上一滴泪也没有!
红孩儿道:“当真当真!我们快回去坐着吧,师父你抱得我好热!”回个屁家,人都说了,有了后娘有后爹,鬼才愿意回去!
红叶听了,心里开心,一脚把那如意真仙卷出墙外,摔得他噗通落地之后,一挺腰,“嗝叽”一声晕了过去,自己则抱着红孩儿,乐颠颠跑回来了。
庄凡还叫猴子拽着后腰带动不了呢,见那如意真仙就这么给踹出去了,扭头问猴子道:“原来龙气还有这作用,不过就这么放他走了?”
猴子站在木床上,也没师父高,抬头道:“等会儿叫护法小神带了他走就是了!”既然这杂毛老道不是为了他师父来的,那就放他一马!
庄凡点点头,道:“松开师父吧,我还得去看看那女王。”
去看看那被妖精鼓动,来他这儿求子的女儿国国王,是个什么路数。
那女王在妖精和红叶打斗的时候,就被别的宫娥给掐人中掐醒了,颤巍巍站起来,听说自己的心腹女官乃是那边那个臭道士所化,不由得又气又急,心道自己还自诩一向持中秉正,不肯轻疑大臣,想不到今日被那妖物蛊惑几句,竟然犯下大错。
此时见圣僧走了过来,不由得羞得满面通红,欠身施礼道:“今日是本王唐突了,被妖物所惑,没能守住本心,惊扰了圣僧!”
庄凡合十念了声佛号,道:“无碍的!”
那女王见庄凡淡淡,不由得急切道:“只是我今日来,确实是想向圣僧求子!往圣僧怜悯!”
庄凡叹口气,道:“陛下不如进来说话吧,守着门口,终究不像。”
这个院子没有影壁,女王随着庄凡往里走,一眼就看见,正在木床上嬉闹打滚的几个孩子了。
清瘦的红衣少年红叶正跟穿着青色道袍,梳着道士髻的悟忧掰手腕,悟忧小脸绷得紧紧地,面上十分用力,红叶倒是很悠闲,怀里还抱着徒弟。
三头身的红孩儿跟他师父穿得一模一样,脑袋上也顶着个一样的道士髻,肉嘟嘟的小胳膊搂着他师父的脖子,正坐在他师父怀里,满脸嫌弃。
八戒还是那只小肥猪的模样,站在悟忧这边,急的直哼哼,拽着师弟袖子给他加油,结果反倒帮了倒忙,一脚踩到悟忧大腿上了,把悟忧疼得一咧嘴,放开红叶,转身满床逮小猪要挠他痒痒。
悟忘此时变成了原来的三头身,穿着青色小僧衣,笑得前仰后合的,哈哈得嘴巴张得老大,都能看见小舌头,小光头在夜色下闪闪发亮。
猴子方才跟着师父走过来时,已经变回了大圣的外貌,威风凛凛的跟在庄凡身后,只是无人看他。
大家都在看床上的那几个孩子。
庄凡见女王眼睛都直了,眼珠子都快掉下去,贴在他几个徒弟身上了,只好站住脚,唤道:“陛下?”
再走可就是台阶了!
那女王如梦初醒,见到了廊下,马上要进屋了,忙道:“圣僧,如今夜色清凉,不如我们就在外面说吧!”
庄凡无奈应允,自有女王手下去屋子里搬了桌椅出来,又上了茶。
两人落座,庄凡见那女王痴痴地盯着他徒弟猛看,也不打搅,自己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没忍住呛了一下,又慢慢把茶盏放下了。
又是放了盐花椒黄油什么的煮出来的,一股子怪味儿。
等了一会,庄凡见女王看个没完,只好先开口到:“陛下,不知向前所说求子一事,所言为何……”
那女王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道:“圣僧何苦瞒我?”
庄凡心中叫苦,心说我瞒你啥了啊,乃道:“陛下,贫僧不过肉体凡胎,不在神位,不掌轮回,不责繁衍,如何能给人子嗣?陛下,若是真心求子,不如求求观音菩萨!”
那女王见他推拒,心一横,直言道:“圣僧,我向前听闻,你从那西番哈蜜国小城开始,身边便屡有男童前来投奔,你都将他们好好地安置了,不是叫好人家收养了,就是送去各位大能处坐了徒弟,像是观音菩萨,太白金星,黎山老母和二郎真君等处,都有你送去的孩子。我知道我只是凡间帝王,比不得那些神仙,能教孩子成仙得道,只是我真心求圣僧,有无见过那身带紫气的孩童,便舍了我吧?”
说罢起身盈盈下拜,眼中含泪道:“我知道圣僧心地正直,带出来的孩子也必是好的,长大成人之后,必能做一代明君,抚育我女儿国国民!望圣僧看在我一番为国为民的苦心的份上,成全了我吧!”
庄凡都叫女王报出来的一串儿人名儿给吓蒙了,心说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连忙去搀扶那女王,道:“折煞小僧了!”
