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火(52)
“要去,”尹烛说,“我有问题要问她。”
“岁岁,明天轮到你下山采购,”后厨的厨师看见陆桓意进来了,擦了把头上的汗,笑道,“记得买点儿自己喜欢吃的。”
“哎,”陆桓意应了声,一边从柜子里拿出面条来,“我知道了。”
“明天要下山了吗?”尹烛凑过来问道。
“你激动什么,下完山还得回来,”陆桓意把面条放在一旁,等着水烧开的时候,抽空问了句尹烛,“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么?”
尹烛想了想,他完全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但陆桓意这么一问,一定是指一个特殊的日子,他想了想,试探性地问:“圣诞节?”
“你怎么不说过年?”陆桓意扫了他一眼。
“又要过年了啊,”尹烛叹了口气,“原来人类要过两次年。”
陆桓意把面丢进烧开的水里,看着它们全部变软滑进水里,才盖上盖子,扭头看着尹烛,以一种你他妈智障吗的眼神把他浑身扫了个遍,才开口道:“明天我生日。”
“哦。”尹烛应了声。
“知道生日是什么吗?”陆桓意说。
“知道。”尹烛说,“生辰。”
“那你不祝我生日快乐?”陆桓意把面从锅里捞出来,放进碗里,“祝我生日快乐,不然我把这碗面倒了。”
“生日快乐。”尹烛很快地说了一句。
陆桓意顿了下,把面给他,并且思考起了尹烛是不是没有一点儿大妖应有的威严和自尊。
“不过你的生辰不应该在明天,”尹烛捧着碗去找了个座位,“你阴气重,这几天人们群居阳气充足,你不应当出生在这几天。”
“嗯,我本来的生日不是明天,”陆桓意坐在他对面,撑着脸,“师父说我原本的生日不吉利,过了反而会招些不干净的东西来,就让我挑了个喜欢的日子当生日。”
“那你不懂事之前呢?”尹烛说。
“那我也不记得了啊,”陆桓意想了想,“师父想得起来就过,想不起来一年到头我也过不了一次。”
“我记得了,”尹烛咽下一口面,“我会记得的。”
陆桓意笑了,抬手在尹烛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吃你的面吧。”
尹烛这才不做声了,快速把面吃完了,碗放到后厨去洗净后,走出来继续问道:“既然你要过生辰……生日,那为什么还要你下山采购?”
“啊,”陆桓意想了想,“因为他们要在山上布置一下,给我一个惊喜。”
“你都知道了,”尹烛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们还算什么惊喜。”
“因为他们每年都会找个借口把我支开,”陆桓意叹了口气,“每年都还给我拉一个巨丑的横幅。”
红底的横幅,上面用黄色的正楷大字写着“祝岁岁生日快乐!”
每年都是这样。
毫无新意。
今年或许是因为自己已经下过一次山了,对山下的生活有了些许了解,找来支开自己的借口又多了一个。
下山采购,陆桓意在山上活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有哪个师兄被喊着下山采购过。
都是后厨的那个?厨师带着力大无穷的黑熊精,以及黑熊精的一家老小下山买的菜。
至于生活用品,都是自个儿下山去买的,还没被师父指派下过山的便让下过山的师兄去买。
是真的毫无新意,连借口都很假。
但是又莫名其妙地让人感觉很期待。
就好像过年一样,每年都要过年,过年的流程都一样,但就是让人感觉暖烘烘的,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期盼。
尹烛应了声,不再做声了。
等第二天一早,陆桓意就爬起来,收拾收拾,带着尹烛出了门,又在一众师兄那副“什么都没发生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虚伪表情里下了山。
山下的空气不如山上纯净,但气温却是比山上要高出不少的。
一路走着下山,陆桓意有点儿发热了,把外套拉开,里面针织毛衣的扣子也解开了两颗。
“要去买什么?”尹烛问他。
“什么都不买,”陆桓意说,“在山下溜达到他们差不多把横幅挂上,把丑丑的装饰装上,再回去装作很惊喜就可以了。”
“那你跟我来吧,”尹烛说,“我送你一个东西。”
“生日礼物啊?”陆桓意笑了笑,没当真,但尹烛的表情十分正经。
“嗯,”他说,“生日礼物。”
第53章
不是久违的城市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尹烛和陆桓意走在街头,寒风不时从他们脸上吹拂而过,过往的行人很多,三三两两并排走着,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人本来就是宇宙中渺小的尘埃,哪怕是走在人潮密集的地方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身旁走过的是谁。
