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宋朝养妖怪(45)
连朔曾从师傅那听说过七郎,但也就那一次。
以前有次帮一户人家驱鬼,结果遇到的也是个厉鬼,显形的时候眼睛通红,黑袍子下面散发着黑气,那时候连朔年纪小,没经历过这么恐怖的东西,以至于时至至今想起来仍是个阴影。
他那时候因为害怕,吓得浑身颤抖,双腿发软动弹不得,只僵硬着脖子,嘴唇发白道:“师傅……厉鬼都……都这么可怕,这么难抓吗?”
这只厉鬼是春秋时期的饿死鬼,因为战国年代兵荒马乱而被饿死,不肯重新投胎,偏到处躲在大户家偷吃东西。不过除了偷吃东西,他也不干那伤天害理之事。
这饿死鬼之所以能在人间游荡这么长时间,倒不是他怨气积得有多深,而是他擅长躲藏和逃跑,一但现了原形便躲藏起来,功力一般的道士寻不到黑气,只能胡乱寻找,如此一来便失了阵脚,而有这功夫饿死鬼早就藏匿于别处了。
连武是出了名的厉害道士,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住的饿死鬼。
他当时看着年龄尚小的徒弟浑身发抖地盯着自己,是这么回答的:“这类饿死鬼只能算二等,真正一等的,是那种直接吸干你精气取你性命的鬼。”
连武的表情慈祥而不失威严,让小连朔暂时忘却了惧怕,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那师傅您遇到过吗?那种直接吸人精气的鬼。”
连武正收拾着饿死鬼呢,一边用布袋收住它一边回答:“遇到过一次,差点丢了命。”
这话也不像是安慰,但不知怎得却让小连朔意外的安稳下来,又听连武继续道:“我那时候还年轻,大概二十来岁吧!正是一枝花的年纪,村里头大姑娘排着队要朝着闹着要嫁给我……等会,臭小子,你干嘛那种眼神看着我?”
连朔瞅了瞅他师傅沧桑又显得略扭曲的脸,刚刚惧怕的心情一扫而空,心里念叨着你再吹一个试试,虽然你现在年近半百,但也是真看不出来年轻时有帅过的痕迹,但嘴里还是没敢说出来——毕竟他觉得这么直接戳破他不太好,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还要接着跟师傅后面混。
于是他毕恭毕敬很聪明得没去主动问这个话题,而是接着正题继续说道:“没,就是膜拜一下师傅您……话说,您遇见那个鬼时……是什么情况?”
连武低头憋了这小子一眼,骨肉初成的少年这几年算是张开了,还记得第一次遇见这小子的时候,他像只流浪的小猫瑟瑟发抖缩在一间破庙里,外面风雨交加,他抖着抖着就不动弹了——可能冻得没知觉了。
连武心善,念着救这小子一命,哪想到刚走近他身边就发现了不对劲——原本是少年模样的男孩,却偏偏比普通人多出了一条尾巴,一对耳朵。
这小子——是半妖!
连武心惊之余,发现这孩子已经醒了,虽是满身伤痕,却瞪着眼睛皱起眉头看着自己,就像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兽,对这个五花八门的世界充满了警惕。
连武见他身上还有伤,有几条血淋淋的刀口还挂在胸口,衣服也沾着早已干涸的血渍,显得残败不堪。
这么小的孩子就被人用刀砍成这样,估计是这小子的身份所致。
的确,半妖的身份很特殊,但有些巫师中间流传着这样的传闻:半妖满月之夜,放掉全身血,浸泡其中,可长身不老。
当然这个传闻的真实性他并不清楚,一来这世上的半妖数量稀少,毕竟活这么大这也是他第一次见过半妖,二来这个方法没有人试过,且只在巫师中传播,平常家的老百姓也没那闲工夫打听这种事,有的人光是活着就很累,恨不得一剑了结了自己,又怎会追求那长身不老之术。
不过眼前,他还是要救下这个少年,不然过了今夜,破庙里就会多出一具尸体。
他怕少年因为紧张戒备反而会误伤到他自己,便先往后退三步才开始说话,说明自己身份后少年对他的戒备心似乎少了一些,但整个身体还是处于紧绷状态。
后来连武给他治病,又决定收他为徒,更给他取了名字——这也就是连朔为什么跟着师傅姓的原因了。
因为将他生下来便抛弃了他的父母,连个名字也没舍得给他取。
回忆微涩,但细细品来却回甘。
连武按着他的头道:“那次我差点就死了,死在一个叫七郎的厉鬼手里。”
“小子道行这么浅,”那个青色獠牙的鬼怪往三人面前慢慢走来,“居然还知道我?”
