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器之中(61)
努斯如此解释:“如果升级视网膜辅助成像系统,可以将声波转化为可视图像,从而有效躲避。”
“那如果没有呢?”白典第一次感受到了没钱的憋屈。
“红点其实是瞄准装置,注意不要让它落在你身上。但就算被瞄准了也不必过分担心,这座岛上有很多保护动物,发生器的功率不允许伤害到它们。”
白典点点头表示了解,却又有了自认为更好的主张——这难道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防身的武器?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绕到红点的另一面,将发生器捡起。那东西微微地震动着、有些发烫,但除此之外别无异常。
白典试着将带红点的一面朝向地面,反弹回来的声波吓得他又差点把发生器丢了出去。努斯建议他将红点对准五米之外的洞顶,超出发生器的最大有效距离。
紧紧捏着这个杀伤力不强但绝对吓人的武器,白典决定接近建筑物,看看里面的情况。
大门虽然敞开着,但显然不能够长驱直入。好在建筑物的右墙根上有一个不小的通风口,排气扇没有运转,倒成了不错的观察位置。
白典一边保持着发生器的红点始终朝上,一边悄悄蹲下朝通风口张望。
万万没有想到,映入眼帘的竟是这般怪诞的画面——
那是一个近乎于立方体的空间,四面墙壁全是电子屏幕,而且被分割成了数以千计的小窗口。每一个窗口中都呈现出不同人物的影像画面。
有的人正在呼呼大睡,有的在和家人聚餐,而更多的人则正在暗无天日的煤矿里劳作。
白典蓦地明白过来——这就是“梦海”里的那座北极圈小岛,屏幕里的人全都是梦海中的煤矿工人。
他将目光从这些眼花缭乱的画面上挪开,转向房间的正中央。那里立着一根顶天立地的“大方柱”,上面密布着管道和线路,乍看倒像是某种古老而复杂的浮雕图腾。
就在这根大方柱前,白典看见了那个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赝品。
赝品正蹲在地上,打开了那个绿医生从地下试验室柜子里取出的手提箱。
伴随着密码解除的轻响,箱盖开启,露出一个大约保温杯大小、固定在发泡材料中的银色柱体。
这是要干什么?白典纳闷。
他想询问努斯,但他与赝品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过接近,于是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只见赝品白典将“保温杯”拿在手里轻轻抚摸了两下,然后起身,把手伸向“大方柱”上部一处不起眼的把手,拽住转了半圈,用力向外拖拽。
下一秒钟,房间里亮起了红光,还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
白典惊愕地看着赝品将一个圆柱形的玻璃容器从“大方柱”中拽了出来,砸碎在地板上。
破碎的容器中流淌出了一些淡粉色的液体,紧接着是一团拳头大小、红红白白的“肉块”。
液体流尽之后,那团肉明显地抽搐了几下,很快就一动不动了。
与此同时,四面墙上的人物影像全部消失,墙体变成了黑灰色,晦暗如同一座灵堂。
白典的脑海中突然亮起一道无声的惊雷,紧接着连打了几个冷颤——那团红红白白的“肉块”就是蜂巢的本体,是那座北极圈里的小岛,以及岛上的数千条人命!
这时,赝品已经拿起了自带的“保温杯”,打开银色的金属外壳,原来里面也是一个玻璃容器。
他将那玻璃容器小心翼翼地送入“大方柱”上的凹槽。几秒钟之后,警报停止,四面墙上的屏幕又开始发光,可这次映出的却是一张张鬼怪似的面孔。
它们像是人类,也拥有四肢和五官,然而容貌要不是奇形怪状就是一团模糊——简直就像忘记了人的脸应该怎么长。
一百五十年的海底生活,也许的确能够让人忘了自己的长相。
惊骇之中,白典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抢救地上的那个蜂巢——他无法不提醒自己,那里面居住着几千个活生生的人类。前一秒他们还过着平凡而宁静的生活,而下一秒,他们就被恶狠狠地摔在了生死线上,无助挣扎!
