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不可以(5)
他随口胡诌道,“或者,你转接个三十四楼的五号房的客人,说有位先生想与他共进晚餐。”
“五号房客人是个五十七岁的老先生,”成景廷面不改色,“需要吗?”
“嘀——”刃唯摁了电话。
那天成景廷亲自来送了外卖。
开门时,刃唯并没多想,裹着浴袍就开了门,半敞开的胸前还沾染水雾,肩头连着脖颈一片绯红。
后来刃唯吃完外卖回去照镜子时,都忍不住想对着里边儿的自己么叽一口。
秀色可餐啊。
但成景廷看见自己这副模样时,表情并无变化。
一点细微的都没有。
成景廷放下外卖后,刃唯反手堵在门口不让他走。
一踮脚刚想做个“壁咚”的姿势,刃唯痛苦地发现自己比成景廷差了一大截身高,只得闷闷地问:“成景廷,我问你个问题行吗?”
他也没等成景廷答应,憋不住了,直截了当:“你有对象吗?”
成景廷眉心一动,从喉咙里磨出回答:“不需要。”
刃唯追问:“那你考虑考虑我……不是,考虑考虑和我一起找对象啊。”
成景廷半点没犹豫,说:“更不需要。”
更不需要。
意思很明显了。
刃唯像泄了气的皮球,觉得这些日子来的偷偷注意也变得了然无趣。
他感觉,他人生中第一次“一见钟情”要死在襁褓之中了。
明明只是想逗逗他,怎么感觉像被反调戏?
刃唯一张小脸上愁云密布,气得给他的锦囊妙计兄弟们发微信:我不是就想找点乐子吗,我怎么感觉相思愁绪弥漫我心头呢。
成景廷下去后,等到凌晨,刃唯估摸着下面没那么忙了,打电话过去,接的是白荷。
“你找经理啊。”白荷在磨指甲,瓜子嗑得嘎嘣响,“他下班了。”
“哦……好。”
失落感如潮水般涌来,刃唯挂了电话,一头栽进柔软的被褥里。
天气凉,房间里忽然变得供暖厉害,不一会儿就把他全身都烘了个软。
他喝了酒又冲了澡,浑身发红,趴在雪白的被单里活像只大闸蟹。抬眼,刃唯看落地窗外万家灯火明明暗暗,心里盘算盘算,想是不是快要过年了?
他闭眼,手掌抚摸上腰部,揉了没两下还是觉得酸。
他干脆小步跑到穿衣镜前,捋开浴袍准备揉弄腰部,未想到,自己腰上正明显地凸着三四根红指印。
刃唯愣了下,笑起来。
他知道自己皮肤好,但没想到都这么吹弹可破了啊!
刚刚就是捏了捏,居然能有印子了。
刃唯偷笑出声,又觉得自己傻。
算了,反正也没人看到他在干什么蠢事。
他抱着枕头,三步并作两步,大喊一声“中国队”,栽入软绵得不像话的床褥里。
没一会儿,耳边传来些许动静……像有人在敲门,又像有人在床底。
隐约的,楼上还有女人的声音。
似床笫之间的喘息,又似娇笑怒骂,刃唯懵懵地听着,心里还合计明天下楼打电话给成景廷投诉。
你们这什么隔音啊。
刃唯眼皮忽然千斤重。
他看着被褥上绣的“MR.CHENG”,又睡了。
也不知道成景廷,走没走。
第五章
“一。”
白荷说完,翻了页报表,单手托着下巴,过了几分钟又缓缓道,“二……”
再过几分钟,白荷再补充:“三。”
她喝完一口饮料,在前厅总监来巡查之前迅速将易拉罐藏在前台堆积之下,撞了撞那个小男生的手肘:“喂,蛋黄酥。你说刃小少爷老下来干嘛啊?充电宝借了七八个了,他在楼上兜售手机呢充那么多电。”
“看成哥呗,还能干嘛呀。”被喊作“蛋黄酥”的男生不耐道,“别叫我外号,不知道哪个王八蛋起的。”
成景廷不怎么记人名,只记得住脸。
上次酒店开大会,成景廷喊了他一声“小黄”,气得他私下发飙半小时,恨自己连让成景廷记住自己大名的本事都没有。
那边,成景廷代替礼宾部正站着,神情冷漠,像座不容侵犯的雕塑,立在夜风夜雨之中。
这样的人,在茫茫人海中,又怎么会不引人注目。
在第五次看到刃唯跑下楼后,他皱了眉。
借充电宝的吧台边正好有员工招呼他,成景廷于是大步迈去,将酒水单递给酒保,再转身过来拦住刃唯。他抬手时,手臂都是僵硬的,兴许是站了太久。
冰封了太久。
这一瞬间就像魔怔了似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挡这么一下。
成景廷放下手,不可置信地瞧了掌心一眼。
刃唯捕捉到他的动作,以为他受了伤,故意装出来的冷静自持瞬间破功,愣道:“你手怎么了?”
