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拔旗英雄传(77)
“你是何人?也是鄙庄的客人么?”
那人正是昨夜投宿的神秘人。今日他仍然裹着一件灰白的披风,脸半遮着,头压得很低。
“不,不敢,我……在下只是路过此地,天色太晚,借宝地躲雨罢了……”
“尊驾何不通个姓名?若是某位上武当山观礼的前辈高人,谢某可不敢怠慢了。”
“在下……在下姓史,只是一名过路人而已。”
谢庄主见实在敲打不出什么,也只好点点头,转身对下人一一吩咐:“抓紧时间去报官罢。别忘了给武当派捎信。要请县上最好的仵作过来。对了,置办一副棺木,要紫檀或者柏木的……”
人群渐渐散去,只有几个或多或少有些关联的人还留在原处。傅剑寒望着树上的血字发愣。杨云凑近他,低声道:“今日之后,东方兄弟若想在江湖上走动,只怕是凶险得紧了。”
“哪怕我们帮他澄清了此事?我瞧这案子不像他做的——”
“即便替他洗清了杀人的嫌疑,单凭那武当弟子说出的‘东方曦’三个字,武林中仍会大不太平。”杨云叹息道。”杨某比你们虚长几岁,当年围剿东方曦一役,我从师父口中略听说过一二。只是刚刚结识东方老弟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他的姓氏与那些旧事的关联;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这才隐约想起……目下看来,武当派已经知道了东方兄的身份。若是传扬出去,树敌必多,单靠我等只怕也很难——”
傅剑寒苦笑道:“东方兄即便要复仇,也不至于这般大张旗鼓,将自己置于危境绝地。何况庄道长是武当三圣之一,却死得这般惨烈,若说是东方兄昨夜不惊动任何人便刺杀了他,只怕……呃……”
“你的意思是,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暗中偷袭,东方兄弟都不可能是武当派前辈高人的对手。”
“东方兄身手与傅某相当;武当派的太极剑似柔还刚,奥妙无穷,若对上卓掌门的太极剑,傅某也没有多少把握。”
“杀人何必要用剑呢。”怪医沈澜不知何时从屋里走了出来,静悄悄地站到二人身后。
“……你们都看不出来?那人是被毒死的。”
TBC
第十一章 十一、
“人活着的时候被利器刺中,和死了以后再被刺,伤口是截然不同的。” 怪医脸上带着一副“反正我知道你们也不懂总之信我”的表情。“那人血色发青,肌肉绷紧,这都是中毒的迹象。当然更主要的是,越靠近他的尸体,我这些宝贝就越兴奋。”说着她伸出手腕,一条细细的小青蛇正昂起脖颈,嘶嘶地吐着信子。
“姑娘是医、毒中的大行家,想必是不会看错的。”杨云道。“那么以杨某看来,情形大致有两种:其一,凶手对庄前辈恨之入骨,武功又不及,只好在毒杀了他之后再以刀剑泄愤;其二,则是凶手有意做出刀伤的假象,因为大多数人可看不出庄道长的死因,从而设法脱罪,嫁祸他人。”
傅剑寒一直沉默不语,直到庄中下人过来收敛了庄人骏的尸身,双目却陡然一亮。待其他人都走远后,才对杨云低声道:“老杨,你瞧见没有?”
“瞧见什么?”
“靴子。”
“靴子……你是说?”
“庄人骏的靴子虽然湿透了,但他的靴底下,几乎一点泥土都没沾到。”说着,他将双脚从地上的淤泥里拔了出来。“这种事,难道还不奇怪?”
怪医也恍然大悟:“难道说……他是在屋内被杀的?”
杨云挑眉笑道:“不错嘛,你跟东方兄弟厮混这两年,总算也有些长进。”
傅剑寒也笑道:“老杨你又取笑我。”说着面色渐沉,思索道:“若是庄道长压根不是死在此处,事情就大有蹊跷了。我们应当查一查他的屋子。不过武当弟子说不定在那里把守——”
“交给姑娘我。”怪医信心满满地道:“我这里有一种玉蛛蟾涎香,点燃之后,能让整个谢罗山庄的人都昏迷不醒。到时候我们想搜哪间屋子,就搜哪间——”
傅剑寒嘴角一抽,道:“大夫姑娘,我怎么觉得比起无瑕子老前辈来,你更像未明兄的亲师父。”
怪医老气横秋地将头发上的蝎子拿下来,在手心里轻轻把玩,“那小子的毒功本来就是姑娘手把手教的。虽然他性子不踏实,只学了点皮毛,但加上他那点小聪明和百毒不侵的体质,也足够在江湖里行走了。”
若是你俩联手,那就不是普通的行走,简直是横行霸道啊——傅剑寒如是想。
“这法子过激了些。”只有杨云还在一本正经地出主意,“何况,即便放得倒别人,方才那位毒龙教的教主,却是个难相与的;说不定,她也瞧出了庄前辈真正的死因。”
怪医嘻嘻一笑,“那位蓝教主连镇派的五毒珠都能拿出来给了人,想来是绝不至于和东方未明为难的。不如你们将她也拉拢过来商量一二。” 话是对杨云说的,眼睛却瞥着傅剑寒。
傅剑寒正在尴尬,只听沈澜话锋一转,道:“不过姑娘我却不想见她。你们要问什么,自己去找便是。”说罢转身便走,十分干脆。
剩下的二人面面相觑。杨云顿了一下道:“沈大夫的话倒提醒了杨某。其实毒龙教主会出现在此处,本身便很怪异。中原武林对毒龙教深为忌惮,毒龙教自身也十分封闭,教众极少在中原走动;武当派的掌门交接仪式,怎么可能特地去请毒龙教前来观礼?他们的一教之主,又怎么可能为了中原武林门派的内部之事千里迢迢从滇南赶到鄂北?”