尹烛的长发引起了几个人的注意,但仅仅是注意,他们很快有将自己的眼神放到了别处。
“我送你一个东西,”尹烛说得很神秘,“别人都没有的东西。”
陆桓意寻思半天,总觉得尹烛要把他第一次蜕皮蜕下来的那一层皮送给自己了。
尹烛的本体应该很大。
很有可能他妈的,自己拿过来能做一套皮衣和皮裤。
说不定还能做双皮鞋。
牛逼。
“你最好给我一点儿正常的东西,”陆桓意说,“不然爸爸剁了你。”
尹烛皱了下眉,抬手在陆桓意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没有再说话了。
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尹烛又把陆桓意带回了之前在妖界与人界边际线旁的山洞里,外面的铁门依旧要等尹烛用尾巴尖儿敲上去了才会打开,咯吱一声推开时也挤开了堆在门外的雪。
陆桓意跟在尹烛身后走进去,看着石壁上的蜡烛一根根自燃起来。
那些个堆在角落石雕放在那儿居然还没落灰。
估计是有个避尘珠之类的东西放在旁边。
尹烛径直走进去,在箱子里翻翻找找,陆桓意就盘腿坐在桌子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大概要找的东西非常非常难找,尹烛把柜子拿出来,里面的东西倒了个干干净净,最后一手穿破柜子的木板,横扯着把柜子给拆成了两半。
陆桓意震惊地瞪着尹烛又拉开一个半米高的小柜子,将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拎着出来抖抖,丢到一边,然后又徒手劈烂了一个箱子。
“不是,”陆桓意咽了口口水,“你能温和点儿么,怎么说这儿……也是你家。”
尹烛蹙着眉往陆桓意那边扫了一眼,一脸苦恼地说:“忘了。”
“什么忘了?”陆桓意问。
“忘了放在那里了,”尹烛说,“我记得它在一个木板的隔层里。”
“什么玩意儿放得这么隐秘,”陆桓意指了指他脚旁的木屑,“再拆下去你家就没了知道么?这儿都会没的。”
“可是我想不起来了。”尹烛说,“怎么办?”
“动动你的脑子,”陆桓意说,“使劲儿想想。”
尹烛闻言,竟然真的坐了下来,苦恼的思考了起来。
陆桓意的耳边这才清净了下来。
也不再有令人莫名心惊的咔嚓声了。
尹烛坐在那边思考,他便站起身来,在山洞里漫无目的地转悠了几圈儿。
上次来的时候把这里看了个大概,他那时候得一边顾着尹烛一边打量,这次便不再那么复杂了。
尹烛坐在那儿像个没有感情的思考机器。
直到陆桓意在洞里转悠了许久,连那些个石雕都凑过去仔细看了一遍,尹烛也没有半分要动弹一下的意思。
石雕后头,被遮了光的阴暗角落之中似乎藏了什么,露出一截发黄的纸,陆桓意愣了愣,弯腰把那张纸捡了起来。
字都是汉字,就是笔画搭在一块儿有点儿让人看不懂。
他硬是瞪着看头那五个字看了快五分钟,才看出来那五个字是“将樱花洗净”别的便看不懂了。
但这大概是个酿酒的方子。
他还是努力的在后面看出了几个封盖、待半年后之类的字眼儿。
又盯着看了会儿,陆桓意终于把最后两个字读通顺了,但随之一愣,脑子里一阵阵地发了懵。
那张发黄的旧纸上的最后一行写着这酿造方子酿出来的酒的名字。
夜樱。
师父曾经在年宴上给他喝的那种酒,也叫夜樱。
是巧合吗?
如果这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了些。
陆桓意攥紧那张纸,将它揣进兜里,还未多做思索,身后的尹烛忽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床旁掀开底下的被褥,露出下面一块纯黑色的木块,他伸过手去,将那块木板握在手中,没抬头,“找到了。”
“找到了啊,”陆桓意回过头去看他,“真牛逼。”
尹烛没搭理他,手中稍稍用力,木板竟如粉末一般散开,露出里面指甲盖儿那么大一块的黑色的东西。被墙壁上摇曳的烛火照出不大明显的光,陆桓意几步走过来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我的鳞片,”尹烛说完这句,顿了会儿,“我小时候的鳞片。”
“小时候的。”陆桓意重复了一句,盯着他手里那小话了。
尹烛之前被劈掉的鳞片他见过——之后被师父收走了——那玩意儿起码有他手掌那么大一块,但此时在尹烛手里的却小得可怜。
“你小时候多小啊?”陆桓意震惊地看着他,“您是个蚯蚓么?”
“大概这么小,”尹烛用手指比划了下,又把手里的鳞片往陆桓意那边递了过去,“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