成景廷躲开他的触碰,目光有些许躲闪,“需要什么服务,可以给前台打电话……不用自己跑。”
更何况刃唯只穿件卫衣光着小腿就下来了。
这要入冬,大堂里暖气稍显欠缺,人光腿往返几次,绝对会受寒。
刃唯一见成景廷,都忘了自己要投诉隔音不好的事儿了。目光瞟向成景廷的肩头,刃唯甚至怀疑他一夜未眠。
上面分明是顶过了雨雾……泛一层浅淡的白。
“我充电。”刃唯退一步,手心被充电宝弄得滚烫。
成景廷提醒他:“这是第五趟。”
“相机、手机、psp……都要充电。”
在这家酒店,电量也神奇地很不经用。
“刃先生,缺电就给前台打电话,”成景廷不跟他争了,瞟一眼前台偷摸往这边望的两个“徒弟”,说:“我让他们给你送。”
刃唯为了争面子,为了不表现出自己下楼就是想瞅一眼成景廷有没有招蜂引蝶,一口气拔了三个充电宝。虽然,成景廷和哪只花蝴蝶双栖双飞,跟他自己没什么关系……毕竟不是他的人。
当不了对象,当朋友也行吧。
一狠心,刃唯决定放弃“快攻策略”,先从朋友做起。他特别江湖气地一拍成景廷的肩,小声道:“哎呀,我都是老住客了。兄弟,你叫我刃唯就行。”
兄弟?
成景廷被封印似的的扑克脸终于破了冰,嘴角一勾,又像认真。
不是叫刀哥么。
他那一笑,笑得刃唯都忘了说话。
一直走到电梯口,刃唯才反应过来。
我靠。
第六次折返下去还充电宝,刃唯像做贼。他怕被成景廷看出来,又怕成景廷不看他。
路过卡座,成景廷正在与高层谈话,席间推杯换盏,完全看不出成景廷只是位大堂经理。他倒酒,饮杯,点头示意,动作得体不容冒犯,看得出家教是一等一的好,往夸张了说,甚至可以称为“气度非凡”。
刃唯在旁边看呆了,内心那个羡慕……要是他有这么省心就好了,他爹也不至于当年被自己气到住院。刃唯对这事儿耿耿于怀,就干脆尽量躲着点他爹妈,怕情景再现。
高层离开时,和成景廷说了几句什么,末了喊了句昵称。成景廷表情雷打不动,恭敬地将人送走。
大堂酒吧舞池灯光变换,一束酡红光晕圈上他侧脸。
成景廷看起来,倒有了些烟火气……那种饥餐渴饮,宽衣解带的烟火气。
刃唯想了想刚那位高层,跟着悄悄地喊了声:“嘿,小成。”
不过,什么高层能直接叫他“小成”?太亲昵了。刃唯心里爆发出无数小九九……也不知道是逗自己还是逗成景廷,又懒懒地喊:“小成——”
他站得直,努力凹造型,像个没有经纪人管束的小明星。
成景廷心想他没大没小,又忍不住被刃唯的嗓音吸引。
刃唯打个哈欠,又说:“你名字真好听。”
“我比你大,”成景廷挑眉,酷酷地讲,“我不喊你刀哥。”
刃唯可稀罕自己名字,趁机坐着往成景廷身边挪屁股。才打过哈欠,他一双鹿儿眼又圆又翘,湿漉漉的。
“成景廷,”刃唯张张嘴,发音含糊不清:“那你叫我小刀呗。”
“刃唯。”
成景廷的低音炮响了,震得刃唯背脊激灵,小腹像蹿火,一根丘比特爱心箭直射胸腔。
