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学,从入门到放弃(17)
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恐惧的,即便是谢氏这样富可敌国的家族,也不能免俗。
“谢家和道门在建国前就已经是世交了,后来道门的长老受我父亲的邀约为我占命时算出了六凶七杀之命,就主动出言,让我拜入了道门门下,学些玄术道法,也顺便用医、山术手段为我改命,”谢千仇道,“可惜七杀太凶,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挺倒霉的。”
周诣安静地倾听着。
公寓的房间楼层在三楼,不多时,两人便已走到了公寓门口。拿出钥匙打开门,谢千仇推门而入。
他的声音有些飘忽:“不过,就跟我之前说的一样。我觉得和你待在一起,似乎我的运气就变好了点。”
“那叶晴空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千仇长叹了一声:“他和我同为道门弟子,入门年纪小我一载,算是我的师弟吧。只是我这个师兄没做好,因为这霉运……害死了他的义兄。”
“义兄?”
“对,道门的情况比较复杂,除了谢氏这样的世家之外,也有和其他一些豪门交好,叶晴空就是来自另一个家族,”谢千仇继续道,“他的父母……早年不育,便收养了个孤儿。后来道门的门长知晓此事后,便让那孩子拜入了道门,为父母祈福,你也知道,家族世家,总是很看重血统的。”
周诣点点头:“我明白啊。”
他就是从那个注重君权神授、身世血统的时代走来的,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中的落后。
即使,现在已是开放进取的时代了,芸芸众生依旧不能免俗。
周诣本就脑子灵活,谢千仇说到这份上了,他也算厘清了其中的关系:“也就是说,叶晴空是那孩子,也就是他的义兄拜入道门之后,叶家的新生嫡子吗?”
“是的。”
“那这位义兄的地位岂不尴尬?”周诣以前也曾见过不育子嗣的富家人家从穷亲戚处过继孩子,倘使之后有亲子出生,那继子的境遇必然会一落千丈。
谢千仇的表情有些微妙起来:“这个嘛……叶家虽然对那孩子不怎么上心了,但叶晴空却很亲近他那位义兄。他义兄年岁比我大些,我记得以前小时候亲得甚至都有点夸张了,叶晴空就连上厕所都必须让他义兄把尿,旁人弄他就会尿旁人一身。”
周诣:“……”
有点难以想象啊,那个一脸奸邪狡诈的狐狸眼小时候是这种画风?
谢千仇垂下眼,神色有些痛苦。
“到底还是我害了他啊……叶晴空恨我,也是理所当然。”
周诣忽然道:“你说害死了那孩子到底从何讲起?是不是……和你的凶命有关?”
谢千仇道:“确实如此。”
数年之前,在谢千仇还尚未从学校毕业时,曾经遭遇过一次鬼门夜行。
彼时正是七月半,鬼门开,谢千仇运气背,八字轻,不甚半脚踏入了鬼门。若非当时正是他学长的叶氏义兄搭救,谢千仇可能早已殒命鬼门。回想起曾经的危难,谢千仇至今仍有些后怕。
“是我对不起叶师兄,如果他不来救我的话,也不会被鬼门出闸的恶鬼拖入鬼门,就此生死不明了。”
谢千仇说完这一句,脸上浮现着深深的愧疚与罪恶。即使心里明白,叶氏义兄的死与他没有直接的联系,但确实是他的霉运害死了对付。
七杀六凶,他也许这辈子都无法逃脱着悲剧的命运。
周诣见他情绪低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想了想,他忽然打了个响指。
谢千仇抬头看他:“怎么了?”
“别自责了,说不定,那叶师兄没死?”周诣宽慰他,“鬼门虽险峻万分,但叶师兄也是你道门弟子,应该会不少玄术道法吧?区区鬼物,怎能让他命丧黄泉?”
