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婆是联盟军长官(64)

　　周斟闭着眼睛，浓密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根根阴影。他靠在梁拙扬怀中，忽然听不到雨声了。
　　他不知道是外面的大雨停了，还是自己被人抱在怀里，摇晃着、摇晃着，如婴儿一般睡了过去。


第69章
　　新纪元2080年9月，夜。
　　19:00 PM 新屏障PRAY完成最后一次模拟测试。
　　20:53 PM 最后一批帝国民众迁入PRAY屏障。自此，持续四年时间、覆盖两亿人口的大迁移工程结束。
　　21:10 PM 驻守“蜘蛛”内的哨兵与向导，根据指令，依次撤出“SPIDER”屏障，跟随最后一批迁移的民众进入PRAY屏障。
　　21:51 PM “蜘蛛“内的哨兵和向导撤离完毕。
　　22:17 PM——
　　明川市，ZERO总部。
　　这栋矗立明川市中央、直插云霄的建筑物，早已不是七年前的样子。原本洁白无瑕的外立面在日晒雨淋里斑驳陈旧，以ZERO为原点铺展开的壮阔城市景观，也在过去几年里肉眼可见的迅速凋敝。在这动荡混暗的世道里，人类忙于求生、忙于活着、忙于构造新的屏障、忙于在新的屏障系统里，再造一个新的帝国。原本作为帝国首府的明川市就这样被废弃了。
　　ZERO的灯光次第暗下去。不到半分钟，一间一间房陷入漆黑，电力停止运行。
　　朦胧月光透过覆盖在穹顶上方的X向导精神体，如同深海的波光，映照空空荡荡的会议室。
　　落地窗旁，有人坐在会议桌旁，仍然没有离开。
　　透过昏黑的夜色，贝云冰站在会议室门口，看向被暗影笼罩身形的梁拙扬。整座城市的电力都已切断，明川市变成野蛮原始的丛林。不再有万家灯火，夜晚是这样黑，月光也要陷入黑的泥沼。
　　贝云冰无法看清梁拙扬的表情。
　　“你还不走吗。”他轻声问。
　　梁拙扬指尖夹着烟，烟叶燃烧出一点微弱火光。
　　“你走吧。”不知道是否抽烟的缘故，梁拙扬嗓音有些微的哑，“我再待一会儿。 ”
　　贝云冰心口下坠。
　　这个夜晚，或许除了懵懂孩童，没有几人能够安然入睡。DETAS屏障将在零点彻底坍塌，新的PRAY屏障，将继承运行数百年的DETAS屏障，继续抵御暗物质入侵。只有真切抵达那一刻，人类才能知道，PRAY是否真像它名字所希冀的庇佑人类。
　　这是一场关乎人类存亡的赌博。
　　贝云冰想，梁拙扬知道答案吗？
　　他知道，只是孤独地承受着答案，还是他也不知道，等待着零点时世界的聚变？
　　“你会走吗？”贝云冰颤声问，“……梁拙扬，你会走吧？”
　　梁拙扬没有回答，目光落向黑暗的夜空，问：“还有多久零点？”
　　贝云冰愣了愣，正要确认时间，才意识到电力系统已停止运行，能显示时间的电子装置全部失灵了。
　　“我不知道……”
　　“那只好等着看看了。”梁拙扬说，转头冲贝云冰笑了笑，“有机会再见吧，棒棒冰。”
　　离开ZERO，贝云冰坐进吉普车，沿空无一人的管控街道，抵达PRAY屏障入口。
　　不同于暗蓝雾色的DETAS，PRAY屏障是粉色的。迷幻、高饱和，像糖果纸的色彩。
　　守卫的士兵立直身姿，冲贝云冰敬军礼：“中校！”
　　贝云冰坐在汽车里，进入粉色的屏障。
　　汽车穿过一条幽深的山体隧道，灯光突然刺眼地打了下来。贝云冰眼膜发痛，几秒后才适应光线。他看向眼前拔地而起的新城——横平竖直的道路、整齐划一的房屋、还有中央公路尽头，象征神佑的方尖碑。最后一批迁移进入的人群，尚还在排队登记信息，兴奋的孩子们不听大人的喝喊，在洁净宽敞的道路上追逐奔跑。不同于忧心忡忡的大人，孩子们并不觉得这是可怕的夜晚。他们反而感到新奇、好玩，尤其对糖果纸一般粉色的天空，产生浓厚的兴趣。孩子们欢快得笑出声来，跳上跳下，挥动胳臂，幻想着碰到那团粉色的屏障。
　　欢笑声里，贝云冰回头，久久地凝视身后。
　　笔直空旷的长街，连接新时代的入口、旧时代的尽头。他静静站着、凝视着，在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声里，落下一颗泪来。
