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病因(22)

　　李晟笑得很和蔼，像是在态度上不给人任何压力，可他的每一个字都在施压：“我听周泰清说你表现不错。在我这儿也不要掉链子啊，那叫什么来着？
　　“——哦对，做人不能双标。”他又挥了挥手，像一个吝啬于夸奖的老师，催促木子苑去换衣服，让他赶紧进入状态。
　　可木子苑觉得他是管杀不管埋，因为李导压根没注意到柳千儿散发出来的低气压。
　　木子苑注意到了，而且背后窜起了一层恶寒的鸡皮疙瘩。
　　他当天没有跟安池提起柳千儿怨毒的眼神，是他走错的第一步。
　　***
　　《枫里长安》是一部大女主古装剧，轻悬疑。
　　女主虞枫本是将军之女，父亲在她小时候被贼人陷害通敌卖国，因罪入狱，最后客死他乡。
　　为了给父亲洗刷冤屈，虞枫长大之后投身长安知府衙门，当了一名女捕，与锦衣卫谢南荻一起调查当年之事。
　　而木子苑在这部剧里，要演的是男主的师弟，一个被父母抛弃，武功稀松，却仍旧每天乐观阳光的辛树。
　　辛树一直喜欢柳千儿饰演的女二，那是个天真烂漫的富家千金，叫明秀，却碍于身份差距，一直没敢说出口。
　　木子苑之前写过人物小传，揣测辛树的性格和心理，理解到这个人物虽然表面阳光，可内心一直有不为人知的隐痛。
　　早知道和柳千儿有暧昧戏份，他也都做好了准备，有偷偷设计针对明秀的表演细节。
　　刚开拍的几天，木子苑的戏份还比较少，但他的表现足够亮眼，李晟对他赞赏有加，甚至说过一句“小木是天生的演员”。
　　虽然不知道李导这话有没有夸张的嫌疑，木子苑还是开心了好久。
　　反倒是柳千儿，刚开始拍就不在状态，在剧组频频NG，特别是和木子苑演对手戏时，导演总说她眼神不对。
　　正当木子苑以为自己工作顺遂的时候，这天李导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了，为了不耽误拍摄进度，临走时让王副导审片。
　　李晟一走，木子苑的右眼皮就疯狂跳动起来，当天上午有一场打戏，需要吊威亚，有几个空中打斗动作和翻腾动作，是他的弱项。
　　极细的钢丝固定在腰上，木子苑能感到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他一会儿要在两层楼高的地方一跃而下，施展“轻功”，将明秀从一群人当中解救出来。
　　架好机位，木子苑被吊到了六七米高的空中，钢丝缓缓放下，他的双脚才落在房檐上，总算没有完全腾空。
　　可他刚一开口，王副导演就喊了卡。
　　王副导把剧本卷成一个圆筒，一下一下敲着膝盖，半晌才说：“不行啊，小木，你最旁边有哈气的，来，下来看看你刚才的状态。”
　　木子苑于是又被吊了下来，在监视器上反复看刚才的废片。
　　冬天气温低，在外面拍摄确实容易有哈气的问题，木子苑刚才没有注意，连忙道歉：“对不起王副导，我下次一定注意。”
　　脚下又产生悬空感，木子苑感觉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拽了上去，他身体中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脑海中在开小差，思索如果人登上航天器会不会有相同的失重感。
　　他的头脑风暴还没有结束，王副导演一声响亮的“action”就通过导筒，传进了木子苑耳朵里。
　　显然，他还没有准备好，再一次被喊了卡。
　　王副导要求他下来确认自己的状态，木子苑第二次从高处下来的时候，胃里已经有些翻腾了。
　　他后悔早上吃太多。
　　“小木啊，调整调整状态，是不是有点紧张？拍了这么多天了，也该有点最基本的进步了哈，再来一条。”
　　王副导拍了拍木子苑的肩膀，表现得很亲昵，只有木子苑知道，这两拍差点把他拍吐了。
　　木子苑后背渐渐湿透，可他没有办法，只能点头道：“好的王副导，对不起，我下次不会走神了。”
　　第三次下来还是因为嘴边有哈气，王副导显然开始有些烦躁，让木子苑在嘴里塞了两块冰，说再看看效果。
　　这条从头拍到尾，木子苑尽了最大的努力，注意嘴边的哈气，还要在吊威亚从高空俯冲时稳住身形。
