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天师(22)
果然,面对他的问题,张天师神情不变点了点头,巧妙改了个字答道:“我知道你来自何时。”
杜辰与就等着这个回答,怎会为此意外?只是,当真听张天师亲口承认,在这一刻,穿越到这一个时空的异乡人能够感受到内心骤然翻涌起的情绪,那种终于可以稍稍缓解孤独与不安的感动。
一时之间,他不知从何说起。张天师接着说下去:“六百四十九年后,至凶的荧惑守心将撞大吉的五星连珠,该星象有翻天覆地改朝换代之意,那一日六界中以妖魔冥为全盛,届时人界将有灭顶之灾。为避免这一大难,那你才会不远万里来到此处,与我相遇。我们的命定之缘,说是上天的旨意,其实更是千百年的大计。”
这和杜辰与想的完全不一样。
就好像他以为这是一部文艺爱情片,在电影院坐下后,导演给他看了一个血腥堪比《电锯杀人》的恐怖片。
——难道他们的“命中注定”,不是为了相知相守,而是为了拍部好莱坞大片?
不对,不是这样!他们的“命中注定”如果只是个“百年大计”,为什么他会在没见到张天师的时候便憧憬不已,而在见到对方后更是如此心驰神往?
“究竟是怎么回事?”杜辰与抗拒着质疑问道,“我们相遇能怎么拯救世界?”难道他们能合体变身?或者召唤宇宙机甲?
张天师想了好一会儿,最终,他无奈叹了口气,道:“我没法说。”
“又是因为天机不可泄露?”
张天师摇了摇头:“是因为要说清楚太累了。”
杜辰与怔了好一会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原因。
张天师瞧得出他脸上的震惊,好心予以解释道:“如果以说书的形式来讲清楚这件事,至少要说二十多回,不仅我说着累,你听着也会累。”
“……但你可以长话短说吧?”杜辰与鼓起勇气开口问。
张天师接受了这一提议,他低头思忖片刻,试着总结道:“因为你来到这里,于是我……按你的说辞,‘拯救世界’。”
“……咱睡吧。”杜辰与得出结论。
张天师再次接受他的提议,前者首先走到杜辰与的床边,脱了外衣,上床靠里侧躺下。
杜辰与晃神望向床上的年轻天师。他迫切想要接近这个人,可是,当他们终于有机会私下说上话,坦白了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他们之间却似乎变得更加遥远。
他不甘心。
他是天师的命定之人,必然有权更接近对方。
“我能用你的名字称呼你吗?”杜辰与突如其来问,就好像他们已经有这样的交情。
张天师倒是不以为意,丝毫不觉得杜辰与的要求过分,不过,他从床上坐起身,郑重考虑起另外的问题:“你是说用张正常这个名字?”
杜辰与在第一次听《末代天师》故事后就上网查过,说书先生讲的第四十二代天师叫什么,当时心说正字辈中,就这位天师的张正常最不正常。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这是对方名字,他自然不会嫌弃到不肯使用……虽然说无论是叫“正常”还是“常常”,听着都有些奇怪。
他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对方说道:“可是我不是。”
……什么意思?你不是张正常?还是你不正常?
张天师解释道:“我祖上第一代张天师当年算出第四十二代有位末代天师,因为不能泄露天机,便一代代传下他的指示,我自出生后从未出现在族谱之上,长大后便以我兄长张正常的身份行天师之职。将来我会将这一身份还给兄长,所以,才随时戴着面具,以避免被认出。”
杜辰与有点想不明白这“末代天师”究竟怎么回事,感觉第一代天师就是在瞎折腾,不过很快他忽略这本该出现在电视剧中的离奇设定,将注意力集中到正事上——
“所以,你的真名?”
张天师抬眼静静注视向杜辰与的眼睛,短暂的沉默后说道:“我的出生从来就没有出现在族谱上,自然不会有名字。”
杜辰与的心脏蓦地抽痛了一下。
“你总该有个小名吧?你小时候在家,大家怎么叫你的?”
“因为我是流传了四十一代末代天师,所有人都叫我末代。”
这是什么破名字!杜辰与又开始生气,他气张天师那些不会好好取名字的家人。
“我来给你取个名字吧?”他打起精神提议道。
张天师点了点头,迎视向杜辰与的目光里还依稀闪过一丝对自己新名字的期待。
这让杜辰与亚历山大,他生怕自己想不出能让对方喜欢的名字。绞尽脑汁想了好半天,最终小心试着问:“孟子云,仁者无敌,你觉得‘仁’字怎么样?”
“不错。”
杜辰与见好就上,顾不上这是不是在欺负对方太好说话:“那以后私底下我就叫你小仁吧?”
不过这一回,好说话的张天师迟疑了一下,他低头沉吟道:“你确定你比我年长?”
即便我比你小几个月,你也不好意思让我称呼你“仁哥哥”吧?
杜辰与谨慎打量向对方,尽量将自己往更大的岁数说,“真实的我已经快二十二岁。”六百四十七年后我们流行说虚岁我会告诉你吗?
不疑有他的张天师许可地点了点头:“你的确比我年长。”
提及年龄问题,杜辰与不由好奇打量过去,问道:“你今年几岁?”
