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天师(23)
“要不你再睡一会儿?”杜辰与建议道。
张天师慢慢眨了下眼睛,在认真思考这一提议后摇了摇头,飞来一笔道:“昨天我忘了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
张天师从床上坐起,他先静静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确定无人后开口道:“先前带鱼精作祟,趁夜附身,但那必须有人事先在你房间放上一盆水才行。没有水,带鱼精是没有办法施展法力的。”
杜辰与意外追道:“你是说,杜府有人有心害我?”
这么一想之前的疑点就解释通了——先前杜辰与就有奇怪过,平时放在床头位置的脸盆架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床脚的隐蔽处?是什么人调整了位置,又为什么那么做?现在想来,那人应该是担心杜辰与发现脸盆里的水,出于心虚才想藏起脸盆架。
想到有心怀不轨的人就近在身边,杜辰与不为暗暗心惊。
张天师很快安抚道:“那倒未必。带鱼精可能托梦恐吓,那个下人只是出于害怕才照做,未必有心害你。”
杜辰与能够理解这种行为,有时,恐惧能让人做出很多不愿做的事情。他不会因此原谅那个放水的下人,但话说回来,他也没必要因此非挖出对方不可。这应该也是天师未特别在意提醒他的原因:他需要小心人心,但不必疑神疑鬼。
不过——
杜辰与忽然想到:带鱼精在杜府作祟,不过就是有下人准备过一次水。但带鱼精在他公寓时,曾经连续两次浴缸被装满水,后来又两次被人在奖杯里装水——那会是什么人做的?
那个人才是真正处心积虑想要害他的人吧?
念及此,杜辰与是真的有些心寒。
……再仔细想想,他被困在这儿难说还能不能回去,眼下也不必浪费资源瞎操心。
“辰与兄。”张天师在这时开口唤了一声,令杜辰与回过神来。
“什么事,小仁?”
张天师回答:“小弟饿了。”
☆、第 17 章
天师是个实在人,他说饿了,那就当真是饿了,而不是岔开话题的托词——这日杜府的早餐桌上,张天师喝了好几碗甜粥,糖糕也吃了四五块。末了,他轻轻擦拭一下嘴唇,以童叟无欺的良心商家姿态向杜老爷表示自己不是白吃这顿早餐的。
“杜老爷,我见府上隐有妖气,离开前不如为杜府稍作查看?”
杜老爷也不知是被连番的祸事吓到还是天生一惊一乍,张天师这边才说了一句“隐有妖气”,那边杜老爷立即便跳了起来。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还请天师救命!”
“父亲你尽管放心,有张天师在此,自然不会让妖孽得逞。”杜辰与主动开口安抚,他心知以张天师那语言艺术,说再多也没法让人宽心的,这时只有由自己代劳。在令杜老爷稍稍安心下来后,他又转向张天师,“天师,不如由我为你带路,走一遍这杜府各处院落?”
张天师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辰与兄了。”
当下,用餐完毕的两人起身,先告失陪,由其实也不太熟悉这杜府结构的杜辰与领着路,在杜府里闲逛起来。
说来,已经不知往后具体剧情的杜辰与至少知道故事概要:很快他将赴京赶考,一路张天师都会随行保他平安,总之,在他中榜之前,两人肯定不会分开。然而,方才听张天师说要离开杜府,哪怕仅仅是回客栈去住,都让杜辰与有一种怅然若失的失落感。
“小仁。”眼下没有旁人,杜辰与使用这自己硬讨来的昵称。
走在他身边的张天师转头望过来,问道:“辰与兄想说什么?”
其实杜辰与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顿了顿,才没话找话,“你在客栈住得惯吗?”话音未落自己都嫌弃自己问得什么多余问题。
天师什么人?他能注意衣食住行如此俗事吗?
正想着,便听张天师道,“住不惯。”杜辰与很想把自己的耳朵取下来检查一下。
“……为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的人问道。
张天师回答:“半夜时常有人走动,吵得人睡不着。”
听得杜辰与不禁乐了:“不然小仁你就干脆住我那屋吧。”
“不妥。”张天师不假思索摇头拒绝。
杜辰与有些受伤: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命定之人的吗?
“我的屋子有什么不妥?”
“小弟不能与辰与兄走得太近,不然妖怪就不近辰与兄的身了。”
“……你多希望妖怪近我的身?”
察觉杜辰与语气不善的张天师停步转头望过来,依旧眼神平静:“天命所在。辰与兄高中状元之前,小弟必须捉满百妖。辰与兄如若不满,骂天命去,不必骂我。”
天师不愧是天师,生气起来跟灯谜似的,杜辰与猜了好半天,才稍稍琢磨过味儿来。
“都是你辰与哥的错。”杜辰与厚着脸皮装模作样笑道,“我自己脾气不好,不是骂你。”
张天师不动声色继续迈步往前走去。
面对女孩子时都从不刻意讨好的杜辰与这会儿一个劲纠缠同性,“说起来,之后我会中状元?可我对八股文一窍不通?”他必须逗对方开口,不然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
面对他的问题,张天师神情自然安抚道:“辰与兄尽可放心,腹有经纶自然能出口成章。杜少爷读书二十载,文章早已在心头笔下。”
见张天师语气若常,杜辰与稍稍安下心来,正想再说什么,张天师忽然转了方向,往侧院一间储物的屋子走去。
那屋子里有妖怪吗?
