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为邻(108)
只是此刻,稚嫩的脸庞上没有了快乐和新奇的笑容,两条垂在肩头的麻花辫被扯得乱糟糟的,她神情惶然地捂着自己靠近头皮的发辫,动作很小地摇了摇头。
郁白看到她时,一脸惊讶:“……何西?!”
小女孩当即循声望过去,陡然见到这两个很信赖的大哥哥,眼眶顿时泛了红。
“你别哭。”郁白立刻起身走向她,有些无措地安慰道,“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了吗?”
小女孩委屈的泪水眼看着就要夺眶而出,郁白连忙在四周寻找着,想找点纸巾。
余光晃动中,他猛地想起了一件事,停下脚步。
今晚生病状态的谢无昉很吓人,搞不好是对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类,都抱有不明来由的失控敌意。
郁白都不指望他愿意帮什么忙,只希望别再吓到已经受了惊的小学生。
那种充满压迫感的恐怖气场,连一般的成年人都受不了,何况是小孩子。
他忐忑地回眸,看向仍坐在桌边的男人。
在郁白叫出何西名字,毫不犹豫地走向她之后,那股悚然的低气压的确又蔓延开了。
但谢无昉并没有跟他一起过来,甚至主动收回了起初望过来的视线。
所以隔着一点距离的小女孩没能察觉。
在郁白讶然的注视里,黑发蓝眸的男人垂眸看着桌面,只留给旁人一个辨不清神色的侧脸。
但能看到他手中的动作。
就像刚才的郁白一直无意识在做的那样。
灯光映亮了那双白皙修长,曲握着筷子的手,骨节分明。
向下延伸的筷尖正轻轻戳弄着,白净瓷盘里软糯的糖藕。
第064章 异时30
均匀切成片的脆莲藕早已在糖水里被熬煮得很软,这会儿被筷尖不停戳弄,像开着一朵多瓣小花的藕片很快散了架,中空花瓣里填塞的黏腻糯米因而散开,抖落在白净的瓷碟上,与点点桂花融汇在一起。
看起来乱七八糟的。
偏偏做这件事的人却又一副认真肃然的模样。
所以看到这一幕的郁白简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连原本很是复杂的思绪都消散了大半,只剩下哭笑不得的心情。
……不要什么事情都学啊!!
拿食物撒气也太幼稚了!
或许是察觉到郁白看过去的目光,原本沉默戳着糖藕的男人动作顿了顿。
在短暂的僵硬之后,筷子重新动起来,夹起了那片快要不成形的糯米藕。
然后,不动声色地把它吃掉了。
就像刚才某个人类做的那样。
见状,郁白便彻底忘记了先前的心情,努力忍住笑,收回了视线。
虽然生病时的谢无昉很凶,也很恐怖,但还蛮好玩的。
所以他会尽量包容。
毕竟这只是暂时的。
希望祂的状态能早点恢复正常,在没恢复前的这段时间里,他也会努力帮忙掩饰的。
郁白这样想着,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旁边的何西身上。
他正要去拿一旁橱柜上的纸巾,帮小女孩擦擦眼泪,可在余光扫到她的神情时,略感意外地停下了动作。
终于见到熟人的何西也随小白哥哥一道,看向远处在折腾桂花糖藕的大哥哥,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浸得很湿润,却并没有掉下来。
不知是被这奇异的一幕惊得忘了哭泣,还是坚强地将泪水忍了回去。
总之,辫子被揪得生疼的小女孩到底是没有哭,吸了吸鼻子,尽量掩饰自己哽咽的语气,小声道:“我没有哭……我没事的,没有人欺负我。”
她将自己的事一笔带过,还反过来关心别人,怯怯地问郁白:“大哥哥在生气吗?”