“至今虚度二十载。”
还真不好说他俩究竟谁大谁小。不过,杜辰与果断担当年长者的角色,面不改色道:“不如私下你便称我辰与哥吧?”
张天师抬手作揖施礼:“辰与兄。”
“辰与哥。”杜辰与纠正。
张天师复述:“辰与兄。”
若不是对方一脸纯真与无辜,杜辰与简直怀疑自己被耍了。
“辰与兄,小弟困了。”张天师很自觉用“小弟”谦称起自己。
杜辰与说不清自己是得意还是愧疚,但不管怎么说,眼下时候的确不早,昨晚张天师半夜被花瓶精闹醒,没能睡好,今天必然是累了。不再多言,杜辰与脱掉自己的外衣,“咱先睡一觉吧。”说着,他在床外侧躺了下来。
张天师也不介意两人肩并着肩靠得很近,他跟着躺下后便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在确认张天师睡着后,杜辰与悄悄转头注视向对方。
不久之前不甘心的感觉已经全然消失。
杜辰与终于明白——原来,老天让他遇到张天师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根本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他们隔着六百多年的遥远距离却最终相遇了。
他似乎被张天师认可的命定之人,只要他继续往前走,就必然可以走到离张天师——他的“小仁”——最近的位置。
终于,杜辰与收回落在张天师脸上的视线,转回头,心满意足地闭眼入睡……
杜辰与并不觉得自己出现在这个凉亭有什么奇怪的。这个地方很漂亮,青草树木,葱翠茂盛,亭台楼阁,古朴精致。
慢慢从石凳上起身,杜辰与走出凉亭。他隐约听见情意旖旎的琴声,下意识,循着声音,穿过花园小径,踏过小桥,从檐廊来到妆楼这扇房门前。
琴声愈发清晰真切,却也愈发靡靡夭夭,仿佛,在这扇门后有人施展妖法,诱惑着他推门走进去。
空气中传来馥郁香气,暖暖热度氤氲了暧昧□□。杜辰与踌躇片刻,想着自己是否应该离开,最终,右手慢慢伸起,如同有人操纵,为他推开绯色门扉。
蓦地,琴声的缱绻扑面而来。仿佛画卷在眼前展开,只需一刹那便如临其境。
站立在门口的杜辰与望向房间里端坐在琴台后的美丽女子。销金兽缓缓吐出白烟,萦绕着如画的抚琴女子,时而又变换形状,如伸出手一般,意欲将杜辰与拉到那女子的面前。
这一刻的心猿意马无可抗拒,身上的肌肤仿佛被小小的火苗灼烧,热得发烫,热到情动。
终于,杜辰与迈步走过去。唯一残存的意识在提醒他这不对劲,这不是发乎情的欲,这是焚/身的孽,但很快,这一丝清醒意识消散在香甜得不可思议的烟雾中。
他走到了琴台后,抚琴的女子停下弹奏,抬头望向他,笑靥迷人。
亟待得到抚慰的身体不知如何是好,懵懵懂懂着,杜辰与伸手拉起坐在椅子上的女子,手上用力,他将对方拉入自己怀中……
这时,他听到清亮的笛声。
笛音婉转,却穿透缭绕香雾,令杜辰与神智一清。他猛地明白过来:无论是琴声,还是浓郁的香味,都是催情的工具,是有心诱惑勾引他的手段。
他后退一步,放开怀中的女子。
这一回,那女子却主动贴身上来。“杜郎……”女子用妖娆嗓音轻唤,伸手想要挽留。
学过空手道的人及时闪躲,他的身体还在呼喊着最本能的欲求,但他没有再多看一眼那体态婀娜,风姿绰约的美女。注意力集中在悦耳笛声带来的动人旋律之上,他快速退出房间,再次寻找向笛音的来源。
重新穿过檐廊,过了小桥,沿着花园小径走过去。远远,他见到凉亭中吹笛人的背影。
杜辰与终于有“这才对”的感觉。
即便只是远远瞧一眼,便抚慰了他内心的躁动。
杜辰与缓步走入凉亭,却没有走到对方面前。就在对方身后的位置,他耐心站立,一边聆听一边等着一曲奏罢。
当最后一个笛音消失在云端,吹笛人放下笛子,转过身来。
不知是烟雾缭绕的关系还是其他什么,杜辰与并不能看清对方样貌,但他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可以做什么。
一点点地凑近,直至那发烫的身体几乎与吹笛人紧紧贴合在一起,接着,他低头用自己的嘴唇贴上对方才吹奏出美妙笛曲的双唇……
这个荒诞的梦才有些美好的意思,杜辰与便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杜辰与望向杜大少爷房间的床顶。有些不甘心的重新闭上眼睛,但这不管用,他回不到梦里,只能接受天已经亮了,自己该起床的事实。
再次睁开眼睛,杜辰与终于想起,这个晚上自己不是一个人睡的,他的床上还有另一位用户。
转头望去,杜辰与正犹豫着自己是唤醒对方还是先痴汉一会儿对方睡觉的样子,这时,张天师已慢慢睁开眼睛。
先醒来的人不得不担心:“是我吵醒你了吧?”
脸上的面具让杜辰与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带着丝朦胧雾气的眼眸昭示了张天师并没怎么睡好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