上次杜辰与吃亏就吃亏在随便收留了文学社一箱来历不明的东西,切身经历让他明白——家里东西太多,容易出妖精。这会儿,见张天师往杂物间走去,忍不住暗自决定,等自己有空,一定要把家里有用没用的东西全都丢光。
正思索间,他与张天师来到那储藏杂物的屋子门前。屋子里放的东西并不贵重,又有下人日常要拿取的物品,故而房门并未锁上,此事杜辰与伸手便顺利将门推开。
房门打开后,张天师首先迈过门槛走入屋中。所幸屋子里有东西是下人经常过来取用的,大多数的地方都没怎么积灰,看着还算干净。张天师慢慢扫视了一圈房间,接着,径直往屋子深处走去。
杜辰与跟在张天师身侧,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向显然被对方注意到的宫灯。
这盏宫灯自何而来杜辰与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光觉得精致好看了。这盏宫灯不仅手工轻巧,灯罩上还绘了画,虽然不是名家画作,但画得甚是栩栩如生,将江南别院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画得跃然纸上,让人瞧了便有身临其境感。
……就是看着怎么有一些眼熟?
杜辰与不觉疑惑着微微皱起眉头,他认真望向宫灯上的画。望向那凉亭、花园、小桥流水,还有那檐廊尽头的妆楼。
张天师在这时从袖口中掏出法器三清铃来。他什么也没说,直接晃动起三清铃。
三清铃铃声清脆、轻缓,却又是一声声的肃杀。
不多时,那盏宫灯在铃声中微微晃了一下,先前杜辰与没在宫灯的画中看到任何人影,但随着宫灯晃动,妆楼的门被打开,一个女子的身影挣扎着从门内现身,接着便倒在门外的地上。
一个尖细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天师饶命!”
张天师冷冷回答她道:“不行。”
三清铃重重又晃了一下。如同催命的铃音,那宫灯上的女子惨呼一声,终于不再挣扎,直接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张天师收起三清铃,掏出乾坤袋来。乾坤袋一展开,一道白光自宫灯脱离,径直飞入乾坤袋中。
从头至尾,杜辰与只愣愣旁观。他在消化一个突如其来的事实——
昨晚,他不是做梦,而是被什么妖怪弄到了这盏宫灯中?
“那是什么妖精?”依旧在震撼中的杜辰与脱口问道。
张天师一边收起乾坤袋,一边抬头打量向他,“为什么那么问?你想要认识结交一下?”他的语气里有微妙的愠意。
杜辰与被这个问题难住,琢磨好半天,他才大胆猜测:“因为我好奇?”
“你无需认识这个妖精。”张天师不容分说给出结论,不再说什么,直接转身往屋外而去。
杜辰与本能跟上,蓦地,被他想起另一件事来——
如果说昨日梦中引诱他的女人是想要夺他魂魄的妖精,那么,那个吹笛人呢?
他亲吻了对方,然后从那个梦中醒来——该不会那个救醒他的吹笛人,就是张天师吧?
思及此,杜辰与快步凑近张天师身边,忍不住张嘴欲问……不过,他能怎么问?问对方是不是你的真爱之吻唤醒了我?
“小仁……”
“何事?”
杜辰与只能迂回前行:“你会吹笛子吗?”
张天师的脚步微微顿了顿,他在凝神思索后回答:“天机不可泄露。”
“我知道,你会吹笛子。”杜辰与忍笑道。
张天师没有再理会他。
这会儿,杜辰与已经想明白很多事:
第一、昨夜杜辰与被那宫灯里的妖精弄到了类似“盗梦空间”的地方,差点遇害,所幸他家小仁到他梦中救下了他;
第二、因为这个梦,他家小仁想起之前带鱼精可能借梦要挟某个下人陷害杜辰与的细节,于是在醒来后提醒了杜辰与;
第三、他家小仁不高兴杜辰与对宫灯里的妖精感兴趣;
第四、他家小仁不仅会吹笛子,还会害羞。
想得越明白,他就越开心,这会儿杜辰与简直有些得意忘形。
“小仁,改天有机会你能不能教你家辰与哥怎么吹笛子?”他情不自禁开口调笑。
张天师转过头瞥他,语气平静地表示:“道家并没有规定说不能打命定之人。”
杜辰与努力忍住大笑,以免自己真的被打。
不过,说到打人,他真心好奇:张天师法力通天,但力气应该不大吧?毕竟,平时降妖只见他摇摇铃铛,甩甩乾坤袋,再不然也是让人家小孩当街“小解”,差不多是弹指间灰飞烟灭的感觉。若论实战的本事,感觉应该不行。
“说认真的,小仁,不用法术,你会与人打斗吗?”杜辰与问。
张天师很快回答了他。
特别特别的快,快到空手道高手都还没回过神,整个人就已经趴在了地上。
“小弟只会这些粗浅的功夫。”张天师站立在原地,依旧斯斯文文,弱不禁风的模样,此时低头俯视杜辰与,轻描淡写自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