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天师(24)
杜辰与决定假装自己并没有从十一岁起练空手道至今的经历。他从地上爬起,轻笑着问道:“你打也打过了,这回该消气了吧?”
张天师点了点头,告诫道:“下回,不可再问我会不会吹笛子之类的问题。”
对杜府进行“大扫除”后,天师很快辞别杜老爷,离开杜府。
留守独家的杜辰与心里清楚,张天师并未远离,依旧在客栈等着他继续出事,可是,在杜辰与看来,与其等出事了,自己痴痴傻傻或者干脆意识全无才见到张天师,不如想法与对方朝夕相处。
而他也的确能想到办法——
按照杜大少爷原本的计划,下个月他将动身赴京赶考。对于赶考一事,杜辰与算是上心。在他心中,他很难将自己当成原本的杜大少爷,自然,杜父在他心中也不算是父亲,可是,想到这几次自己出事,杜老爷那焦急忧心的模样,即便明白对方焦急忧心的对象是杜大少爷,杜辰与依旧不禁为这位父亲的爱子之情感动,他不知道自己能为杜老爷做些什么,但既然杜老爷一直指望儿子高中状元,那他势必为此事全力以赴。
话说回来,考试讲究劳逸结合,想要在科举考中取得好成绩,适当的娱乐是必不可少的。例如说,提前出门赶考,一路上游山玩水放松心情。这么做顺便也可以为自己准备更多时间上的余裕,毕竟,杜辰与这一路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刚擒住了几个妖,又降住了几个魔,魑魅魍魉怎么它就这么多”的故事。其中,万一哪个妖怪像女儿国国王那样非要留下他,因此耽搁了行程,错过科举那就不好了。综合各种考量,杜辰与决定明个儿就动身,从此过上与张天师双宿双飞的日子。
主意既定,杜辰与便与自己的父亲说了自己的打算。杜老爷很担心自己唯一的儿子路上有事,为此,杜辰与特地搬出张天师来。
“我准备邀天师同往,有天师作伴,想必妖怪不会近身。”
杜老爷闻言稀奇地挑眉睨向杜辰与。“天师何等身份,他会应邀与你同行?”
杜辰与心想,我就是知道天师于我是何种身份才会如此确信,可他又无法与杜老爷言明,这时只能道:“不如这样,父亲您看可好——若天师同意与我同行,您便放心同意我独自出门?”
杜老爷正想着人家堂堂天师,怎能如此容易提供陪游业务,因为觉得可能性很小,也就没留意杜辰与这话语中的其他意思——杜辰与想要“独自出门”,甚至不带一个仆从。
“你先问过天师吧。”杜老爷回道。
他这随口一句,杜辰与只当自己得了承诺。这一回,由家丁陪同着,经过那淡水河,杜辰与顺利来到张天师投宿的客栈。见到张天师后,他跟参加辩论赛似的,头头是道讲述为什么自己要提前一个月动身进京。等他说完,张天师忍不住点头赞同道:“时间紧迫,我们明日便启程吧。”
这边张天师说了一句“时间紧迫”,杜老爷立即封为金科玉律,原本还觉得儿子这出门得太早,用豆腐来比喻,这么早就出门,等到科举考试那一日,只怕豆腐都馊了。不过,张天师说了时间紧迫,杜老爷相信,眼下必然已经是没有剩多少时间。当下,他吩咐下人赶紧给杜辰与备好所有出行的东西。东西不算,杜老爷还亲自挑了两个丫鬟,三个随从,以便路上能好生照顾杜家大少爷。
杜辰与正想着二人世界,岂能容杜老爷给自己送那么多电灯泡?随从才来说明天要一起上路的事,杜辰与找到书房见杜老爷,将之前张天师提醒他的事说与杜老爷。当初带鱼精之所以能作祟成功,主要就是杜家有内鬼,这会儿杜老爷塞来五个人,难保其中是不是有谁是当初那内鬼,而即便不是,人的胆子都小,随便哪个妖怪一恐吓,难说丫鬟随从能不立即叛变。
“以防人心不测,父亲,我与天师二人上路即可。”
杜老爷依旧有些担心没有仆从伺候自家儿子会饿死累死脏死在赶考的路上,不过,杜辰与主意已定,最终当爹的也就妥协了。
第二日,杜辰与自己背着行李,正正经经向父母辞别,出了杜府,如同脱缰的某野生动物,直奔城门口而去。
这是张天师与杜辰与约定会面共同上路的时辰与地点。事实上杜辰与还稍稍提早了一些,约会提前到是绅士风度的体现,而杜辰与自诩是新时代的好男人。
待杜辰与来到城门口,果然没能瞧见张天师,杜辰与正准备找个地方庇荫,有个中年妇人朝他走来。
“辰与兄。”
那中年妇人向杜辰与作揖道,听得后者目瞪口呆。
中年妇人抬手示意他上路。“时间紧迫,我们这就启程吧。”
杜辰与愣愣跟上对方,想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小仁?”
中年妇人颔首提议道:“今日我乔装而行,不如你我一路以母子相称,以免旁人起疑。”
杜辰与继续盯着果然比齐天大圣那七十二变更厉害的张天师,唯一让他想不通的是——
“小仁,你为何要乔装而行?”