如果他是个像陶月江那么强大的首席哨兵就好了……
可就算不够强大,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几千条人命被践踏?
那如果今天被人踩在脚下的是自己的世界,里面住着自己的同事和朋友呢?
白典感觉冷汗一阵阵地翻涌,血压飙升,连带着后颈的腺体也开始发烫。他急忙做了几次深呼吸,并用自由的左手紧紧抱住右臂,无声地按压拍打。
当感觉不那么急躁之后,他想到了一个有些大胆,却值得一试的办法。
存放蜂巢的这座建筑物,面积应该超过五十平米。也就是说,它的纵向与横向宽度都在七米以上。
确定了这点之后,白典拉长衣袖包住左手,再用手捂住发生器的红点。一种明显的刺痛感顿时穿透了掌心。他咬紧牙关忍住,同时飞快地将发生器对准通风口上的特定位置,然后小心翼翼地松开了左手。
用于瞄准的红点再度亮起,却并没有射中任何物体——它巧妙地穿过了风扇,避开中央的大方柱,射向了五米开外的另一面墙壁。
设计已经成功了一半,白典仍不敢松懈,他用细长的手指一点点拨弄着发生器,将它一头架在风扇的防护网上,另一端则卡住了风扇的叶片。
这不是一个稳定的状态,却是白典计划中最完美的情况——确认了发生器已经架好,他立刻从建筑的后方绕到了大门的另一边。
而与此同时,风扇的叶片感受到了重物的压力,开始缓缓向下转动;发生器红点瞄准的方向也跟着悄然变化。
当超过某一个临界点之后,红点打在了距离发生器不足五米的中心大方柱上。
——“砰”地一声巨响,好戏开演了。
第038章 夫夫同心
大约有六七秒钟的时间, 赝品白典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事情明明进展得非常顺利——他从中央大方柱上取出了原装的蜂巢,替换成装载着其他水母意识的新蜂巢,想要以此夺取虫工的控制权。可是突然间一股刺耳的声波闯进了房间, 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来回震荡,刺得他的脸颊一阵阵发麻。
慌乱间他用力拍打了一下后颈——奇怪的事发生了,下一秒钟他竟又像个没事人似的直起身子, 左右张望了一阵,然后朝着大门走去。
白典觉得自己的嗓子里长出了一颗突突跳动的心脏,随时都有可能从嘴里跳出来。他用力捂住了嘴,强迫自己耐心等待。
很快,他听见赝品的脚步声走出了房间。他又一动不动默数了五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房间,反手将大门重重合上。
谢天谢地门上有锁,和卫长庚寝室的门锁还是同一个款式。
确定大门成功反锁之后, 白典顶着刺耳的噪音冲向通风口,捡起已经完全掉进室内的发生器,将它摆放到墙角。
啸叫声戛然而止,屋内再度安静下来。
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的赝品踢踹着通风口外的护栏,嘴里骂骂咧咧。白典不去理睬他,两三步跑向中央大方柱,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蜂巢捧起。
柔软、脆弱, 温热——这是掌心传达给大脑的三种感觉。
白典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突然意识到自己托起的是一个世界。
该怎么办?
白典抬头看向大方柱, 如果能将鸠占鹊巢的水母蜂巢取出,将位置还给正主, 或许能有一丝转机。
然而通风口外的赝品却冷笑道:“你打不开的,蠢货。别白费劲, 你手上的蜂巢已经死了!”
白典不为所动,他模仿着赝品刚才的操作试图转动方柱高处的把手。却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并没有任何反应。紧接着他又找到了赝品拿来的银色金属外壳。可是没有里面的玻璃容器,这就是一块废铁。
蜂巢的温度在掌心中飞快地回落。眼看走投无路,白典唯有把心一横,解开衣襟将蜂巢纳入怀中。
柔软而潮湿肉块仍然一动不动,白典隔着衣物小心翼翼地按压着它,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是在按压自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