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婆是联盟军长官(56)

　　原本灯光璀璨、车水马龙的市区，一瞬被汹涌的黑海吞没。电力这一维持帝国运转的最重要能源，从来没有停止运行过。因此，人们在黑暗中发出恐惧呼喊。广告屏幕熄灭，交通信号瘫痪，无数高楼大厦、居民住宅的窗，也倏然坠入空洞的黑。
　　伴随夺走视线的停电，一股异样的能量流在空气里沉闷翻涌。如同被敲碎牙齿的怪兽，在看不见的地方绝望、诡异的咆哮。那种不知从何处释放的能量流，在无边无际的黑里，并没能持续多久就揉碎、飘散了。震动的万物回归原位，电流在管线里重启嗡鸣，灯光爆裂般点亮——明川市的街道建筑，重新光泽明亮，就像血液回流干枯的血管。
　　恢复供电后，中央广场的巨幅钟摆，在天空中投射幽蓝色的电子时间。
　　新纪元2074年8月31日，10:24PM。
　　大停电发生时，梁拙杨不在周斟身旁。
　　两小时前，他离开了周斟家。
　　他跟周斟发生激烈的争吵，他强迫了周斟，眼睁睁看着年长七岁的男人，蜷在角落，像长不大的孩子，哭得满脸泪水，用几乎透出恨意的语气让他滚。发生的一切难以理解又天翻地覆，统统砸向十七岁的梁拙杨。梁拙杨大脑空白，从自己生日那天，第一次见到周斟到此时此刻，大半年里所经历的一切，如同浑浑噩噩的黑色剧目。
　　他盯着周斟，最终，没再抬脚往前，走过去抱住他怎么都抱不够的人。
　　“好，我滚。”梁拙杨嘶哑开口。
　　背对周斟，他下楼、往外、离开背后的房子。
　　梁拙扬漫无目地走在街上，直到大停电的发生。
　　诡异的能量流在黑暗里涌动，梁拙杨猛地僵住了。街道爆发喧哗，梁拙杨置身人群里，心脏下坠，体内血液凝固，冷气从脚底直窜麻木的头皮。
　　这是周斟彻底失控的能量场。
　　周斟出事了。
　　在他选择离开的时候，周斟出事了。
　　梁拙杨惊出一身冷汗，一把拨开惊恐嚎叫、拥挤推搡的人群，努力辨别着方向往回跑。可是黑暗之中，他分不出哪个方面是正确的。梁拙扬呼吸发抖，越是在黑暗深处乱走，越被那股逐渐式微的能量，往无法触及的远处推开。
　　陡然间，眼膜刺痛，城市恢复了铺天盖地的亮。
　　视线恢复时，梁拙扬怔怔发现，他已不在明川市中心的街头。
　　一排排大型服务器深处，纵横交织的电子线路里，一个小女孩，拿着残破的娃娃，靠墙站立。
　　**你好，梁拙杨。**
　　梁拙杨沉重呼吸，黑暗的压迫感还没从肉体的记忆里挥去。他死死瞪着对方，声调发抖：“……周斟在哪里？”
　　阿娜亚维持人类小女孩的形态，眼珠一动不动，唇音透出机械感，显得冰凉僵硬：“你知道了，不是吗。”
　　“你要对周斟做什么？！”
　　阿娜亚平静注视狂怒、焦躁的少年：“并非我要对周斟做什么，是周斟从一开始，就渴望这样做。”
　　“这是我跟周斟，最开始就达成的约定。”核心母体轻轻吐字，“他愿意成为计划的一部分，以庞大湿冷的精神空洞饲养你，使你更快地变成X向导。当你成为X向导的一天，他会让自己的意识，离开这个无聊的世界，沉入时空永远的循环。”
　　阿娜亚说的话，梁拙扬似懂非懂。他焦虑道：“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
　　“周斟他，不是先天的哨兵。”阿娜亚笑了笑，抚摸怀中残破的娃娃，“他是他父亲周则弥的第一个试验品。十三岁那年，周则弥给他注射了自己研制出的第一支分化试剂，使自己儿子成为一个S级哨兵。之后周则弥又对乔池和寓进行相同的实验，但两人都只分化为A级。”
　　“后来，周则弥对自己的研究产生了强烈动摇。周斟十六岁时，他毁掉自己所有研究成果，带周斟离开托卡省。某个暴雨夜，周则弥带周斟住进一家汽车旅馆。周则弥吞枪自杀，遭受侵犯又目睹父亲死状的周斟，因为身体与精神的巨大创伤，哨兵等级突破S，成为S+。”