即使隔着一些距离,谢无昉身上那种生人勿进的冷冽气场依然很明显。
“嗯……算是吧。”
郁白决定趁这个机会先给她打预防针:“他高烧退了,但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所以情绪不太好,不是特意针对你,你不要觉得害怕哦。”
“我不会的。”何西立刻摇摇头,主动说,“那你快去照顾大哥哥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就好啦,马上就要出去吃晚饭了。”
切藕的师傅恰好找来了一把凳子,放在不会被厨房里忙碌着的人们影响到的角落里,小女孩便对他礼貌地道谢,很自觉地踮脚坐了上去。
坐在凳子上的她低头看着光洁冰凉的地面,安安静静的,一点也没有想让相熟的大哥哥帮自己出头的意思。
明明垂在肩头的麻花辫被扯得凌乱,眼眶还是红的,是显而易见地被欺负了。
站着原地的郁白愣了一下,心头漫开一丝仿佛感同身受的怅然,脚步很轻地向她走去。
得不到至亲之人丰沛爱意的小孩,总是有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和耐性。
因为他们能做的,也只剩忍耐了。
这道轻缓的脚步,在独自跑到角落里的小女孩面前停住。
个子很高的大哥哥蹲下来,认真地问:“头发是不是被扯得很痛?”
垂着脑袋的何西身子一僵,猛地抬起头,几乎有点不可思议地看向来人,半晌后才讷讷道:“不、不是很痛。”
“是不是我的辫子乱了?”
她连忙去摸自己乱糟糟的麻花辫,将辫子尾端的头绳取下来:“我重新扎一下就好了,很快的!”
小小手掌里紧攥着的彩色发绳,却被另一双属于大人的手接了过去,动作自然地套在白皙腕间。
郁白说:“我给你扎。”
修长有力的手指,动作轻柔地帮她梳开缠绕在一起的发辫,捋平了那些凌乱的地方。
厨房里人来人往,到处是噪音,长长的黑发如瀑布般散在身后,坐在微凉凳子上的小女孩,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像个公主。
她连呼吸都放轻了,怕打破这个美梦,不自觉地挺直了后背,让大哥哥帮自己梳头发。
稚嫩的脸庞上,惊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喜与惊奇。
“小白哥哥,”何西小声喊他,好奇地问,“你会梳麻花辫呀?”
“嗯,应该不会梳得很难看。”
何西就更好奇了。
小白哥哥不是女孩子,虽然他的头发比大多数男生的短头发要长一点,但也只是在脑后随意地扎成了一个小揪揪,没有编成麻花状,可能长度也不够编。
她还没见过会给人梳麻花辫的男孩子呢。
她的爸爸就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学校里的男同学大多只会恶作剧似地将它扯乱。
“你平时给自己梳麻花辫吗?”何西问,“还是也会给玩具娃娃梳头发呀?”
“不是。”弯腰将她长发分成几股的郁白就笑了,“都不是。”
“我看别人这样做过。”他说,“但这是第一次给人梳,有没有弄痛你?”
何西用余光偷瞄着身后两侧,一侧的肩头垂着尚未处理的一半头发,另一侧则能感受到三股头发不断地被编在一起,隐约能瞥到被分得很均匀。
而且力道格外温柔,一点点扯痛她的感觉都没有。
“没有没有,一点也不痛!”小女孩连忙回答他,语气真挚,“你好聪明呀,只要看一遍就学会了。”
“我不止看过一遍。”小白哥哥却说,“也可能因为我看得很认真吧。”
“是在电视里看到的吗?”
“不是,是在生活里看到的。”
听小女孩似乎很好奇,郁白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是一个对我很好的……长辈,她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儿,像你一样可爱。”
何西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仍很专注地听下去:“这个长辈是妈妈还是爸爸呀?”
“是妈妈。”他说,“那时候我年纪还小,也就比你再大一点,她的女儿上幼儿园,放学很早,偶尔会接到她工作的地方待一会儿,等她下班一起回家。”
“有时我也在那里,就会看到待在休息区的小女孩跟她撒娇,要妈妈陪着玩,所以妈妈会停下来无奈地给女儿梳一次辫子,她马上能听话很多,继续待在那里开心地玩玩具,两条小辫子就在空气里晃来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