“怎可与为娘如此没大没小?”天师提醒他改口。
杜辰与自暴自弃问:“娘亲,你为何要乔装而行?”
天师解释道:“若妖怪察觉有天师跟在你身边,自然不敢近身。”
杜辰与算是接受自己就是个“鬼饵”的命运,此时故作理解地点了点头,道:“对,我们就怕妖怪不来找我麻烦。”
张天师听出杜辰与语气中一丝哀怨,他转头打量了后者一眼,低头思考片刻后出言安抚道:“辰儿你且放心,娘亲一定不会让妖怪动我儿分毫。”
听对方说得自然,杜辰与终于明白为什么对方有代表万物的六十四变却偏偏变成中年妇人的缘故了。
……不过,你怎么就不是更希望我喊你爸爸呢?
张天师会读心似的,杜辰与正那么想,天师便开口道:“女子在路途中为避嫌与外人鲜少接触,能更好的避免露出破绽。”
杜辰与忽然想到:那对方也可以变作自己媳妇。不过,这话他不敢说出口,只敢想想,还得想得很小声,以防又被张天师听见。
这时,恰好张天师转过头瞥了他一眼。做贼的人难免心虚,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小……娘亲,我们这就上路,担心你路上饿,我给你买了干粮。”
张天师闻言以说不上是不满还是委屈的眼神瞧他,不解问道:“我们不能上酒楼用膳吗?”
理解对方对食物追求的杜辰与赶紧解释,“我是指在两餐之间吃食用的点心。”边说,他便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伸了出来,一串糖葫芦被递到天师的面前。
从张天师那张中年妇人的脸上很难瞧出惊喜的表情,但杜辰与将对方骤的变亮的眼神瞧得很清楚。
☆、第 18 章
杜辰与从梦中醒来。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各种光怪陆离,待他睁开眼睛,一切消失,在他眼前呈现的,只有张天师戴着面具的脸孔。
怎么回事?
……他记得昨晚他们投宿客栈时,因为是“母子”,他们要了两间房间……而且那房间也不是此刻杜辰与所在的屋子?
杜辰与狐疑地望向陌生的环境,然后望向床头不再是中年妇人模样的张天师,最后,他望向正握着自己右手的张天师的双手。
“你终于醒了。”张天师以近乎自喃的音量低声说道,接着,凝视向杜辰与的眼睛问,“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们俩之间,究竟是谁脑子不好使了?
“你是小仁。”杜辰与试探着回答。
他这一句,令张天师原本有些茫然不安的眼眸中重新流动过熠熠光华。“你没有忘干净就好。”
杜辰与听不懂对方的说辞:“我没忘干净就好?我忘了什么吗?”
面对这个问题,张天师迟疑了好半晌。
杜辰与耐心等了一会儿。他意识到两人的手依旧没有放开,但假装不知道,继续任对方抓着自己的手,与此同时,他也有注意到眼前的张天师给他特别不一样的感觉。
如果说之前的张天师对他有仿佛与生俱来的信任与安心感,那么,眼前的张天师,只用一双眼睛,便将全全的信赖与牵挂娓娓道来。
特别不一样的感觉。
……特别不一样的情意。
杜辰与因为脑海忽然闪过的这个念头而猛地一个激灵。
在他面前,张天师缓缓垂下眼帘道:“我不知你以为今天是哪一日,但你必然不知,如今你已在金殿折桂,并被皇上赐婚,不日公主将下嫁。”
杜辰与不得不认为张天师是在和自己闹着玩。先不说他一下子跳过几十天的事情有多奇怪,即便事实的确是他失去几十天的记忆,他也绝对不可能娶公主的。
“即便皇上赐婚,我也必将断然拒绝。此事绝无可能。”他断然说道。
杜辰与始终没有明表示过自己的心意,一方面是出于类似尸吊丝不敢在女神面前造次的心态,另一方面也是认为张天师定然明白自己。但不管怎么说,关于他绝对不会娶公主一事,他必须明确表态。当初他在听说书听到说杜大少爷最后当了驸马,当时的想法就是,如果他是杜大少爷,他绝对不会娶公主。事实上,心中他在隐隐埋怨为什么自己不是杜大少爷。他没想到最终遇见张天师的那个人居然真的是他自己。
——上天给了他这样的奇缘,他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去娶公主当驸马?
面对他的坚定说辞,张天师眼中闪过柔软的一丝笑意,接着,又有些无奈。
“先前你已经对我说过这些话,但最终被我说服。”张天师介绍剧情。
杜辰与怀疑地睨对方:“你是现在在骗我,还是之前骗了我?”
张天师肯定摇头:“我没有骗你,那些都是实话。”
“什么实话?”
“最终娶公主的那个人并不是你。”
杜辰与愣了一下,他确认着问:“不是我?”
“不是你。”
杜辰与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一般来说,这句话的句型应该是“不是你,是某某人”,但天师不一般,他很确定地告诉杜辰与“不是你”,然后,没有然后了。
当事人只能追问:“不是我那是谁?”
“杜少爷。”
在脑中绕了几个弯,杜辰与反应过来:“你是说原来的杜大少爷?”
张天师点了点头。
“那我呢?”杜辰与忍不住对自己的未来发憷。
面对这一问题,张天师抬头深深凝视向他的眼睛,在好半晌的沉默后才低声回答道:“你终于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