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大家芥川君(33)
或许林太郎工作上出了什么事。
这天不愉的事情不只这一件。
当我晚上回到羊的基地的时候,基地里乱糟糟的一片,很可能是又有敌人进犯,然而我却并不在场。
基地里只剩下真纪一人,她的眼眶哭得通红通红,见我回来,顿时哽咽了声音,“有群黑衣人一进来就乱砸一通。我拦不住他们……”
“中也呢?”我沉着声音。
“他和大家去追查黑衣人了。”
“去哪了?”
我放下书包,准备动身,真纪的抽噎声在身后听起来哀哀怨怨,蛮可怜的。
于是我安慰她说。
“放心吧,中也那边一定没事的。”
虽是这么说,从我嗓子眼里挤出的声音却带着点滞涩。
这种时候,真纪倒担忧起我来,她起身拿了一杯水,递给我,说,“龙之介,喝点水吧。里面加有红豆蜜呢。”
其实我并不渴,也没有心情顾虑这种事情,但不忍心拂了真纪的好心,她那副样子就仿佛只要我一拒绝,红通通的眼睛立马就能掉下泪似的。因此只好浅浅抿了一口。
真纪见此,表情很是忧虑,“龙之介也要照顾好自己,中也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这时候,我的思维却猛然袭来一股温暖的困倦,像躲在大冬天里的棉被,让人忍不住昏昏欲睡。
可我称得上是精力充沛的那种人,即便为了读书熬夜很晚,可哪怕是凌晨四五点钟起也不会困倦。相反,那时倒恰恰是我思维活跃的时刻,我的灵感常常如泉水涌流,孜孜不倦地奋笔疾书。
眼下的事对我来说过于奇怪,我看了眼真纪,她神色忐忑,两只手自然垂下,不自觉卷着衣尾下摆。
【她在水里放了东西?我是说除红豆蜜以外的。】我其实有所猜测。
【这你得问你的“好伙伴”了。】
罗生门的声音里有股愠怒。
那点迷药对我来说似乎只有一丁点影响,完全软弱无力倒也称不上 只是四肢稍微有些麻痹感、精神困倦不已。罗生门的使用也毫无影响——以为我只是个普通人吗?
于是乎,我打算将计就计看看真纪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只一会儿,我便借着咳嗽频频打了好几个呵欠,“真纪……我马上就去找……”
话没说完,我已经顺势窝到在椅子上,像是再也熬不住,沉沉入睡。
在沉默好长一段时间后,真纪迟疑着小声唤我。见一直都没有回应,她这才呼出一口气,咬牙道,愧疚又安心,像甩掉了一个大包袱。
很可能我的猜测是对的,因为真纪自己低声喃喃起来。
“对不起,龙之介。可他们说,只要交出你,就不再找羊的麻烦。
“……你很好,可请你离开这吧。”
真纪不知道——我一直醒着,还把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很快便呼啦啦来了一群人,领头的声音很是沉稳。
“带走,老板指定要活捉。”
约莫过了二三十分钟,我被人从卡车上推搡着抬了下来,扔到了似乎墙根的地方,随后我听到这些人远去的脚步声。
虽说闭着眼睛看不清东西,但最基本的光感还是有的。倘若外面是白天,有自然光,眼皮那里会浮现出像暮霭般暗沉的光,可若进了室内,眼前便是乌漆漆的。
眼下我的情况属于后者,看起来我被带到了一个幽暗的房间。
静悄悄的,叮铃咣当的轻浅碰撞声和滴答滴答的水滴声清晰可闻,然而这一切都带着死寂。
有人轻轻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我的脸颊,力道并不重——是那种触之不及却竭力碰碰的力度。我作势这才清醒般懵懵懂懂揉了揉眼睛,问“这是哪儿?”
“这可是议员大人的地盘喔。”
!!
我惊讶地并不是这里的方位,而是这个声音的主人。这究竟是何种厄运才能让我在短短几天之内碰到太宰治好几次!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前几日气势非凡的家伙现在却成了丧家之犬、落毛凤凰。
太宰治被束缚在银制的十字架上,细得一捏就碎的手腕套在旁边的吊环中,那吊环极大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大概只能再往外延伸两三公分远,看来或许刚刚脸颊上的触感便是他的杰作。
微微蜷曲的头发湿漉漉地成了一绺一流,太宰治虚弱地喘着气,看起来受了不少折磨。
眼睛里的幽深也越发浓重,几乎与这昏暗的环境融为一体。无论是哪一方面,太宰治的情况都不算好。
但发现我认出他之后,从他的眼角氤氲开暧昧的笑意,他用甜蜜的语调说着讽刺的话。
“怎么,芥川——这就忍不住了?我的狗为了救我不惜以身犯险吗?”
“虽然忠诚却过于愚蠢了。”
太宰治就是有这么一种魔力,即便修养再好的人见了他也忍不住自愧修行不够。况且,我从来算不上这种人。
照常理来说,我是辩驳不过这家伙的,然而我想到了前不久偶遇的事——现在我真是不禁庆幸起来,那真是绝妙的讽刺。
“你曾说,下次见面便带我见见世面……”
停了会儿,我特意打量几眼他现在被束缚着的姿态,缓慢、一字一顿地说:“82年的拉菲?”
太宰治:“……”
我又盯了盯他沾有血渍的大衣,不少地方已经从深咖啡色变成凝固的黑红色。
“高定的貂绒大衣?”
太宰治依旧无话可说,好半天才鼓起脸颊,像个气鼓鼓的河豚那样哀怨地说。
“那也比愚蠢的你被绑到这里好——我们可不一样啊。”
我笑了笑,心想,我们当然不一样,我是将计就计一并解决麻烦的,可他?
第25章 背叛、佯装
人这种动物, 往往被经验和教条支配着他的一言一行。绿色的橘子尝了后是酸的, 下一次我便吃黄色的, 喝了牛奶后悔拉肚子, 便几乎不再碰乳糖含量高的任何东西。
震旦有句话便是这个意思: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绳。
我从荻原事件中得到的教训就是,倘若自己能解决再一并包揽,倘若不能便缄默是金, 则三思而后行。
这是我当时在医院里天天吃素糠悟出的道理。
然而当我和中也郑重其事地说起这件事,中也却嗤笑一声, 惊奇地上下打量我一眼,表情活像白日见鬼。
“我还以为你得再过几天才能想到呢,一个人就可以扛过去的前提是自己有那份实力。”
我赞同地点点头, “中也你说得没错,我不该就那样去的。”
“嘛, 你能认识到这点下次不再犯……等等?”中也“孺子可教”的欣慰只持续了几秒便又不翼而飞, “不该就那样……意思是你还要去喽?”
中也瞪着钻蓝色的眼睛看着我。
我也不甘示弱瞪着他。
如果说这就是我们之间意志的角力,那么中也一定是先败退的那个。但这并不是说他的意志多么薄弱,而是他常常怀有作为领袖而不该有的包容。
中也在心里划了个圈,圈内人被不容置疑地纳入他的保护范围。对于这些“自己人”, 他习惯于退让,甚至不介意躺在草坪上露出柔软的肚皮任你抚摸。
比起羊王,他更像是狮群的领袖, 像草原上的辛巴。
果然, 中也率先移开视线, 又像是解气般胡乱揉了揉我的头发,无奈又温柔。
“算了,真是拿你没办法,下次好歹叫上我啊。我心思不够细腻,体会不了你那么多想东想西,但是啊——打架我可是一流在行!”
“好。”
每回看到眼睛闪着小星星的中也说着这么了不起的话,就觉得——真耀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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