那声音直叫人毛骨悚然。
连朔看着眼前被成为“七郎”的厉鬼,想起师傅曾对自己说过的话:“要说这最厉害最邪祟的鬼,当属七郎。只遇见过他一次,差点连命都没了。”
随着七郎越来越近,师傅口中描述的那个厉害到翻天的厉鬼和眼前的这个黑袍魅影外貌特征越来越相近,加上作恶的方式也一样,连朔便能肯定这是师傅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七郎了。
这七郎原本是金刀老令公杨业的第七子,世人都称他为“杨七郎”,此人善使一杆虎头乌金枪,骁勇善战,又因护驾有功而被封官。但后来因在争帅印擂上打死太师潘仁美的儿子潘豹,后又被潘父用酒灌醉后绑在百尺高杆上用箭射死。
于是杨七郎意难平,一股怨气围在周身难以转世,后来游荡在人间吸食人的阳气而活,同时也在吸收着怨气,于是体内怨气越来越大,后面竟形成了这世上最可怕最厉害的厉鬼!
七郎发出“森森”的笑声:“今天能吸足三人……不对,是两人阳气,不错不错!”
其实七郎没说错,确实当中只有两人才有阳气,李半溪,他在鬼眼中,并无活人气息,这也就是为何当初在龙宫能看见后门的原因了。
活人看不到的东西,死人能看到,借尸还魂的人也能看到。
但连朔没往这方面想,只以为七郎看出自己的身份,只把李半溪那两人当做人,而自己……则是个半妖。
连朔第一次觉得半妖身份也不错,最起码不能被鬼吸阳气。
但他这次意会错了,七郎居然开始飘起来,伸出被黑袍挡住的一只手,直接朝连朔扑出去!那架势,要是被掐住了绝对一招致命。
连朔什么也来不及想,随手掏出桃木剑就对着七郎身上砍去,可惜这剑一挥出,刚碰到厉鬼身上便被硬生生给折成了两端!
看来桃木剑已对这鬼无用,连朔虽是心里没底,但也没时间细想,一股脑的将之前准备的东西一件接一件的用上了。
但显然这种对付普通鬼的玩意对厉鬼来说没什么用场。
虽是这样,连朔也拖了它好一阵儿,李半溪拽着二子朝着村中逃去,但那厉鬼似乎不知在哪弄了一个屏障出来,他走了这老半天也没离开过这个圆形区域。
而连朔在连续与七郎斗争拼搏的十几招后,显然拜了下风,他轻轻擦去嘴角流出的一丝血迹,冷笑想,今天就算拼了命就得把你收了。
而七郎在不远处半浮空中,显然在酝酿着一个可以一招致命的招式。
他瑟瑟笑着,诡异的声音飘在村子上空,弄得人心惶惶,挨家挨户的灯都灭了,大门紧闭,李半溪怕兰大娘听到这声音会出门找二子哥,到时候事情就更麻烦了!
