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火(51)
“是那个人。”尹烛留下这句,立刻冲了出去。
外面传来打斗声,众人愣了一瞬,冲出去后只见一抹红光与尹烛在天空中打得难解难分,那红光似处处都带着利器,每一下都往尹烛皮肉上扎。
尹烛皮是很厚的,估摸着是因为他鳞片坚硬的缘故,平时拿什么小砍大砍划拉他他完全没感觉,被挠了痒痒似的还会不耐烦地看你一眼。
但被此时被那红光接近后皮肤上竟然被刮出好几道血痕,尹烛恼怒地叫了一声,下半身变成蛇尾——已经不是之前那样的尾巴了,陆桓意看见他的尾巴尖儿上燃出了火,鳞片上似乎也有火光在跳动。
他体内的妖气正在被唤醒,既是神君落在锁妖塔的封印都会松动,一个不知来历的人给尹烛下的符咒,又怎么不会有变弱的一天,直到符咒完全消失,尹烛就能变成他真正的样子了。
陆桓意有点儿惊讶地看着尹烛尾巴上那点儿火苗,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那场打斗吸引了。
有师兄凑到师父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师父,这人和上次夺舍小槐月的貌似是同一个人。”
“那还等什么,”师父挑起一边眉毛,“我刚才就想问了,你们都在这儿看什么热闹?上去帮忙啊!”
话音一落,御剑术飞行术练得极好的师兄师姐们立刻冲上了空中。
陆桓意不会飞,只能在底下干着急。
“这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陆桓意皱着眉去问师父,“师门大门不是有符咒看守……”
“许是昨日年宴混进来的吧,”师父不知道从哪儿捏了把瓜子,和陆朴怀一起嗑着,“我们这儿又没什么宝物可偷,用不着防得那么认真。”
修道界早就太平了不知道多少年,众人放低警惕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陆桓意总觉得师父这番话哪里不对,又思索不出哪里不对来。
他来不及深思,天空中的尹烛突然发出一声他从未听过的叫声,不像是从喉咙里迸发而出,更像是从身体里,灼起血液后疼出来的怪叫。
抬头一看,那红光愈发刺眼,竟然刺破了尹烛尾巴上的皮肤,一束光斜着劈过来,险些将他尾巴上的鳞片都劈掉。
陆桓意咬了下牙,无奈回到师门后就没有在兜里揣符这个习惯了,他手上也没件兵器,想帮忙也帮不上。
他干脆悄悄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被师父看见他用血施法又要被骂了——冲着红光那边甩出两滴血,悄无声息地融了进去,随后几声闷响,红光内竟然淌出血来。
师父一愣,立刻看向了陆桓意,陆桓意自然是没敢于师父对视,焦急地看着空中缓缓落下的尹烛。
周围的师兄师姐们立刻压制住了那抹红光,尹烛身后四翼若隐若现,因为疼痛的缘故一直甩着尾巴,尾巴尖儿上被劈开的肉往外淌着血,鳞片竟真的掉了一片下来。
那红光见了鳞片,像是发了狂似的,五个师兄都没能压制得住它,直直冲着鳞片飞过来,师父一个转身飞到鳞片之前,从袖中抽出拂尘冲着红光甩去,其余的师兄师姐们也一同冲了上去。
陆桓意快步冲到了尹烛身边,扶住他,“……忍一下,我让三师叔过来。”
“好。”尹烛咬着牙点了点头,在这样冷的天里额头上竟然布满了汗,唇色发白,但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三师叔推开围在周围的人,从袖子里掏出几瓶药来,见了他的尾巴,先是一愣,“怎么鳞片都掉了……”又将药粉撒上去,碎碎念道,“这样光上药可长不好了,鸣蛇的鳞片可是很珍贵的,没个百十年长不好了。”
陆桓意伸手捂住了尹烛的耳朵,愣了下,后知后觉尹烛已经听见这句了,抿抿唇,不再作声。
三师叔帮忙处理好伤口后尹烛便不再疼得那么厉害了,但还是大口喘着气,一看就是没缓过劲儿来的样子。
“下次再打架让我上行么?”陆桓意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你本来就是个谁都想抓来研究一下,族人还对你有着强烈呼唤的宝贝妖怪,能不这么拼命么?”
“那你呢?”尹烛有气无力地指了指陆桓意,“你天生阴气重,在妖魔鬼怪里可是大补品。”
“行了两个大宝贝,看看那边儿呗。”陆朴怀指了指那边已经被压回原形的红光——不过是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少女,那少女的衣服极其眼熟,陆桓意愣了会儿,才想起来是之前抓走自己的那个黑袍道士旁边的那个人。
“师父,”陆桓意立刻喊了一声,“上次我受伤,就是她和另外一个道士抓的我!”