他点上烟,吸两口味儿又掐了。男人站起身,朝他舒展开紧拧的眉心,“我叫你刃唯。”
“嗯。”刃唯应了,又说:“刃总、刃先生你都别叫。你一叫,我总感觉我爸在我后边儿。”
这不行,这像跨辈儿搞暗恋似的——不过他哪儿来的成景廷这么帅的长辈啊。
成景廷也“嗯”一句,夸他:“你名字很好听。”
“那当然,”刃唯仰起脸,“唯爱门前双柳树的唯。然后那个,树叶……”
成景廷看着他,心中默念出下一句:枝枝叶叶不相离。
他抬眸,目光抚摸般地从刃唯脸上轻轻而过——像是一只带薄凉之气的手,寸寸将鼻耳唇眼,全记忆了一遍。
也是,唯有牡丹真国色的唯。
成景廷想。
他看着刃唯,却没有接话。
就这短暂的工作空隙间,刃唯总算逮着点儿时间和成景廷聊上了话,虽然很艰难。
成景廷话太少,没表情,偶尔笑也是控制着,从眼里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是真真正正的神秘。
成景廷明明帅得好像在千里之外,现在却坐得离自己这么近。
刃唯低下头,发誓不再拿鼻孔看人。
回房间的路上,刃唯快嗨翻了。
他烧了三根烟对着楼梯口一鞠躬二鞠躬,许愿说如果成景廷今天能再跟自己搭上话,他愿意三天不抽烟。
然后烟雾警报器响了,成景廷上了楼。
刃唯“如愿以偿”地搭上了第二次话。
一来二去,刃唯真成了X酒店的常住客人。
住久了,他叛变阵营,在X怎么待怎么舒心。
偶尔开开派对,喝喝酒,在酒店露台上放眼望全城……除了梦做得有点多外。坠机都坠了无数次,他特意找了周公解梦,说梦到坠机是意味着自己的愿望会落空。
他想想,最近除了不考研、不生病、不被成景廷再拒绝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烦心事。
相比最后一个,前两个他还没那么害怕。
不过他也发现,X的电梯很慢。
他回去得晚了,灯光在身后照着,地上干干净净。他也总觉得有人一直跟着他走,兴许是小唐他们三个?
但他们三个早被刃镇烽调回自家酒店安保部了。
刃唯无神论,没有多想。
他在吧台存了酒,时不时想跟成景廷讲话就得壮胆,一口下去不让自己呛着还算好的。
除了这些事情,刃唯还惊喜地发现,他偶尔出门扔个垃圾,或者下楼一趟,总能看到成景廷在自己套房的这一层,要么是在登记客户名字,要么是夹着文件匆匆而过。
刃唯喊过他几次,成景廷像没有听到,转身看他一眼,又消失在走廊尽头。
碰的次数多了,刃唯免不了多想……是不是喜欢我。
他和好哥们儿约了去吃火锅,等那跑车甩到大堂门口,震得满场都是“嗡嗡”的引擎声。
前厅总监最爱见这种“彰显酒店实力”的行为,连忙招呼那四五百万的家伙停到酒店正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