　　梁拙扬踩着只剩月光的城市，一个人漫步独行。
　　没有了电力，明川市就像钢筋水泥的丛林。他穿梭丛林深处，不知不觉，走到了自己曾经的家。
　　他的父母早已随大迁移工程，定居在PRAY屏障内。梁拙扬经过自己从小长到大的街区，每个空间、每个角落，都曾回荡过他与朋友轻快奔跑时的声响。
　　梁拙扬没有停留，继续前行，往城市远方走去。
　　他来到了周斟的住所。
　　同样，曾经只有哨兵和向导可以居住的管控区，成了杂草丛生的平地。月光洒在草丛上，荡开水流似的粼粼波光。所有房屋都被拆除了，可回收利用的部件悉数运到新屏障内，用以搭建供移民居住的社区。
　　梁拙扬踩到什么，滋滋的电流声，在夜色里突兀响起。
　　他一顿，蹲下身体，在杂草与碎石里摸索半天，捡起一样东西。
　　“我是……S2……”
　　残破、生锈的芯片，在梁拙扬掌心发出不稳定的机械音。老旧的机器芯片感应到人类体温，用最后一点残留电量，断断续续自我介绍：“是……公司……家政机器人……”
　　梁拙扬笑了：“S2，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梁拙扬。”
　　显然，这块掉落在草丛深处、被世界遗忘的芯片，记忆模块早就损坏了。它只是重复：“我是……S2……”
　　“梁拙扬。”梁拙扬认真回答。
　　显然，S2不能正常接收、理解信息。它只能识别出眼前存在一个人类，却不知道对方是谁，继续陈述着程序设定好的介绍语。
　　“我是……S2……”
　　“梁拙扬。”
　　“我是……S2……”
　　“梁拙扬。”
　　S2不再发声了。
　　在这段毫无意义的对话里，它的残电彻底耗尽。
　　梁拙扬沉默几秒，把S2放进外套口袋。刚准备站起来，脚下的地面忽然震动起来。噼啪、噼啪的碎裂声四起，月色在翻滚的乌云里消失了，视觉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彻底的失明里，梁拙扬感到世界正在发生心惊肉跳的颠覆。天成为地，地成为天，地球成为太阳，太阳成为地球，尘埃成为宇宙，宇宙沦为尘埃！
　　DETAS屏障完全坍塌了。
　　屏障坍塌的震动，也清晰传导到了PRAY屏障。人类颤抖地抱住自己或旁人，哭泣、尖叫、哀求、诅咒……等待末日降临或希望涌现。肉体在惊恐里散发一股异样的芬芳。在这漫长的夜晚，一切一切，生之欲、死之惧，是如此柔软、缱绻、深刻！
　　梁拙扬置身黑暗里，没有动弹，没有出声，直到震动的万物复归宁静，回到原本的秩序。
　　月光轻盈洒向草地。
　　梁拙扬直起身体，喊道：“积木。”
　　风擦过皮肤，盘旋在天穹的雾气卷动、翻滚，凝结成一团白光。一只苍鹰从光芒里跃出，束缚在网里的躯体感受许久未有的自由，肆意在天空盘旋翱翔。
　　**梁拙扬。**
　　苍鹰敛起羽翼，停在树枝上，俯视创造他的向导。
　　“抱歉，”梁拙扬说，“让你在天空无聊地待了四年。”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对。”
　　**失去我，你将从神坛跌落，沦为凡人。**
　　“凡人很好啊，”梁拙扬笑出声来，“普普通通活着，就是最好的事，不是吗？”
　　精神体振动翅膀，长啼一声，再次翱翔天际。苍青色的羽翼在夜幕下一点点消融，散碎成无数的碎光，融入寂静神秘的月色。
　　伴随精神体的消失，梁拙扬胸腔震荡，扑通跪倒在地，沉闷喘气，呕出一口鲜血。
　　这是精神体对他小小的报复吗？
　　梁拙扬呕了血，随手揩拭一把，放纵大笑起来。世界恢复到了没有屏障的模样，他恢复到了不是向导的模样。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让梁拙扬感到快意。他吐掉口腔里的血，摇摇晃晃要从地上站起，肩膀却被另一股力量，缓缓地按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