　　“可惜那是一种应激性的S+，不像你，天生的超越世人。周斟的确变得很强，但他的精神体，一直是脆弱、易碎的，终将有一天解体。”
　　“再后来，他被一个妓女收留，隐姓埋名过了一年。妓女死后，他带着女人的骨灰去对找对方家乡，在边境遇到了程郁。程郁意识到他的哨兵等级出乎寻常，决定将他培养为顶尖的战士。周斟也确如程郁所希望的，很快在战斗中脱颖而出，闻名帝国。”
　　“直到一年前，在一场任务中，因为其他队员的决策失败，周斟陷入暗物质陷阱，精神体解体。”
　　“他之所成为哨兵，本来就是人工分化，从S级突破到S＋，也是强行应激所致。事实上，他的精神体不在那次事件里解体，也处于很不稳定的状态，早晚有一天分崩离析。”
　　“只不过，你加速了他的瓦解。”
　　阿娜亚说话时，身形已经站到梁拙杨跟前。小女孩的样貌消失了，出现在梁拙杨眼底的，是面容娇俏，与黑莱朵朵一模一样的少女。
　　“黑莱朵朵”赤身裸体，宛如人间乐园的夏娃。
　　少女注视俊朗高挑的少年：“他跟你不一样……你是天生的X向导，未来的某一天，维持数百年的DETAS屏障坍塌，你要承担起拯救世人的重任呢。”
　　“如何……做我的亚当吧。”“黑莱多多”狡黠笑笑，隐隐隆起的小腹，贴住梁拙扬。
　　“多奇妙呀……” 阿娜亚喃喃，似乎在思考一个就连超级算力的她，也无法彻底解开的谜题，“都是从一个胚胎细胞分裂而来，千千万万人类，如同蝼蚁，毫无价值，怎么能够在无法预测的瞬间，诞生像你一样的存在呢？”
　　她双手捂住脸，目光从指缝间，灼灼射向梁拙扬。
　　“你的能力，与我的算力，究竟何者更强？”
　　梁拙杨打量自言自语的阿娜亚，眼前跟黑莱朵朵一样的面孔，竟是机器构造的虚幻影像。巨大的荒谬在体内游走。他没耐心听对方的胡言乱语，咬牙切齿问：“够了，周斟在哪！”
　　阿娜亚指缝下的眼神静止下来，似乎对梁拙扬不参与她的话题，感到颇为不快。很快，她扫去不悦之色，露出甜美笑意：“你猜。”
　　“就在刚才的停电里，你所爱的人类，即使肉体还存在着，意识也已经变成碎片了啊。”阿娜亚嘲弄的语气，让梁拙杨心口大怒，忽然产生强烈的冲动，想要扼住阿娜亚脖子。
　　指尖触到对方，却是一场虚空。
　　阿娜亚的身形躲在最远处，咯吱咯吱发笑。
　　整个空间剧烈震动起来，电流发出噼里啪啦声响。梁拙杨胸膛起伏，暗哑地挤出声：“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
　　“你通过周斟饲养我，就是为了看看人类，能否真正出现X向导。为了这一点好奇心，你不惜制造一场残忍的游戏。让置身其中的人都成为你的棋子。”
　　梁拙杨说完，“黑莱朵朵”面目的阿娜亚，微微笑着，露出了百无聊赖的神色：“并非我好奇，而是我厌倦了。”
　　**我对于自己所存在的整个世界深感厌倦。**
　　核心母体背过身，往远处走，声音漂浮在空气里。
　　黑莱朵朵看起来走得很慢，不知为何，梁拙杨怎么都追赶不上。他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背影逐渐消失。
　　就在这时，那个在周斟记忆空间里撞见的男人，再次出现了。
　　他全身上下，有种令梁拙杨极为熟悉的感受，看见对方就像是在看自己。
　　男人挡住梁拙杨路，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眉目带着一丝倦意。
　　梁拙扬心急如焚：“让开！”
　　男人的笑容有点烦躁，似乎在忍耐梁拙扬的不成熟：“你不必追了。”
　　“七年一个月后，DETAS屏障将彻底坍塌，那个时候，还存活的人类必须全部迁移到新的屏障体系内居住。更早一些，四年七个月后，会再次发生一场大停电。那次停电不只是明川市，而是覆盖帝国全境。停电造成了核心母体彻底瘫痪、自我死亡，并且自那之后，没有再诞生新的母体。核心母体统治帝国的时代宣告结束。”