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火(75)
“哦。”陆桓意应了声,顿了会儿,抬眼看着尹烛,“错了么?”
“没错,”尹烛说,“猫本来就很烦人。”
“我们俩还得再吵一架我跟你讲,”陆桓意指了指他,然后很费力地从懒人椅里坐了起来,起身去吧台后头端了份炒饭出来,“大师兄要吃么?”
“我不饿。”陆枕书说。
“那给你弄点儿喝的。”陆桓意说完,随手拿了盒牛奶倒进锅里煮着。
煮开后的牛奶很香,陆桓意还在里面放了半勺糖,一时间整个店里都是这个味道。
炒房被放进微波炉里热了一下才端出来,尹烛在那边的小桌子那儿一声不吭地吃着,陆桓意把牛奶端过来放到陆枕书面前,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有话就说。”陆枕书说。
“没事儿,我就问问啊,问错了你别抽我,”陆桓意坐在了他对面,“你这次下山是来找庄潮的么?”
“……是。”陆枕书把杯子里的牛奶喝完了。
“找到了么?”陆桓意说。
“嗯。”陆枕书应了声,但表情不怎么好看,估计是找到后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儿,陆桓意抿了下唇,不再继续往下问了。
那边尹烛吃完了饭,目不斜猫爬架地把盘子端到后厨去洗了,然后走出来,窝回了刚才陆桓意窝着的那个椅子上。
“今晚有地方去么?”陆桓意说,“不然就去我们那儿住一宿?”
庄潮抱着剑柄跑回了局子里。
脑子里很乱,想的事情多到没有一个可以确立的点,心底甚至时不时回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人,一阵抽痛过后他只能抱着剑柄飞快地回了局子里,变成原型了,用尾巴护着剑柄,盘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一夜的梦都是杂乱的,一会儿是很久以前把他从禁地捡出来的神君,一会儿又是陆枕书,站在他面前和他说:“那就算了吧。”
那就算了吧。
明明是他主动放弃的,但是听见什么都不知道的陆枕书这么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难过。
陆枕书什么都不知道。
大概是被自己的态度搞烦了,也得不到什么答案,只能就这么算了。
算了这个词用得很奇怪,他们之间……他们这一世,甚至没来得及开始。
耳畔传来些许窸窣声,庄潮睁开眼,一张脸几乎要抵到他的脸上,鼻尖刚好对到他的,眼珠子都对上了,那人眼底泛着浑浊的神色,见庄潮醒了,咧开嘴笑了起来。
“你这个叛徒。”他悄声说。
西方隐隐传来一声虎啸,又被一场骤降的雨的雨声遮盖住,陆枕书侧过头朝西方望去,只看见了天空中闪过的一颗星星。
“看什么?”陆桓意问道。
“……没什么,”陆枕书皱了皱眉,“是不是有老虎在叫?”
“啊,”陆桓意说,“没有……”
“有,”尹烛忽然站了起来,打开窗户指着西方,“是老虎的声音。”
打开窗户后,风便裹挟着水汽和雨水吹了进来,打湿了桌面。
陆枕书还在愣神,兜里的手机震了下,他摸出来看了看,是宴尘远的电话。
“枕书?庄潮和你在一块儿么?!”宴尘远的声音听着很着急。
“……没有。”陆枕书说,“他没和我在一块儿。”
电话那头沉默了,隔了会儿,才说:“庄潮不见了,警局受到厉鬼袭击,沙发上有血和……很多灰色的毛发。”
陆枕书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一晚上心情起起伏伏跨度非常大,尽管都和庄潮说那就算了吧,但听到庄潮这俩字儿的时候心情还是按捺不住地扬了下,然后随着宴尘远之后的那句话跌入谷底。
沙发上有血,还有很多毛发。
庄潮被抓走了。
陆枕书只慌了一瞬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咬着牙道:“我立刻过去。”
第78章:番外:陆枕书x庄潮(05)
庄潮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破庙里。
抓他来的那个妖怪翘着尾巴守在不远处,不多时破庙的门被推开发出很难听的吱的一声,庄潮眯缝了下眼睛,发现走进来的是一个小孩儿。七八岁的样子,头发凌乱地散着,眼神空得厉害,在破庙里扫了好几圈才扫到了地上躺着的,被其余几个妖怪绑得跟个粽子似的的庄潮。
“东西呢?”小孩儿走过来,蹲在庄潮面前,小声说,“剑柄呢?”
庄潮咬了下嘴唇没说话。
他在地牢里受的伤还没好全,刚又被那些妖怪打了一顿,这会儿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来,怎么逃跑还是个问题。
“什么剑柄?”庄潮说,“我不知道。”
“别装呀,”小孩儿伸出手,冰凉的指尖点在了庄潮的眼皮上,“你今日在鬼市上找到了,那把白虎剑柄,对吗?”