那女王起身归座,忍不住拭泪。
庄凡看了,叹息一声道:“陛下,有道是谣言不可信啊,我于观音处,却是叫我大徒弟,送去两个弟子,”那女王听了,眼睛登时就是一亮,庄凡略觉眼瞎。
他一挥手,道:“陛下冷静,那两个弟子,都不是凡人,乃是妖精所化,只因凡间修行不易,又恐他们与凡人起恶,因此贫僧才不得不给他们找个去处。太白金星那里,乃是他老人家自己从我这里带走了一只虎精,也非凡人。至于陛下所说黎山老母和二郎真君,那真的是空穴来风,子虚乌有!陛下莫要被人误导才是!”
那女王怔怔地坐着,发了半天呆,一指红孩儿,道:“不是还有那个娃娃,刚才那妖物也说,他可是投奔圣僧而来的,却认了那少年做师父,那少年可是叫圣僧师叔的!”
庄凡慌忙道:“莫指莫指!陛下方才也听到了,那红孩儿也不是凡人,他父亲乃是大力牛魔王!且你看到了他师父几招就能把那妖物打翻在地,这陛下还不醒悟么?红孩儿的师父,虽然尊称我一声师叔,其实是他和我大徒儿有亲,他本身自开辟鸿蒙便已经降生,此时怕不是有万万岁了!”
那女王听了,惊得目瞪口呆,连忙缩回玉手,倒忐忑难安起来:“小女不识真人身份,鲁莽前来,惹了妖物扰了真人清净,圣僧,不知我是否该去赔罪?会不会过于打搅?”
庄凡摆摆手道:“无碍的,陛下就当无有此事罢了,他积年的老人家,不会放在心上的。”
打扑克作弊被抓住的积年老人家红叶,刚被大家齐齐而上按住了,吐吐沫贴了满脸纸条,却是顾不得介意了。
庄凡又道:“陛下,既然您想要个男孩儿继承皇位,为何单要等贫僧,我记得这周边也有不少别的小国,你大可去那里收养几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养到大,不也胜似亲生?”
那女王面色苍白,摇头叹息道:“圣僧有所不知,您说的这个法子,我祖上用过的,只是各个儿都没落下好结局,因此自有祖训传下来,我国是不许从外界收,养,孩,子的。否则即便不是他的亲人,哪怕只是他的国民找来了,最终的下场,都是那孩子长大成人之后,叛了我女儿国,给这宁静小国,引来连绵刀兵之祸。”
那女王长叹一声,道:“我国自鸿蒙始建,许多次,就因为这个,差点儿举国被灭!”
庄凡道:“若是别国的孤儿,自愿来此居住呢?”
女王惨然一笑,道:“从小培养出来的探子,也不是没有。”这在国史上,都明明白白写着的了。
这也是为何太师她们,一直阻止她引进男性国民的原因。
再者,只因这男子天生性野,来到这全是女子的国界,就免不了陡然而生的一股子蔑视和轻视,总想着将朝中上下打翻在地,自己一步登天,做那乐享齐人之福的帝王。
可是他们都想差了,女子怎会只因他是个男人,就能自轻自贱呢?
她自嘲的笑了一下,道:“许是女子在世,更为多艰些,我国留不住男子,但每年都有不少女子来投,她们在此定居,安心度日,便是后来家人来寻,也少有离去的!只是我当年初登王位,想着举国上下,一个男子也无,到底不能成事,便是借助子母河河水,不会断了传承,但是终归阴阳不谐,不是正道!”
她叹息道:“本来我一腔热血盼着圣僧到来,哪知竟是镜中花水中月,到头来一场空!”
也罢,又不是不能生,也不会断了传承,没有男人,几万年来,这女儿国还不是好好的?
经此一遭,她也醒悟了,没男人怎样,照样活!
庄凡听了女王失望之语,心有所感,劝道:“陛下何出此言,陛下庇护女子,独成一国,虽然是继承的家业,却也不失仁德之意啊,这倒是叫我想起件事来!”
乃把那女儿庙神主裴娘子和护法白骨娘娘的事讲了,最后道:“那女儿庙裴娘子,守护的是天下女儿魂魄,陛下和女儿国历代国王臣子,牺牲姻缘,不拘情爱,困于此地,守护的却是一方水土上所有活生生的人了!如此功德,怎可说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呢?陛下不可如此妄自菲薄啊!”
那女王眼中含泪,又起身盈盈拜道:“圣僧一席话,真如醍醐灌顶一般,叫人醒悟了!”
庄凡不想气氛如此伤感,乃笑着自嘲道:“贫僧做不成送子僧,却是辜负陛下对我的一番信任了!”
那女王笑了,道:“圣僧有所不知,您一路西行走来,这百姓传的都是圣僧美名,小女心中本也忐忑。今日一见,虽事有不谐,但圣僧却真是如传闻一般,正直心善,心中满怀悲悯!对我这女儿国,丝毫不见鄙视之态!处处着想,事事体贴,很是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