“可假如他没死,为什么不回道门,也从未联系过我们,”谢千仇忽然对自己的命数极为厌恶,“已经四年了,从法律层面来说,是可以直接判定师兄他为死亡的!”
“法外有情嘛,”周诣对他眨了眨眼,“算一算,不就知道了?”
谢千仇凝眉:“当年,就算是道门门主也算不出叶师兄的下落。”
“把他的生辰与八字告诉我,万一算得出来呢?”
周诣认真道。
他本就生得锐气十足,现在这么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谢千仇,那双眼角微扬的吊梢眼里满溢着说不出来的自信,让人会情不自禁地信任他,将一切全盘托付。谢千仇顿了顿,忽然觉得,也许周诣真能算出些什么来。
毕竟,对方来自一个神秘的玄术世家啊,也许掌有着道门不知道的秘法。
他朝周诣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就拜托你了,周诣。”
谢千仇难得的叫了声周诣的大名。
***
是夜。
周诣张望了一下四周,夹着一个圆盘状的铜色罗盘,和谢千仇一起登上了公寓的顶楼。这座电梯公寓高达四十层,顶楼之上可以说是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深夜时分城市中的流光溢彩的霓灯依旧闪烁,但站在这么高的地方,那些灯火被拉远了距离,光也暗淡明灭了些,一时让周诣有些怔怔,不知天上是星辰,还是地上有繁星。
他拿起罗盘,比对着夜空中暗淡的明星,开始了星图卜筮。
谢千仇神情凝重地站在他的身旁,忽然有夜风吹来,让谢千仇微愣。见正在拨弄罗盘的周诣打了个喷嚏,他赶忙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周诣身上。
周诣侧头:“你不冷。”
谢千仇不提自己,却道:“别感冒了。”
周诣见他一副无甚感觉的模样,摇了摇头,又开始凝神注意起罗盘上指针的转动来。等他沉浸在星盘中后,谢千仇才抽了下鼻翼,哆嗦了一下。他跺跺脚,企图暖和暖和身体。
该死的,怎么这么冷啊!
周诣又转过头来:“衣服你还是自己穿着吧。”
谢千仇强颜:“没事,我身体比你结实,不会感冒的,对了!你算出些什么了吗?”
“算,是算出来了。”
周诣的神情忽然微妙起来。
谢千仇心中猛喜,但见周诣神色不对,又蹙眉问:“叶师兄他是不是真的早已罹难……”
“没啊,他吃嘛嘛香,过的比猪还滋润,不过……你之前不是告诉我,你那师兄叫叶明朗吗?”
“怎么了?”
周诣的脸色更加微妙。
像是……被噎到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他现在改名了。”
“那叫什么!”谢千仇有些急切。
周诣顿了顿。
“哦,他现在,是个写小说的。叫……苏断腿。吃了药的时候叫苏苏苏苏苏苏断腿,不吃药的时候叫苏断断断断断断腿,报复社会的时候叫苏断头颈躯干手脚尾。”
谢千仇:“……”
第二十二章
用罗盘占星卜出叶明朗的下落,周诣的神情简直微妙到了一定的境界。为什么明明没有死,这个叶明朗却不肯回道门,甚至连自己平安无事的消息也不知会同门一声?