“没找到,”庄潮感受到小孩儿点在眼皮上的手指指甲缓缓刺了出来,眼皮上一阵细微的痛感,他倒抽了口气,“你让我再想想呢我说不定就想起来了你先别激动……”
小孩儿顿了顿,笑了起来,倒是真的不动了。
但是他的手没有从庄潮脑袋上方移开。
今夜去鬼市掀翻那个卖邪物的鬼的摊子的时候,庄潮的确没有想过会在这种地方找到白虎剑柄,上辈子神君贴身带着的佩剑,跟着他上过无数次战场,带着一身杀戮之气的宝剑剑柄竟然被人拿来丢在了角落里。
不知道说庄潮运气太好还是说这群人太不识货。
他被打晕前使了个法术将剑柄藏在了警局的沙发底下,几乎是用了全身所剩无几的修为将那里封印住了,此时他在破庙中无法感知警局的封印,但从这个小孩儿的态度来看,他们没有找到剑柄。
尽管庄潮压根儿不知道他们找剑柄要做什么,但神君的东西,落到妖怪手里总是不好的。
“想好了吗?”小孩儿问。
“我被打晕之前是揣在我兜里的,”庄潮说,“可能你们带我来的时候被你们弄掉了?”
小孩儿盯着庄潮看了会儿,忽地笑出了声,手从庄潮脑袋上方移开,庄潮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爪子就猛地刺进了他的肩头,“你藏在警局,我们已经找到了。”
庄潮呼吸一滞。
“千年前你为了神君搅乱战场阻碍妖魔界进攻天界,本就引了众怒,”小孩儿的声音很冷,“千年后我当你知道悔改,给了你机会,你若是主动将剑柄交出来了,我自会饶你一命。”
“所以呢,”庄潮看着他,“现在要杀了我?”
“杀了你?不急,”小孩儿从怀中摸出剑柄,“妖魔两界的人都恨透了你,就这么让你死了,便宜你了。”
庄潮眨了下眼睛,方才被小孩儿刺到的眼皮上的血终于滴了下来,和睫毛糊成一片。
他听见那个小孩儿说:“惩罚,自是要一样一样的来。”
那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从心底窜到了全身,庄潮瞪大了眼睛,像是猜到小孩儿要干什么似的,浑身紧绷着,脖子也探起来往小孩儿那边扭了过去。
小孩儿没理他,自己又去破庙的佛像下摸了个黑漆漆的罐子出来,罐子里趴着一只肉乎乎的虫子,庄潮认得那东西,魔界阴处滋养出的怪虫,浑身邪气,一旦沾染便会侵蚀内体,就算是神君也不例外,而宝剑随着神君征战四方,早已与神君相通。
他将剑柄丢了进去,一声刺耳地吼叫后,西方一颗白色的星星闪烁几次,忽的暗了下来。
庄潮愣了几秒,似乎是听见了天边的虎啸逐渐弱下来了,他忽地瞪大了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来。
那虫子会侵蚀剑柄的内体,而剑柄与神君相通,就是和陆枕书相通。
陆枕书会死的。
陆枕书会因为这个事情死掉的!
他把剑柄从鬼市带出来的时候只想着将来渡劫时,陆枕书拿着自己的剑柄能抵挡一部分天劫,却未曾想过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害了陆枕书。
……他又害了陆枕书一次。
又是因为他的原因,害得陆枕书丢了性命。
小孩儿听见他的吼叫后笑得更欢了,嘴角勾起的弧度极其讨人厌,偏偏他还要轻声问上一句:“眼睁睁看着他死掉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如何?”
“你们要惩罚,要抓罪人要抓叛徒,罚我!”庄潮瞪着他,脸上的妖纹完全显露出来,“关他什么事!”
小孩儿阴恻恻地看着庄潮,咧开嘴角,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一束红光猛地射进来直接将他的头颅斩下,漆黑的血喷了庄潮一身,周遭的妖怪愣了几秒,恐惧地喊了起来。
“哎哎哎哎我靠!”门口有人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就跟你说你个老王八走快点!白虎都要死了你还他妈搁那儿睡睡睡,等他归位了他不把你龟壳打掉!”
“又,又不是我的,错,”后头跟着的那个人结巴道,“你,你们也没提前,前告诉我一声,要是,告诉我,我了,我肯定,不睡觉。”
“哎!烦死了你!”那个人穿着一身火红色的衣服,扑到罐子里,竟直接伸手将剑柄拿了出来,上头早已被虫子侵蚀得破损不堪,他甩出一团火焰,将虫子烧得干干净净,“看看还有救没?”
“有救,”结巴接过剑柄揣回自己的兜里,“没,没有救不了的,老虎。”
说完,这会儿才注意到了还躺在地上的庄潮似的,咧开嘴笑了一下,一个小小的蛇头从他的脖子那儿钻出来,友好地和庄潮打了个招呼,“你,你好啊,好久不见,小,小腓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