“就是她?”师父皱起了眉。
“就是她!”陆桓意嚷嚷道,“她还用匕首扎我!手脚都是她扎的!”
师父眉头皱得更深了,“把她关进地牢里,不管有什么缘由,先将刑罚用过一遍再说。”
“是。”领了命的两个徒弟弯下腰,在少女手上和眉心都画下符咒,随后将她带去了地牢的方向。
陆桓意又冲着那边瞪了两眼才收回了视线,看着尹烛,“要钻进来歇会儿么?”
“要。”尹烛应了一声,缓缓变回了小蛇的模样。
他变成小蛇的模样也有了些许变化,额心的妖纹更加明显,颜色也愈发鲜艳了。
陆桓意把尹烛捡到兜里揣着,又收拾起他的衣服,抬起头,陆枕书正站在一旁,皱着眉看着他们。
“你们俩……”陆枕书犹豫地开口,还没说完就被陆桓意打断了。
“我们俩,”陆桓意看着他,“就是你想的那样,别问,问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陆枕书伸手揉了揉陆桓意的脑袋,“你考虑清楚了就好。”
陆桓意笑了下,“考虑得不能再清楚了。”
出了个插曲,年夜饭还要继续吃,不少人纷纷直呼没有打过瘾,师父说要不你们再去外面打一架呗,有不少人了就冲了出去,一片欢声笑语中打起了群架。
有什么东西沿着墙角,钻入了地牢之中。
地牢没有谁来把手,一旦被关进去,四肢筋脉被封,每日受尽各种苦难,待够七七四十九日才可外出。
因此那东西也没有探入地牢内,而是在门口,化了人型。
冬季末尾,夜晚的光线依旧是薄弱的,只能隐隐看清那是个成年男子的身型。
“你还没有放弃啊,”他说,“都快三千年了,你怎么还不放弃呢?鸣蛇的鳞片入药……怎么能救得了他呢?”
过了许久,里面才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女声,“那你……又放弃了吗?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救呢?”
“放弃了,”那人靠在地牢门口,用手指在雪地上画了个圈,指尖立刻被冰雪冻得通红,“一早就放弃了。”
地牢里的少女虚弱极了,每说一句话都要停许久,“是……是你用情,不够深罢了。”
那人不答话了,把手指插进雪中,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时还带着几分颤抖。
第52章
翌日便是大年初一,按着师门的传统,得走到别的山头去和别人切磋武艺,表面贺喜新年,实则殴打群众。
今年陆桓意没去凑热闹,尹烛受了伤以后就是个小蛇的状态,没再变回过人型,尾巴尖儿上秃了不起眼的一块,但在陆桓意眼里这一块非常的大,导致他一直认为尹烛秃了。
虽然不是那个意思,但总的来说都差不多。
尹烛也没什么精神,三师叔说鸣蛇的鳞片等同于修为,被直直劈掉一块类同于被人强行降了修为,就算疼痛缓过来了,身体上的负重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复原。
陆桓意就看着尹烛睡过了一整个大年初一大年初二,初三那天醒了一会儿,睁开眼睛陷入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状态,迷茫了半个小时以后又睡了过去。
好不容易到了初四,尹烛总算在床上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见熟悉的天花板,愣了会儿神,扭过头在房间里搜寻着陆桓意的身影。
他听见门外由远到近传来一阵脚步声,每一步都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得出那人脚步轻快,不一会儿推开了门,看见床上睁着眼睛的尹烛一愣:“你醒啦?”
“嗯,”尹烛看着陆桓意朝着自己走过来,“你去哪了?”
“吃饭,”陆桓意走过来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尹烛被他问得一愣,硬是过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己被那抹红光中的人伤了,还被割下鳞片,那钻心的痛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顾,抬眼迎上陆桓意的眼睛,他顿了会儿,“没有不舒服。”
“那就好。”陆桓意松了口气,“你饿吗?去吃饭?”
尹烛摸了摸肚子,其实不是很饿。
很奇怪,他每次睡醒都很饿,像是睡着之后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似的,饿得心里都发慌,但这次醒来后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但转念一想,陆桓意说他刚吃完饭回来。
这就代表前厅的开饭时间已经过了。
再要吃饭就得自己去后厨做。
“你给我做吗?”尹烛看着他。
“是啊,”陆桓意应了声,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你做的能吃?”
“能吃,”尹烛说,“走吧,做饭。”
陆桓意翻了个白眼,赶在尹烛拉开大门之前冲到衣柜前提他拿了件大衣出来。
一路上遇到的人很少,过年期间大多数都三三两两凑着跑别的山头玩儿,或者去哪个师叔家嗑瓜子唠嗑了,他们直到走到了后厨门口也不过碰到了三位师兄而已。尹烛还问了两句那天被抓住的那个人被关到哪去了,陆桓意简单和他说了两句,“后天晚上就要审她了,你要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