傅剑寒思忖道:“说得极是。也就是说,这位教主住进谢罗山庄,一定有她自己的目的。”
“毒龙教的用毒之术,自然出神入化。更为难的是,杨某曾听过某些江湖小道消息,说毒龙教亦早已投靠了龙王——两派虽一南一北,但皆非汉人,因此许多理念更为接近,对中原武林又皆是敌视的态度……”
“老杨,你怀疑她?”
“传闻毕竟只是传闻。既然东方兄弟曾调停过毒龙教与百草门的争端,可见这位教主绝非不通情理之人。”杨云摸着下巴道。“仗着这份情面,不如我们当真去找她打探一番。”
傅剑寒捏着怀里的五毒珠,心情十分复杂。他突然很想把东方未明拉出来好好收拾一顿。
“我方才瞧见毒龙教主好像往那边去了。走了剑寒。”
杨云大步流星地往山庄的方向走去。傅剑寒只好快步跟上。二人回到后院,往客房走去的途中,傅剑寒忽然注意到庄内伙房和柴房的位置,一时兴起道:“老杨你稍等,我去去就来。” 说着轻身一纵,直接跳出去两丈远。
他总觉得昨夜来投宿的那名旅人大有蹊跷;于是毫不客气地一把拉开柴房的门,进去上下搜索。柴房内堆着成捆的柴禾和干草,看不出有人住过的迹象。然而傅剑寒却拔出佩剑,从柴堆旁边挑出什么东西——是两张脏兮兮的油布,上面积了寸把厚的湿泥。地上还散落着几根细细的绳子。
杨云不愿在原地干等,自然也跟到了柴房里面。“这布,好像是用来包裹什么的——”
傅剑寒只觉脑袋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靴子!”
“什么?!你是说……不错,倘若用油布把靴子包住再出门,靴子上自然就不会沾上泥泞了。难怪庄前辈的靴子如此干净……但他为何要这样做?又是谁把这些布藏在此处的呢??”
“倒不一定是庄前辈。比如真凶在庄内杀了人,之后用油布裹住靴子,将尸体遗弃在林中,最后再扔掉弄脏的油布便可。否则雨夜出门,回来的时候多少会在附近的石板路上留下些泥脚印。除非有人的轻功当真到了踏雪无痕的地步——”
“你怀疑昨夜宿在柴房的那人?”杨云沉吟道,“那家伙的确怪得紧。但今晨我们都见过他,那时他的靴子上已裹着一层厚泥。何况倘若我是他,杀了人赶紧逃走便是,反正这庄子里几乎无人知道他在此借宿;何必一大早出现在尸体旁边,惹人怀疑?”
傅剑寒道:“话虽如此,可此人藏头露尾,总归有些可疑。只有设法瞧见他生的什么模样,方能令人放心。”
“你说的倒也有理。看来除了毒龙教主,我们又多了一个不得不找麻烦的人。”杨云摊手道。他拍拍好友的肩,笑道:“剑寒,比起东方兄弟,我还是更喜欢跟你一起办事儿。你总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无论对错;不像东方小弟,心里头蹭亮,嘴上什么都不说,一直要憋到所有事情前因后果他都清楚无误了,方才一古脑地讲出来。不是说他不好,就是瞧着憋屈。”
傅剑寒点头笑道:“他是有这毛病。”
杨云叹气道:“算啦,没了通天神探,我们两个臭皮匠也只好凑合凑合,多打些商量了。现在怎么办,先去找住这儿的人?还是先找毒龙教主?”
正说到此处,傅剑寒蓦地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两人同时藏身到屋门后的阴影里。从门口的缝隙可以窥见,三名武当弟子正从不远处的长廊经过。又听一名引路的庄丁道:“三位道长这边请。庄主就在书房恭候三位。”
待他们走远了,杨云小声笑道:“好机会。既然这几个去了别的地方,刚好让我们做一回贼。我记得庄前辈住的屋子应该就是那边的竹喧阁。”
傅剑寒亦道:“正是。老杨你轻功比我好,就劳你上去一趟。我在屋后把风,若见到有人过来,便学两声布谷鸟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