不过知道叶明朗还活着之后,谢千仇的神情倒是松懈了不少。他长舒了一口气,心中一直以来的郁结、愧疚以及负罪感减轻了不少。
“天亮之后你去查查看‘苏断腿’这个人吧,”周诣收起罗盘,“他现在是个小说家,苏断腿是他的笔名,那么网络上应该能找到挺多苏断腿的相关信息的,顺藤摸瓜,也许能直接联系上他。再不济,也可以通过他的责任编辑之类的人物与他取得联络。”
谢千仇颔首:“那我现在就去查。”
周诣微顿:“别着急,人现在过得好好的,不急着今晚就动手彻查,好好休息吧。”
他忽然笑了笑。
“睡个好觉。”
谢千仇一怔,赶忙转过了头。
他承认,自己有点被周诣的笑容给电到了。就好像突然被猫抓了一下似的,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急促了些,柔软的猫爪上还有着粉色的肉球,碰得他有些心痒痒的。
“你先走吧,我再观测一下星图,看看能不能算更多的情况来。”周诣又道。
谢千仇点了点头,替周诣把自己披在他身上的外套往上拉了些,才打了个哆嗦,匆匆忙忙地走下了天台。
锦都的夜气温不算太低,但无奈公寓顶楼的位置过于高耸,气温比底层骤降数度,谢千仇这会儿把外套给了周诣,自己倒是有些扛不住了。
不过他还是强做淡定,企图留给周诣一个成熟稳重的背影。
看着谢千仇一步一个喷嚏的周诣:“……”
等目送着谢千仇走下楼道口,周诣才重新抬头凝视起了夜空。
千年之后的星图与当年早已不同,过去曾闪耀夜空的星辰已然隐去。斗转星移间,便是北斗七星,也只能遥遥窥见其中最明亮的那一颗了。除那颗星宿之外,其他的星辰黯淡无光,唯有三颗似有闪亮。
最亮的,是北斗五,玉衡。
在过去,它的名字是——
廉贞。
此命格者,心高气傲,行事乖张,邪气凛然。
这个邪,意指“不信邪”。凡事我行我素,一旦认定了的事情,若非直撞南墙,否则绝不回首。
周诣沉下气来,开始算起了新的一卦。
他在算自己的命途。
而这颗指引着他的星,正是他的本星。
只是算着算着,周诣的神情不禁愈发凝重起来。原本星盘卜筮中的命占,需要借助紫薇十四星,先占时局,在通晓时局走向的情况下推演己身。可现在,星空之上唯有廉贞,其余星宿无从窥见,让周诣怎么算也算不通透。
靠着廉贞,他勉勉强强地推算了一下锦都的时局,可占到一半,周诣却疑惑起来。
他眯起双眼,将星盘收起。
披着谢千仇的外套,他迎着冷风,遥遥注视着锦都的夜景。
无数的流光溢彩,无数的纸醉金迷。
与廉贞一起出现的三辅星是七杀、破军、天狼。
是谓:杀破狼。
杀破狼一出,天下必乱!国之将倾,紫薇将殒!
“锦都中有巨变将生?可这世间,帝制已亡,断不可能存在紫薇帝星命格的人了啊……”
周诣喃喃自语。
***
谢千仇的动作异常迅速,第二日,他便早早动身,亲自通过乘风在媒体圈内的关系网,联系上了一家业内名气颇高的出版社,并通过出版社的关系,查找到了有关作家“苏断腿”的情报。
周诣没有陪同谢千仇一起去,今天是周六,他还得去片场拍戏。
并且,谢千仇给他安排的王牌经纪人也终于腾出了手,将手下的不少艺人交于其他经纪人管顾,自己亲自下场,给周诣规划一切。
一大清早,经纪人便代替忙着打探有关苏断腿消息的谢千仇,捎带着周诣去片场了。
对方让周诣叫他杜经纪,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戴着副银边眼镜,看上去斯文儒雅。
坐在车上,杜经纪向周诣确认着情况。
“我之前已经拿到了谢总给你安排的行程规划书,上周的时候,你已经拍完了何导的微电影吧。这一周,我们要去的片场是另一位老牌导演的地盘,”杜经纪道,他言语和缓却铿锵有力,全然一副圈内精英的模样,“这位导演可不是小何导演那样的新秀,他虽然作品不多,但在圈子里地位很高。小周,你务必要谨言慎行些,千万不要给导演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否则的话,可能以后你会错失一些高层次电影的邀约。毕竟,导演圈太小了,而且那些高格调的拿奖片资本注入很少,即使是谢总,也不一定能给你开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