“连朔!小心!”他看到那厉鬼脚不沾地,直接向连朔扑来,而手里似乎还聚集了一团黑烟。
被那团黑烟打中的话,应该会……没命吧。
李半溪全身血迹都凝固了,他定在那里,眼看着厉鬼向连朔冲去而后者毫无招架之力时,一个瘦高的身影出来了。
那身影从是突然从半空中出现的,李半溪眼睛都快看花了,到现在眼前还留着一股残影。
只见那身影直接挡在连朔面前,并用手中的某个武器反抗了回去。
“师傅!”连朔本以为自己最起码受个重伤,没想到只听见一声利刃敲击碰撞的声音,他睁开眼,才发现面前多出一个人,正是好久不见的连武。
连武刚刚挡得拿下也挺重,连退了好几步才收住脚,饶是天下第一的捉妖师,对付这厉鬼也吃力起来。
“你小子……算了,快叫你媳妇带着人赶紧走!”连武往李半溪那边的方向一挥,就能听见像是锦帛破裂的声音,估计是刚刚七郎设下的结界破了。
“正好了,你两人都凑齐了,”这厉鬼似乎认识连武,估计当面确实结下了什么梁子,不过道士和鬼,天生的对立面,光是身份这梁子就结下了,“你们师徒俩,可别想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七郎看起来似乎真的生气了,周身黑烟冒的更重了。
李半溪捡起刚刚不小心掉下的黄符,硬生生拽住一边早已吓呆的二子,冲连朔喊:“我一会儿再来找你!”
说完便拽着身后那个拖油瓶,死命的往前跑。
他体力不够,这一路跑来已是气喘吁吁,但仍是不敢有半点耽搁,只想着赶紧把二子哥安全送回家再回去找连朔。
连朔,他的连朔……不会有事吧!
连武师傅也在那儿,估计不会有事的。
虽是这般安慰自己,李半溪的心也没平稳半分,他在离兰大娘家门口几百米处遇见了兰大娘。
匆匆将黄符塞给两人后又叮嘱了几句,李半溪又马不停蹄得照原路返回,虽然他什么本事也没有,但他就想和他站在一起,像人家常说的“并肩作战“那样。
李半溪喘着粗气,但空气却意外的安静,但压抑的气氛依旧没变半分——就像被凝固住了一般。
李半溪突然停下了脚步,慢慢朝前走去。
那个千思万念的心中人此刻正背对着他,那个背影在夜色中显得落寞苍凉。
而地上躺着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
李半溪朝前走着,在连朔背后停下,他站得笔直,看得真切。
躺在地上的是连武师傅,光是看着就失了人气。
而那个红衣青年头也没回地开口:“半溪……师傅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傅命中一劫,生来病死大家都躲不过。
这篇文将要收尾了~~~
第50章 葬礼
连武的葬礼举行了三天,在平时居住的道馆里举行的。
老道士生前爱热闹,但也不是那么爱热闹,最喜欢的还是三四人坐在一起。但过来哀悼的人却是络绎不绝,连武身手不凡,事情交给他都给完美解决了,基本上拜托过他做事的人家都来了。
三天后,人渐渐少了,遗体就摆在道馆的前厅里。
连朔在那里跪了三天,滴水未进,嘴唇干裂,但腰一直直挺挺的立在那。
李半溪在他旁边陪着,怕他身体吃不消一个栽下去。他知道连朔心里难受,但这种难受实在太痛心,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减退,别人的安慰无法起半分作用。
索性他就一直在旁边陪着,也不开口安慰,连朔不吃饭他也不吃,连朔跪着他也跪着。
于是第三天深夜,李半溪耳边一直传来“嗡嗡”的声音,不知是门外虫鸣还是被饿的耳鸣,连朔就在这时候开口了。
好几天没说话没喝水,连朔的声音沙哑无力:“你知道吗……师傅他……最怕疼了。”
李半溪怔住,也没说话,轻轻拍他的肩,像哄孩子那样。连朔这几天绷住的神经终于断了,他一把把李半溪抱入怀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他眼圈都红了,用尽全身力气,像是要把李半溪揉进自己的血肉里:“半溪……半溪……我师傅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