　　可王副导在监视器后面眉头紧锁，脸上的烦躁升级了，他冷声让木子苑来检查。
　　“小木，你听得清楚自己的台词吗？”他厉声说道：“我们这个IP是花了大价钱买的，对标的是电影作品，每一帧都要做到细节完美，全片都要使用原声的，你听听自己的台词，说的是什么东西！”
　　事不过三，木子苑再傻，也不会仍然毫无察觉。
　　尤其是刚才，柳千儿在“卡”后对他露出 了一个得意的笑脸，更是让他串联起了一切关系。
　　无非就是柳千儿和王副导合起伙来欺负他罢了，这里面谁是主谋已经无关紧要。
　　木子苑咬了咬嘴唇，没有道歉。
　　他的台词并没有不清晰，动作也很流畅，表演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没有必要道歉。
　　王副导说：“冰含上，再来一条。小木，你要注意，不要嘴里含了冰块就不会说话了，注意一下。”
　　第四次NG是因为表情僵硬。
　　木子苑竟然觉得有点道理，因为他不仅感到脸部的肌肉僵直，他的四肢也像灌了铅一样重。
　　他已经感觉不到冷了。
　　第五次是因为动作不到位。
　　木子苑浑身发麻，他试图在人群当中找到安池的踪影，可忽而想起安老师的戏在下一场，此时正在定妆，会晚点到。
　　第六次是因为脱妆。
　　木子苑放弃了寻找安池，改为寻找方谷雨，可她也不在。
　　她平时坐的座位上孤孤单单地摆着一个粉红色的保温杯。
　　他突然也有点口渴。
　　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诉求，第七条开始了。
　　在高空，木子苑眼眶欲裂，看什么都像是在小范围颤抖。
　　这场戏花费了正常拍摄几倍的时间，现场的工作人员也开始纷纷表现出对木子苑的不满。
　　安池终于和王闻芷并肩从化妆室走了出来。
　　他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羽绒服，里面是红色飞鱼服，眉飞入鬓，遮也遮不住的贵气。
　　在木子苑的幻想当中，他的脑浆已经凝固了，冻成了一块晶莹剔透的果冻，可他还是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安池。
　　似乎这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本能。
　　他能感觉到安池也在看着他。
　　方谷雨附在安池耳边说了什么，他表情淡淡的，反倒是方谷雨看着木子苑的状态，有一种慌乱的焦急，好像手脚都不会摆了。
　　木子苑嘴里含着冰，喊不出来，他还不想结束和安池的对视，王副导就喊了开始，他又开始重复表演，可还是被NG了。
　　王副导说他动作不够流畅潇洒。
　　木子苑腰疼，整个人也不知是饿还是冻的，总觉得前胸贴后背。
　　他已经不会做表情了，肌肉记忆帮助他说完台词，可体力没能支撑他再一次英雄救美。
　　木子苑浑身脱力，腰上的威压在两三米的地方松了一下，他整个人都压向地面上的群演。
　　尤其是压向饰演明秀的女二，柳千儿。


第22章 不许
　　短暂的静默之后，木子苑和柳千儿成了圆心，四面八方都有工作人员奔来。
　　木子苑被轻轻架起来。他摔下来的地方虽然不太高，可毕竟事发突然，他也挺懵的，嘴里一直嘟囔着对不起。
　　柳千儿侧卧在地上，也缓缓起身。
　　她抬起头后，大家这才看见她一直用手捂着的那侧，从脸颊到脖子，出现了大片的擦伤，乍一看血肉模糊，还挺吓人的。
　　可大家还没从她受伤的情况中反应过来，柳千儿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木子苑脸上，打得他脑袋一偏：“贱-人！”
　　不知道柳千儿打人和她受伤哪个信息量更大，空气中又爆发出短暂的沉默。。
　　这时候木子苑的声音就格外明显，他说：“对不起柳师姐，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我腰上的保护措施松了一下……没控制好身形，就摔了下来。”
　　王副导演从监视器后面赶了过来，一手推开木子苑，亲手将柳千儿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